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漱的印象當中,老太妃雖不是很喜歡秦氏,可遠遠稱不上一個“恨”字,更何況秦氏也不是招人恨的性子。
後宅爭鬥的事情他看過不少,聽得更多,可謂勾心鬥角,花樣百出。然而作爲一個母親,竟會因爲兒子夫妻恩愛對媳婦起動殺心,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去離間他們,倒是聞所未聞。
一面覺得詭譎荒唐,一面覺得這般解釋,許多事情都能說得通了,同時又生出許多新的疑問來。
“依着娘子的說法,若祖母當真是爲了設計母妃自盡而亡,那麼她過世之後,母妃作爲唯一的兒媳,必要親自爲她擦身,更裹壽衣,怎會沒有發現屍身上的蹊蹺?
母妃雖然爲人良善,可並不蠢笨,若是發現祖母死得不同尋常,怎會秘而不宣,不予追查?
便是她有什麼苦衷不便追查,也應該及時告知父王,怎會由着父王誤會,最終導致夫妻反目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簡瑩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我只提出假設,是繼續尋找當年被打發出去的下人,還是找到府裡可能知情的人打聽,那就是你的事了。
對了,我覺得那個叫小環的丫頭是個關鍵人物,找到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但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她還活着。”
將濟安王的說辭深入挖掘一下,就不難得出,那個叫小環的丫頭找濟安王告密的時候,說的恐怕不是秦氏虐待老太妃,而是秦氏殺死了老太妃。
所以濟安王纔會跟秦氏吵得那般厲害,秦氏哭着說“不是我”的話也能對上了。
若果真如此,小環要麼是老太妃事先安排好的人,要麼就是被人見機行事地利用了。
不管是哪種情況,她都是一個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連宋大夫和蘇秀蓮的爹都未能倖免於難,更何況她一個簽了賣身契的丫頭?
也就是說,小環如今還活在世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想着睡意一波一波地涌上來,簡瑩的腦袋已經開始迷糊了。閉着眼睛嘀嘀咕咕地說道:“你可以去找你大哥,聽聽他那一版的故事,再跟父王的版本對比一下,說不定會有意外的發現呢。”
周漱見她困得不行。替她攏了攏被子,一面拿手輕輕地拍着她,一面思索着她的話。
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暗中行事,迂迴曲折地調查。經了今天的事。他突然意識到,面對面地追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複雜和困難,也許正是因爲他思慮太多,防備太重,才遲遲沒有進展。
而今他也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爲了生存瞻前顧後的小男孩兒了,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和力量正面突破,是時候去碰一碰以前不敢觸碰的東西了。
簡瑩一早醒來,發現身邊空空如也,早就不見了周漱的身影,忍不住拍了拍睡得昏沉沉的腦袋。
昨天晚上入睡前的那一瞬間。就想着問一問周漱到底有沒有釜底抽薪的法子,因爲實在太困,打算早上醒了再問。等她醒了,他又走了。
她怎麼感覺她最近越來越能睡了,幾乎沾枕頭就着,這是要養豬的節奏啊。
伸手在腰上摸了摸,好像沒長多少肉,遂放了心。
正如方氏所說,濟安王得知周沁要與方依雲一起做事,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
周沁因爲滕家來提親的事心裡老大不痛快。在府裡一刻也待不住,一得到允許,就趕着去了梨花苑。每日早出晚歸,倒成了繼濟安王之後。王府裡的第二個大忙人。
周漱入門很快,沒兩日就結束了理論課,已經開始跟着高太醫認穴走脈了。
白日裡學了什麼,晚上都要在簡瑩身上實踐一番。往往沒一會兒的工夫,就由研究醫術變成研究房~術了。
用他的話說,這叫寓學於樂。
過了七八日。簡瑩便開始代替方氏操辦老太妃的祭祀大禮。後宅衆人忙得腳不沾地,男人們倒是清閒,讀書的照例讀書,研醫的照例研醫,出門的照例出門。
周漱瞅準周瀚空閒的時候,邀了他一道喝酒。
周瀚剛好滿腹愁悶,無處消解,很爽快地答應了。
到傍晚時分,周漱結束了高太醫的課程,叫人在茗園的小花廳裡擺上好酒好菜。將下人悉數遣出去,只餘兄弟二人對面落座,相互讓就一番,便你來我往地喝了起來。
周瀚喝得猛了一些,很快就有了酒意。
周漱唯恐他喝醉了腦子不清楚,問不出想問的話來,趕忙舀了一碗湯遞給他。勸着他喝了幾口,便笑着問道:“大哥可是有什麼煩心的事?怎喝得這樣急?”
“你還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周瀚不好說自己是因爲方氏鬱鬱寡歡,便拿了孟馨娘說話,“沒成親之前,總聽人說成家立業,只不明白這立業跟成家到底有什麼關聯。
成了親全都明白了,若娶不到一個可心的女人,家宅不寧,諸事不順,煩都能把人煩死,還哪有立業的心思?”
頓了一頓,又道,“你小子倒是個有福氣的,二弟妹聰明又賢惠,不知道替你省了多少心?”
周漱揚起脣角,心說該省心的時候他是省心了,可該操心的時候一樣也沒少操心。不過若是跟孟馨娘相比,簡瑩的確不知好了多少倍。
未免刺激到周瀚,便將那份自豪壓下,開解他道:“兩個人過日子,需得相互遷就。
大嫂或許有不對的地方,大哥也應當反思一下自己纔是。你和大嫂是表兄妹,親上加親的,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商談呢?”
“二弟你不懂。”周瀚苦笑地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表情愈發落寞,“並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生出感情來,沒有感情,又怎能叫作夫妻呢?”
周漱感覺這個時機正好,便將話頭引到正題上去,“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只是未免一家人尷尬,忍着不曾問過。
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兄弟兩個,有些話我便開誠佈公地說了……”
周瀚點了點頭,“二弟有話但說無妨。”
“我記得祖母五十大壽的時候,府上來了許多世家小姐,都是衝着跟大哥結緣來的。”周漱給兩人各自斟了酒,慢慢地說道,“當時母妃看中了兩個人,一個是大嫂的姐姐,另一個便方家大小姐。
我無意間瞧見大哥與方家大小姐子在一處說話,看你的樣子,很是中意方家大小姐,方家大小姐對大哥也十分傾心的樣子。
不知大哥和方家大小姐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使得本該做我大嫂的人,搖身一變,成了我們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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