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復生了許多人。
……
【被動技能(理想國):從此以後,你可以通過親身經歷來尋回歷史(觸碰古董、研究古畫、接觸舊時代的民謠、向老人諮詢過去、探索遺蹟等),並將歷史儲存於你的腦海。】
……
心臟之血+靈魂擺渡,相當於大型c盤+電腦。蘇明安在閱覽五十名傳火者的人生時,他們的信息形成了心臟之血。
他第二個復生的,是人類自救聯盟的前盟主唐。
唐起身後,對他露出了一個沉靜柔軟的笑容:“向您問好,舊神。看來我們真的要走到春天裡了。”
蘇明安有種很奇妙的感覺。看着這些影像裡的人物真正走到了自己面前,讓他有一種“創生”般的感覺。創造生命自古以來都是神的領域,而他已經涉及。
第三個復生的,是都市守護部的前副部長蘇世澤。
“……原來真的有再見到人間的這一天。”
蘇世澤仍然戴着惡鬼面具,穿着唐的衣服,胸口彆着一朵枯萎的白色朝顏花。
第四個和第五個復生的,是蘇黎先,以及易鍾玉的母親林玉子。
在林玉子起身的那一瞬間,易鍾玉忍不住走了上去。儘管他清楚這可能並非死而復生的母親,但只要不打開薛定諤貓的盒子,貓的死亡就無法成爲註定。
旁邊的蘇黎先一直望着蘇明安。儘管蘇明安戴了人皮面具,她卻好像能感受到什麼。
“……是,文笙嗎?”蘇黎先凝視着蘇明安,雙手伸出,似乎想給他一個擁抱。
蘇明安僵住了。蘇黎先的眼神極爲柔軟,含着母親對孩子的關切與思念。
……他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眼神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告知這位母親蘇文笙的死訊:“我不是蘇文笙。蘇文笙在……很遠的地方。”
他只是憑藉“汪寒的人皮面具”,才借用了蘇文笙的住址和身份。一開始,第十世界就告訴他了——他這次附身的角色,僅僅是【蘇明安】。至於那個後來出現的黑化版蘇文笙,實在不知道從何而來。
蘇黎先遺憾地收回手:“好……那我再去尋他。”
第六個復生的,是稻亞城的蘇博士。蘇博士沒有選擇參加這次戰爭,而是決定返回稻亞城。
“我不清楚生命的本質是什麼,也不清楚我是否算死而復生。”蘇博士喃喃道:“但是……我的記憶告訴我,有一個喜歡玩娃娃的孩子還在稻亞城的地下室等我,他一直在等我回去見他……舊神,感謝你讓我們重臨世間。”
“回去後,請幫我送一個東西。”蘇明安拿出了放了很久的布娃娃——這是他在高考前,給魑買的娃娃。
蘇博士帶着布娃娃離開了。
隨後,蘇明安將他儲存的那些生命,一一復生。
舊日779年,科研人員蒂娜。舊日779年,政客魯思。舊日784年,北地將軍楊嘉裕。舊日784年,牧師魏克列夫。舊日788年,畫家藤咲奈奈佳。舊日794年,使者巴塞洛繆。舊日797年,白領沈雨晴……
一個個身影在漆黑的土地上醒來,不同髮色、不同膚色……擅長治療的,前往了治療隊。擅長研究的,去了中央研究所。擅長符篆的,去了軍中。
人們復生後的第一反應,都想要聯絡上他們的家人。然而,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許多人在醒來時,就已經孑然一身,舉目無親。
“媽媽……已經去世了……?”沈雨晴手中的平板墜地。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板上的日期,跪在了地上。
蘇明安聽不見她的聲音,他的腦中已經被巨量的信息佔滿。當他要復生蘇文笙時。系統提示蹦了出來:
……
【“蘇文笙”的信息已經不存在於心臟之血中,無法復生。】
……
蘇明安的眼神一滯,他曾與黑化版蘇文笙有多次接觸,難道是黑化版蘇文笙拿走了蘇文笙的信息?
時間緊迫,他很快就投入了對其他人的復生中。
路夢等玩家不斷幫蘇明安帶來能源。能源有限,不可能把千千萬萬的人都復生出來。蘇明安只能進行鍼對性選擇,優先選擇能力高、實力強、復生意願強烈的人。
在這期間,路夢向他彙報着前線的情況:
“西線陣亡38291人,負傷192810人。北線陣亡28191人,負傷103912人。東線由於遭受了水島川軍隊的襲擊,有許多玩家的加入,陣亡在十萬級以上,他們的技能掃過,士兵很難阻擋……”
“西線是人類自救聯盟的五個軍團,東線是各國聯盟和守護部的聯合軍團,古武在北,玩家軍殿後。一共三十七個軍團在行進中,我們會保證您在躍下九幽之後,還能守住九幽,等待您歸來。”
“如今除了九幽戰場,再除開幾千個小戰場,最大的戰場是黎明城附近的後部戰場。神靈很瞭解我們的軍事部署,祂想截斷我們的資源路線,但好在擁有傳送能力的符篆家很多,伊莎貝拉與伊萊帶着夢巡家軍團在抵禦。我們玩家也會竭盡所能幫您……”
她彙報着,擡頭望了一眼。
舊神安靜地聆聽着,一動不動,就連眼睫都像被凍結。
……
天空劃過一隻巨大的烏鴉。
金髮的少年坐在烏鴉上,俯瞰戰場。
“好規整的戰場。陣型變動、戰中支援、後勤保障都很絲滑。一般來說,這種極大型的戰爭一定會有顧及不到的地方,這場戰役卻像只有一個大腦指揮。”諾爾喃喃自語。
對比聖盟軍,舊神軍的軍令太及時了,雙方的指揮視野完全不是一個水平。一方像是開了全圖戰鬥,一方像是蒙着眼睛在打。
“舊神軍……是誰在指揮?”諾爾說。
由於魔女時代還沒有與現世發生完全的連接,他還需要定期返回魔女時代,只能偶爾來現世看一看。
茵可的鳥喙指了指一個方向。
戰場龐大,最顯眼的是靠近九幽的位置——一個藍盈盈的屏障,猶如一座在黑色海浪中屹立不動的小島。
諾爾望過去時,怔住了。
那位被衆人簇擁的舊神,坐在藍色結界的庇護之下。舊神的雙眼閉着,彷彿意識正在遠方巡遊。舊日之眼作爲信仰收集器持於他的左手,亞爾曼之劍握於他的右手,白色的觸鬚猶如翅膀,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他的身後。
一個個人影由他復生,紛紛奔赴戰場。
——這讓諾爾想起教堂裡的神像,也是這個模樣。
一手天平,以示公平。一手長劍,以示正義。身負雪白雙翼,庇佑世間。
“怪不得……戰場的傳令會這麼及時。”諾爾喃喃道。
由蘇明安復生的人,都會和蘇明安有隱隱的聯繫。復生者在偌大的戰場上星羅棋佈,就像一個個獨立的ai,而蘇明安猶如中控的黎明系統,聯絡並控制這些人的行動。 就算有人死去,信息卻仍然在蘇明安腦中儲存着,還可以獲得第二次、第三次的復生。
這些復生者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有些人會更加珍惜生命,有些人卻因爲孑然一身,而不再愛惜生命。鄉民黛比一直奔跑在最前面,她奔跑着,像是撲向無盡的自由,隨着“轟隆”一聲巨響,她猶如一個趟雷者,消失在了火光中。
很快,新的復生者又誕生了。下一輪,蘇明安就會傾向於復生那些珍惜生命的人。
他端坐神臺,運籌帷幄。
他雙眼緊閉,卻能縱觀全局,形同神明。
每個角落的危機都能第一時間傳遞到他的手上,由他身邊的軍師們分析,再將信息反饋回去。彷彿戰場在他眼中是一個完全明晰的棋盤。
每復生一個人,他的臉色便會蒼白一分,腦中就會承擔一次過量的信息加載,這種痛苦難以言明。
每一個支援恰到好處的復生者,都會挽救原本該死去的數十條生命。
他讓戰爭中“堆疊的衆多生命”,儘量都堆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只要他再多堅持一會,就能讓很多生命不會犧牲。
……彷彿他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去代替那些本該死去的生命。
“……茵可,你看啊。”諾爾喃喃道。
諾爾望着那佁然不動的藍色結界,不斷有復生的人們從蘇明安身邊走出,奔赴四方。
“他在不斷復生新的士兵,他現在看起來……”諾爾說:“真的有點像‘蟲族女王’了。”
聽到這個世界論壇上的笑話,茵可很給面子地想笑一下。之前就有很多人希望蘇明安在第十世界當蟲族女王,現在還真的有點像。畢竟蟲族女王的使命,就是不斷產生新的士兵,和現在的場景非常適配。
“嘎——嘎——”
但當它發出一聲笑聲後,纔看到諾爾的臉上毫無笑容。
……只有肅冷。
茵可也收斂了笑容,沉默下去。
“……這樣怎麼可能,堅持下去。”諾爾的湛藍瞳孔裡沒有一絲笑意:“哪怕是蟲族女王產生新的士兵也有代價……蘇明安呢?”
所以他覺得蘇明安猶如一尊神像。
蘇明安的臉色,幾乎和大理石神像,一樣白了。
人們卻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因爲他們相信神。神怎麼會和人類一樣疲累,神既然不休息,就沒有累。
……
【破除西線十二部防線,Exp+3000!】
【殺死神靈三軍團副將領,Exp+3000!】
【戰線推進1km,Exp+2000!】
……
“叮咚!”
【您已晉升爲(五階三)玩家。】
【您的陣營貢獻值已位列第一。】
【您的戰場貢獻值已位列第一。】
……
蘇明安擡起頭。
戰場是經驗值提升最快的地方,他是最高領袖。自從戰爭開始,他的經驗值像是火箭一樣飆升。
陣營貢獻值高了可以換取獎勵,應該能換個強度媲美浮游炮的武器,他傾向於防禦類型的,機械輪椅的屏障還是有些不夠。
“……蘇明安。”耳邊傳來朝顏的聲音。
蘇明安回頭,望見黑髮少女騎着摩托而來。
“休息一下吧,有人給你送來了草莓蛋糕。”朝顏的手中託着一個餐盤。
蘇明安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諾爾的烏鴉太大了,不方便靠近這種核心區域,所以只能委託朝顏送過來,但他沒有時間吃蛋糕。
“諾爾回去了嗎?”蘇明安問。
“嗯,他又回魔女時代了。因爲魔女時代出現了一位凱尼特帝王,凱尼特帝王發起戰爭妄圖一統,又要統一文字與發展工業,如此凌駕神威之舉,引起了教會的怒火。他窮兵黷武,引起了衆怒。”朝顏平靜道:“那個時代非常混亂,諾爾作爲教會的神子,不能離開太久,也許他是回去鎮壓凱尼特帝王了。”
蘇明安有些訝異,諾爾在魔女時代竟然是神子。神靈真膽大,不怕被倒打一耙。
“魔女時代竟然發展成這樣了,我確實沒時間玩。”蘇明安說。
憑藉黑莓的能力,就算少了至高魔法使的支持也沒關係,諾爾會有分寸。
他看到朝顏的手臂上新添了不少燒傷:
“……你又燃燒自己了?”
“有能力,總不能不去做。我在路上救了幾十個人。”朝顏的眼神很寧靜:“【魔女時代←→現實】之間的觸鬚怪物還活着,每次只能靠我和諾爾一起把觸鬚怪物的靈魂短暫抽出來,諾爾才能完成偷渡。”
蘇明安有時候會想,假如他是女性,也許他在第十世界的附身對象會是朝顏。
無論是她的沉穩、毅力、冷靜,還是在無數次世界重置中不放棄的心態,以及“我能做到,所以我就要去阻止世界重置”的這種責任感,都很像。就連她燃燒自己去救人的心態,都很相像。
“有時我看見你,就會想起我自己。”朝顏單手托腮:“包括現在你在想什麼,我也能看出來。你在想……因爲你能救下更多人,所以你就要再壓榨自己一點,因爲代價僅僅是你自己,對嗎?”
蘇明安微闔雙目。
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就在我說話的這兩分鐘。”蘇明安輕聲道:“死去了10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