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麼可以看到那英雄救美的一出?”池君夜笑着,這一句卻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還好,只是有點體寒,回去喝點祛寒的藥就沒事了。”
卿鎏相瞪了瞪,繼續問道:“那山廟裡……”
“哼,要不是北辰冥身份特殊,本王就不只是簡單給他點教訓!”
卿鎏相一下子疑惑了,想了想,喃喃道:“今早看他褲退上沾了些污泥,當時還以爲只是出去找水時染上的,沒想到竟然是你……不過,你還真有那麼大膽子?”
“阿卿這是在關心我嗎?”可以避重就輕,挑問道。
“哼。”關心?卿鎏相搖頭,“能跟在身後連北辰冥都不曾發覺的身手,本相更應該擔心的不是北辰冥嗎?”
“嘶……”池君夜猛地勒馬,馬蹄高揚在空中,嘶鳴了一聲。
出於慣性,卿鎏相身往前一俯,現在脫力甩出去。
不悅地回頭,他瘋了嗎?
池君夜柔和的臉上笑意不改,只是那一雙眸,卻沒有了半點溫情。
他伸手,挑起她削尖的下巴,視線如炬,鎖入她雙瞳,沉沉說道:“要是早知道你這麼想,昨夜在你寬衣解帶的時候,本王就應該挖了他雙眼!”
池君夜身形從外表上看起來瘦削,但是高拔修長,比卿鎏相高出很多,這一對視,從上而下的睥睨視線,硬是帶了一絲壓迫感,給卿鎏相一股無形的冷漠和壓力。
她生性倔強,越是被人威脅,越是不願再氣勢上輸給對方。眼睛一彎,嘴角上噙着一抹無所謂的笑,淡淡哼笑了一聲,挑釁道:“是嗎?那我一定會衝出去,拼盡全力護他周全。”
“你說什麼?”池君夜手指一顫,一時間錯失了力道,捏着她下巴那裡捏出了一條紅印。只是,他一門心思被她的話轉移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失手。
卿鎏相卻沒有再說第二道,輕而易舉揮開他的手,腳尖一轉,脫離他懷抱,以旋轉而出的方式停落在地上。
她望着他,但是氣勢上更像是冷絕於他之上。
撫了撫肩膀邊那一處,那彈指的動作,更像是在嫌惡他剛纔的碰觸,惹得池君夜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
“王爺想要怎麼做鎏相管不了,但是北辰冥卻是東帝指定給我的任務,若是他在我手上出了半點差錯,本相一定會讓對方吃不了兜着走!王爺最好記住這一點。”
說完,她飛身而去,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身影。
蒼茫的原野,風聲呼嘯而來,將他零落易碎的心刮的支離破碎。
池君夜捏了捏手心,目光直視着她離去方向的背影,嘆息了一聲:“阿卿……”
後面緊隨而來的木管家和錦曳正好看到的這麼落魄的一幕。
錦曳護主心切,自然是想也不想就追着卿鎏相的背影趕去。倒是木管家沉吟着,笑了笑,拍着池君夜的肩膀。
“讓你見笑了,我怕是惹阿卿生氣了。”
“呵呵,你說的對,小公子是生氣了。”木管家大笑了起來。看起來有些讓人摸不準頭腦,一般來說,他不是應該像錦曳一樣護着自家公子,狠狠發他一股火的嗎?
池君夜好奇:“可是,木管家你看起來像是半點也不爲你家公子打抱不平的樣子?”
“打抱不平?”木管家不予贊同的搖搖頭,“說起來倒是我要謝謝你。自從老相爺逝世後,小公子就將所有性情都隱藏了起來,久而久之就養了在人前控制情緒不流露的冷漠感。今天,倒是老奴我第一次見到公子生氣呢。嘖嘖,還是這麼大的火氣。十幾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惹到公子像今天這樣動怒,王爺你還是第一個。”
池君夜哭笑不得,“要我說句是我的榮幸嗎?”現在,就連木管家都看出了阿卿的怒氣,以後,阿卿若是不願原諒他,豈不是要讓他後悔死?
“嘿嘿。”木管家笑了笑,移過去,附耳說道,“老奴記得以往小公子每次生氣的時候,老相爺都會……”
池君夜越聽眼角越是眯了眯,最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多謝木管家指點!”說罷,策馬飛奔而去!
錦曳追上卿鎏相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是在相府門前了。
“相爺回府了嗎?”隨手抓了個看門的下人問道。
那人正在掃地,被錦曳嚴肅的表情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猛點頭,“回來了,就在侍衛您進府的前一刻。”
甩開人,趕了進去,正好看見拐角處卿鎏相煩躁的背影。錦曳跟了幾步,最後卻停了下來。看去向,是朝xxxxx,那裡卻是這相府的禁地,沒有相爺首肯,一般人都不能擅自進入!
這可怎麼辦?
就在錦曳左右爲難的時候,身邊一陣風飄過,眨眼間,只來得及瞥見一抹白色。
是……人嗎?
錦曳皺了皺眉,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那股撲鼻而入的味道,讓她不由得覺得一股子熟悉感。
心底更好疑惑了……若是人影,那人身手,該是有多可怕?!
竹林靜處,臻臻落葉,空中一直孤鴻劃過,嗖了一聲,那孤鴻翅膀一抖,竟然從半空中直直掉了下來。
雲笑風手中還捻着一枚竹葉,視線冷冷一撇,從地上靜躺着的那隻孤鴻身上移開。
“真是隻無辜的鳥,還沒脫巢幾日就要遭遇如此苦難。”池君夜不知何時出現在另一處,口中說的是那隻鳥兒,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卿鎏相身上半毫!
卿鎏相冷聲一笑,“這便是激怒本相的下場!”
“阿卿,我人就在這裡,你若有氣對我隨意發火就是,何必牽連無辜?”
“本相就是這麼一個心狠手辣之人,生平最擅長的就是牽連無辜,王爺心疼了?”
池君夜俊眉一緊,試圖走過去,結果才動了兩步,只聽鏗的一聲,一枚竹葉硬生生釘在距離他腳尖前半毫之處。
若不是他警惕高,收放自若,恐怕那隻腳就要廢在那片看似不起眼的柔軟竹葉上了。
“王爺可以再往前走半步試試!”這是她生氣後的表現。冰冷着一張臉,收斂了一切情緒,將所有人隔絕在千里之外。
“阿卿?”池君夜無奈地喚道,“我只是心急,北辰冥竟然摟你抱你,甚至還看盡了你!我無意傷害你,你要是真生氣了,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拒絕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哼,鎏相一介小小文官,何曾敢動王爺金尊玉體半毫!”
“阿卿。”池君夜眉頭緊了緊。他知道她還在生氣,可是,她難道不知道他之所以會那樣,也不過是因爲心急她,心疼她。她知不知道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卻在別的男子面前寬衣,甚至被別人的男人握在手中摟在懷裡,他的心是怎麼一種煎熬?
他嫉妒的都快要瘋掉了!
那一刻,就像他說的那樣,若不是估計北辰冥的身份,他要做的就不只是簡單的一點教訓而已。他或許會真的將他眼睛挖出來,然後砍斷那一隻碰到她的雙臂!
“鎏相多謝王爺關心,可是王爺是否也應該打道回府了?”卿鎏相轉身,再冷冷加了一句,“還有,這裡是相府禁地,鎏相能夠容忍王爺一次兩次,不代表會一直容忍下去,希望王爺能記住這一點”
看來,這相府的侍衛真要加強訓練了。否則,都快認不清自己的主人!
“阿卿。”池君夜轉身就去拉她的手,他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氣,氣得甚至已經開始威脅自己了。但是,他有一種直覺,覺得這一次自己必須要解釋清楚,不然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之會更加僵裂!
所以,哪怕是她真的出手,池君夜也沒有半絲閃躲。直面承受了她一掌,白皙的面上,一朵血花暈染在脣角,心口處在怎麼疼,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卿鎏相沒料到他竟然直接衝上來,甚至毫不閃躲。那一掌打在他身上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愣在了原地。
池君夜按住她肩膀,扳過她,直直的面視着自己。
他聲音本就好聽,這麼一番溫柔,更加婉轉若情人間的輕語,悅耳無比:“阿卿,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我?”
卿鎏相回神,撞進他一汪深邃如湖的琉璃眸,眸潭中倒影着自己迷茫的表情。而她,也確實迷茫了。
她根本就沒有料到他會突然衝過來,池君夜雖然溫雅,卻不是一個不懂得衡量的人,他心懷抱負,又怎麼可能真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可是,那時,他的確是想也不想就衝了過來,是真的深情,還是拿定自己不會對他真的出手?
卿鎏相迷茫的皺了皺眉,淡淡的臉上疑似思索。池君夜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希冀着她接下來的話,卻又害怕她接下來的話。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會原諒自己,還是會更加冷漠的拂袖而去。
這一生中,沒有他掌控不了的人。但是,偏偏眼前人,總是在他的預料之外,讓他措手不及。
從這一刻開始,分分秒秒都是一種煎熬。就像是死囚犯被關押在牢房中,希冀着天亮,等待着和救贖,卻又害怕天亮之後是宣佈將自己送上斷頭臺的死訊。
“好,要我原諒你可以,只要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你說,我都會答應。”他這一生中,對她,不要說是一件事兒,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只要是她開口,便是窮盡此生,都爲她做到最好!
卿鎏相哼笑了一聲,視線一瞥,抖落開他的雙手,手裡捏着一片竹葉,把玩着似不經心說道:“我要你爲我彈一支曲。”
“那有何妨,若是阿卿喜歡,我便是每天彈給你也願意。”琴瑟友人,更何況,她懂琴,也是他這一生認定的知音,彈給她聽,那註定會是他這一生每天必修的功課!
“先別答應的那麼早,我要你彈的曲子,名叫上水。彈奏曲子的琴,必然是要用天底下最好的琴。”
“天下最好的琴。”池君夜喃喃着,俊眉難得皺了一瞬。天下四寶,紅木流線琴是其中之一,是當初鑄琴世家傾盡畢生心血鍛造而出,也被世人稱之爲天下一絕琴。傳聞,此琴一曲畢攻,飛沙而立,所奏之音,除了能讓人如臨其境之外,還能操控人的心智。最終,此琴被預言爲不祥之物,將它葬於北方極寒的玄冰之下,從此再也不現江湖!
可是,卻是在幾年前。江湖出現了以爲練琴的神秘人。此人,以琴爲音,以琴爲兵,以琴制勝,更是以那把琴著稱江湖,成功躋身爲天下五公子之一。
那便是,琴師素手!
“你要我去尋琴師素手?”他記得,她之前有問過有關天下五公子的事。那時候,自己的身份還未暴露,也只不過是這琉璃病秧子王爺。那時候,他以爲她之所以會問,也不過是一時好奇。今日看來,似乎不像自己當初想的那麼簡單。
那麼,她爲何要尋素手?又與素手有和交集?
池君夜眸光深邃,瞳底流淌過一絲耐人尋味的思索。
卿鎏相站在原地,也不避諱,任他隨意探索,謾笑了一聲,凜然一瞥,“六王爺莫不是做不到吧?”
“哼,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讓你失望!”他笑着擡頭,風撩起了他的衣,他的發。那一時狂傲之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就像一團閃發着光與熱的火球,光芒熾熱,溫度灼人,讓人想要忽略都難。
卿鎏相張了張嘴,那一刻,她竟然有了一絲錯覺。這個人,但凡說了,只要是他想要,這世間就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那份凌決萬人之上的霸氣是如此強烈,壓迫的人們不相信都難!
可是,他真的能做大嗎?
上水是前朝曲子,在前朝滅亡之後,琉璃上下就沒有誰再續琴絃。想要學會一個已經淹沒在前朝失傳了的遺曲已是難事,還要從素手手中奪得紅木流線琴,更是難於上九重天!
可是,他目光堅定,表情堅決,讓她無法懷疑,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倘若,這一切只不過是池君夜爲了維持面子問題而可以裝出來的,那麼她就不得不佩服他演技之高超!倘若,他的自信與堅定,是因爲他當真有把握能完成這件事。那麼,他的勢力是有多麼強大?!
卿鎏相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殊不知,在她沉思的時候,池君夜已經將她表情一覽無遺,看穿了她心底想法。輕輕牽起她的手,展脣一笑:“先去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晚都沒進食了。”
他的的關懷讓卿鎏相想要拒絕都難,出着神點了點頭,任由他拉着出了院子。
木管家回府見到兩人重修舊好的樣子,樂呵呵笑開了顏,攔住了後面預備進屋的池君夜,低聲問道:“辦法是不是很有效?”
池君夜疑惑一頓,然後才明白了木管家所指什麼。含笑不語,只能說了一句:“阿卿果真天真無邪,不比一般女子。”
“額?”
錦曳指示府裡下人將做好的飯菜送了上來,安心伺候着卿鎏相用餐。雖然不知道公子和六王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前一刻還氣急攻心的公子這一刻卻能心平氣和與六王爺對坐一張桌子共同用餐,但是這畢竟是主子們的事兒,她只是老相爺指派給公子貼身保護公子的侍衛,這些,不是她能過問的。
用完飯,卿鎏相打了和呵欠,昨夜折騰了一晚,已是困極。但是,卻還是要先進宮跟東帝回稟一下情況,畢竟昨夜可是她帶着北辰冥消失了那麼久,總歸是要有個交代的。
“錦曳,備馬,本相要進宮一趟!”她踏門出去預備換服進宮面聖。
才走出兩步就被池君夜橫出來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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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卿鎏相不解地擡起頭。
池君夜笑了笑,唰地一聲,墨扇在手,無盡風雅翩然。“昨夜我已稟明父王,說北辰王在相府過夜。今日離去時,也派人留了口信給北辰冥,相信以北辰冥的顧忌,應該不會先說出去。所以,阿卿只管歇息便是。”
他的貼心打理,看似不經意的一步,卻總能將所有後顧之憂排除在外。說不感動是假,但是卿鎏相卻是個鐵石心腸的主兒,沉吟着點了點頭,然後猛然擡起頭來,問:“你怎麼還不走?”
池君夜一噎:“……”
“本相要是沒記錯的話,本相今日不擔國事。王爺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去找翰墨苑的衆多尚書大人。”
池君夜嘆笑着搖搖頭,心想,她果然還是在生氣。看來,自己要是不盡快完成答應她的事,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到她原諒了。
想着,便交代了錦曳一些事宜,辭退離去。
木管家看着嘖嘖搖頭,不予贊同的斜了眼卿鎏相,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公子,你怎麼就老是和六王爺不對盤呢?天地間這麼好的一個男兒,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再不抓緊,怕是以後都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