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冰冷的夜風中狂奔了多遠,直到流胤的雙腿僵硬的再也邁不動步子,他才終於是身子向前一歪,栽倒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呼呼”
流胤劇烈的喘息着,大量的汗水浸透了全身上下。他無神的雙眼中滿是空洞,好像失去了命魂。
對於洛悠婉,流胤的感情是複雜紛繁的。
好看好玩的東西總歸是討人喜歡,就像是人們愛養寵物一般,看着這些可愛又能搞怪的小東西,人們總是心情莫名的就會好起來。而洛悠婉之於流胤來說,這方面的成分並不少。看着她可愛搞怪的樣子,流胤的心情總是很好。儘管遇到她就可能意味着麻煩纏身,但是流胤並不討厭,就像是這一次,明明知道沒好事,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摻和了進來。
如果從這一層面來考慮兩個人的關係的話,那麼大概就是一種極其簡單的利益交換關係,洛悠婉負責可愛笑臉,而流胤則是付出各種酬勞,來交換這份單獨爲他綻放讓他心情好的可愛笑臉,就像是超越丞術的消息以及她被人搶走的東西。
這種簡單至極的關係在這個世界中比比皆是,比如戲園臺上咿咿呀呀的戲子,和臺下鼓掌叫好的觀衆,再比如街上耍猴的和周圍花錢看熱鬧的,甚至是青樓中的女子和千金**宵一夜的男人。拋卻了倫理道德與高低貴賤來說的話,流胤和洛悠婉兩人的關係,以及上述所說的這些其實都沒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是簡單的各取所需罷了。
而要是簡單的只是這種利益關係的話,今天晚上的結局可能就不是現在這樣了,流胤大概會遵從本能而最終強上了吧,並且事後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就像是piao客爽完了金錢買到的次數之後忍不住又發泄了一把,事後他會對這個小姐感到抱歉麼?畢竟說到底只是“利益夥伴”嘛,雖然我做的過分了點,但是你能拿我怎麼樣?
可是,洛悠婉對於流胤來說,卻又不僅僅是這種利益關係,而是在這之上超脫而出了一種更爲複雜的情感,而這份情感來源於洛悠婉的身世,和流胤一樣悲慘的身世。
冰冷而又無情的世界中,隔着散發出冷硬鐵炎的陌生洪流,兩個同樣微弱孤獨的小火苗終將會互相吸引。
看着這個在塵世苦海中苦苦掙扎的渺小身影,流胤總會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種種。那些痛苦的灰色記憶中,自己的卑微掙扎相較於世界的冰冷無情,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自己多年來所走過腳印中的那些深紅色印記,是早已乾涸的血與淚。
而這個已經會用卑劣的欺騙來武裝自己的小丫頭,可不就是復刻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麼?
看着她僅僅只是爲了能夠生存下去而進行的賣命表演,流胤心裡澀澀的。
在繼炎城拍賣行的夜戰之時,特別是洛悠婉顧憐無依的獨處在王霸單一衆惡狼羣中的時候,一個強烈的念頭就在流胤的腦海裡冒了出來,那就是“保護她!”
爲了自己曾經所遭受到的一切苦難,爲了那些冷徹入骨苦海中自己所流過的血與淚,爲了,,不,流胤甩了甩頭,一聲嘆息,
大概可能僅僅只是爲了那個明媚無憂的笑臉吧?
可是這個自己曾發誓要呵護的小傢伙,卻差點被自己給毀了。
當流胤清醒之後看到那滿是淚痕,讓人心疼的小臉上是一種死寂絕望的時候,一種被人狠狠捏住心臟般的劇痛讓他差點窒息。
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啊?!
如汪洋一般的悔恨瞬間淹沒了他,他踉蹌逃出,不敢再去直視那張死寂絕望的臉,曾經爲他綻放過最爲明媚春光的臉。
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原諒了吧?
“這天下的事情啊,對對錯錯的很正常啦。”一道有些熟悉的清脆悅耳聲音突然傳了來。
流胤空洞的眼中多了點神采,而後他微微擡起了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屋脊之上,她背對着流胤,長髮在夜風中微微飄蕩。巨大的滿月銀盤之下,她的面貌雖然看不到,但是這樣俏麗無雙的身影就足以堪稱絕世傾城,並且,她的絕世傾城還有些熟悉。
半響,流胤混沌的腦子裡才終於浮現而出了與這個熟悉身影相匹配的人,卻是早在莽獸山中他所救的那個少女,而那個少女之後也曾救了他一次,兩人間的關係算是萍水相逢,誰也不欠誰。
像是知道流胤不會回答或者本就打定主意自言自語一般,少女繼續道:“做錯的事情呢,就像是這塊月亮一般。”說着,她張開了櫻脣小口做出了一個可愛的咬的動作,就像是可愛少女在吃一塊巨大的蛋糕一樣,而後夜空中的那道滿月竟然真的慢慢的凹陷了進去,變爲了殘月。少女嘆息着搖了搖頭,“會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啊。”
流胤看着那變爲了殘月的銀盤,再想起剛纔夢魘一般的場景,眼神不由再次晦暗了下去。
少女再次嘆息,望着夜空中的殘月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一般。清冷的夜色中,兩人一個坐在屋脊上,一個俯臥在冰涼的大街上,誰也不再說話。
夜空中那道殘月變得越來越小終至消失不見,本來還算是明亮的夜色也是昏暗了下來,兩人的身影都藏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一種死寂的絕望再次籠罩上了流胤的心頭,就如同這淒冷的暗夜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光和熱。
然而,如同撥開雲霧見月明一般,不消片刻,那月亮竟又再次的露了出來,儘管只是一個小小的月牙,但是它柔和的銀白光華卻灑滿了夜空,漆黑的冷夜在這股光華的渲染下,再一次的明亮了起來。
“可是啊,”少女隨着月牙的出現再次擡起了頭,清脆悅耳的聲音裡多了一些鼓勵和振奮,“即便是再難以磨滅的痕跡,你看,”少女此時站了起來,她在清冷的夜色中張開了纖細的雙臂,像是要擁抱那一輪再度圓滿的銀月。
“月死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