去攬風苑的路上,良辰把今日打霜兒和水香一事說了,“五小姐,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衝動。眼下不知霜兒怎樣了?”
月輕衣心裡有數,寬慰地拍拍她,“見機行事。”
陳嬤嬤把她們領到攬風苑,朝正廳通報了一聲,月輕衣和良辰這才進去。
沈氏自然坐在主位,其餘人皆是站着,月冰染、王姨娘、月冰蘭和月冰煙,站在一旁的是幾個是侍婢。月冰蘭的美眸紅紅的,應該哭過。她的貼身侍婢水香也是,面有悲傷之色。
月冰染走到月輕衣身邊,輕按她的手腕,眉目之間略有悲慼之色,嘆氣道:“霜兒去了。”
良辰如遭雷劈,面色發白,霜兒就這麼死了?她打死霜兒了?
月輕衣心裡一沉,但面上無波無瀾。
作爲現代人,她奉行衆生平等、每個生命都是寶貴的這種理念,但在這強者爲尊的幻武大陸,弱者總會被強者整死,再平常不過。她來到北影國的這些日子,遭受的謀害太多,已經看淡生死,心腸也冷硬許多。
“夫人,是良辰打死霜兒的,夫人要爲霜兒做主啊。”水香哭道,悲憤地瞪向良辰。
“大娘,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良辰打死霜兒,就要一命償一命。”月冰煙義憤填膺地說道,“良辰無法無天,在府裡行兇,都是主子慣出來的,否則她怎敢打死霜兒?五妹是主子,縱容下人行兇殺人,主僕倆仗着武功高強,在府裡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今日竟然打死了人,要重重地罰!”
“四妹,別亂說。五妹是有分寸的,怎會縱奴行兇?”月冰染輕責道。
“若五妹有分寸,從嚴管束下人,霜兒如何會死?”月冰煙氣得眼眸都紅了,“雖然霜兒只是下人,但她伺候姐姐已有五年,主僕情份不比其他的下人。霜兒被活活打死,姐姐傷心死了。”
可不是?月冰蘭的美眸又泛起盈盈的淚光,那悲傷的神色看着非常真摯,完全不像裝出來的。
月冰蘭悲切地哽咽:“大娘,霜兒伶牙俐齒,言語尖刻,得罪過不少人。冰蘭訓斥過她多回,要她不要與人起口舌之爭,沒想到今日……霜兒有今日的遭遇,也是她自己不對,她不該私下嚼舌根,議論五妹。”
月輕衣心明眼亮,繼續聽她們發表意見。
這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人唱黑臉,一人唱白臉,配合得天衣無縫。
只是,月輕衣沒料到,月冰染會爲自己說話,這般維護自己。
王姨娘幽幽嘆息:“霜兒總是管不住那張刀鋒般的嘴,妾也罵過她幾回,她就是不長記性。大姐,霜兒辱罵五姑娘,是她的錯,不怪良辰。”
月冰煙反駁道:“娘,難道霜兒就這麼白白地被人打死嗎?倘若這次不嚴肅處置,那些下人就會有樣學樣,反正打死人也無需償命。那麼,以後府裡還有什麼規矩可言?看誰不順眼就可以隨便殺人嗎?良辰武功不弱,下一次她是不是要殺我?”
“煙兒,少說一句。”王姨娘道。
“姨娘,四妹說的沒錯,不過,有因纔有果,霜兒也是太口無遮攔了,議論、辱罵主子就是錯。”月冰染明着護着月輕衣,好似月輕衣是她的親妹,姐妹情深呢。
“大姐,霜兒辱罵五妹,確是不對,但也罪不至死。”月冰煙不滿地嚷嚷,“大娘,這件事你一定要秉公辦理。”
“住嘴!你一個孩子,插什麼嘴?”王姨娘斥責道。
月輕衣還是沒說半個字,一邊欣賞她們的嘴臉,一邊在心裡盤算着。
王姨娘出身商賈之戶,根本比不上沈氏簪纓世家的出身,能進月府爲妾室,已經是三生有幸。她爲月紹謙生了兩女一子,也算是有福氣的,雖然已經不甚得寵,但總算衣食無憂,兒女也都孝順。她性情溫和,也知道自己根本鬥不過沈氏,便低頭做一個安分的妾室,對沈氏言聽計從,從不違逆沈氏的意思,只求兒女平安長大。
爲了兩個女兒能嫁個好人家,她對她們的管教甚是嚴厲,尤其是要她們記住嫡庶有別、不可僭越。而兩個女兒也算爭氣,一向聽從沈氏、大小姐的安排,不鬧出什麼是非來。
今日,饒是霜兒被人打死,她也不爭,全讓沈氏處置。
或許,這是懦弱,但懦弱、與世無爭,便能活得長久一點,與兒女一起好好活着。
早些年,沈氏設計陷害過王姨娘幾回,後來見她安守本分、十分聽話,便不再處處針對她。
月冰染用和善溫柔的眼神寬慰月輕衣,“五妹,我知道良辰不是故意的。”接着,她對月冰蘭道,“三妹,你真的認爲五妹縱奴行兇嗎?”
“大姐,我怎麼會這樣認爲呢?只是霜兒死得好慘。”月冰蘭的淚珠兒滾下來,說滾就滾,還真神速,悲痛欲絕,“五妹,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沈氏一直沒有開口,神色嚴肅,這會兒,她問良辰:“你有何話說?”
良辰面色黯然,道:“夫人,奴婢見霜兒等人辱罵、詆譭五小姐,氣不過才教訓霜兒。但奴婢只用六成力,而且當時霜兒只是昏過去,並沒有死……”
水香憤憤道:“你現在還說風涼話?誰知道你用了多少力?霜兒手無縛雞之力,你打她踹她,那麼用力,很多人都親眼目睹。夫人,霜兒昏過去了,奴婢把她擡回去之後,她甦醒了,但很快就不行了。後來,府醫來診治,說霜兒磕破頭,這纔去了。夫人,霜兒死得這麼慘,您要爲霜兒做主呀。”
月冰煙又道:“若非主子縱容,良辰哪有那麼大的膽子?”
沈氏的臉龐瞧不出什麼表情,“衣兒,我是當家主母,不能有所偏頗,要秉公辦理。”
月輕衣心中呵呵,這話說的,好像她想偏私袒護自己似的。
今日,她和月冰染都這麼的維護自己,還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演技,拿捏得可真好。
“衣兒,良辰確是打死霜兒。你是主子,縱奴行兇,難辭其咎。”沈氏的言辭之間頗有爲難治色,“良辰犯下死罪,要麼咱們府裡私下處置,重打一百大板後扔到北苑當粗使丫頭,要麼交給京兆府查辦,你以爲如何?”
良辰的臉慘白如紙,沒有求饒。
打一百大板,已經去了大半條命,倘若幸運,能活下來,倘若不幸,便是死了。不過,即使沒死,人也元氣大傷,不仔細調養,日夜做粗活,身子這麼損耗,遲早也會死。
若是交由京兆府查辦,結果不是斬殺便是流放軍中爲奴。
兩種選擇,都不是月輕衣想要的。
月冰煙追問道:“那五妹呢?縱奴行兇,也要罰。”
月冰染對她使眼色,“四妹,你少說一句。”
沈氏特別的爲難,道:“如何罰衣兒,我先好好想想,明日再說吧。”
其實,她心裡正歡喜呢,這小賤人終於遭殃了,她必須想個好法子,把小賤人好好折磨一番。
月冰蘭吸吸鼻子,誠摯道:“謝大娘爲霜兒討回一個公道。”接着,她轉向月輕衣,“五妹,相信霜兒不會怨恨你和良辰的。”
“五妹,你如何選?”月冰染擔憂地問,“不如咱們府裡自行處置吧,好歹你能多多照拂良辰。倘若交由京兆府查辦,你縱奴行兇這事便會傳揚出去,於你聲名有損。”
“五小姐,區區一百大板,奴婢受得住。”良辰不想拖累主子聲名受損,陡然下跪,“夫人,奴婢打霜兒,是奴婢自己的事,與五小姐無關。五小姐從嚴格管束奴婢,從未縱容,夫人明鑑。”
月輕衣心裡一暖,這傻丫頭,都這時候了還想着她。
月冰蘭的小臉瀰漫着悲傷,一副委屈求全、大局爲重的神色,令人讚歎她的寬容善良,“大娘,冰蘭相信五妹不會縱奴行兇。”
月冰煙快跳腳了,氣哼哼道:“姐,她都欺負咱們頭上來了,你怎麼還幫她說好話?爹爹和大娘都同意你嫁給榮安郡王,她懷恨在心,就讓侍婢打水香和霜兒出氣,給我們一個狠狠的警告。件事擺明了就是她妒恨你、指使侍婢做的。”
月冰蘭的脣顫了顫,沒說出話來。這神色,是默認了。
這回,月冰染也沒說什麼。
“夫人,三小姐,五小姐沒有指使奴婢打人,全是奴婢自己的主意。”良辰着急地解釋,“一人做事一人當,奴婢願承認所有罪責。”
“打死人了,你承擔得起嗎?”月冰煙怒睜眼眸。
月輕衣心如冰雪,淡漠道:“那便依大姐的意思,在府裡處置吧。不過輕衣有一個請求,還請母親准許。”
沈氏和氣道:“你有什麼請求,儘管說。”
月輕衣清冷:“能否先把良辰關押起來,明日再杖責?”
月冰染求情道:“娘,就依了五妹的請求吧。”
沈氏點頭准許,從外面進來兩個婆子把良辰帶下去,關起來。
這件事暫時這麼解決,接着,沈氏和月冰染等一干人離開攬風苑。
正廳只剩下王姨娘母女三人,月冰煙望着外面,見月輕衣走遠了,轉過身,開心地笑起來,“娘,姐姐,如何?我演得還不錯吧。”
王姨娘笑道:“好好好,你這黑臉演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