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哪一個都不是傻子,豈會聽不出何皇后是蕭樂林被方依雲投水驚嚇到胡言亂語的意思?這赤~裸裸的偏袒,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蕭樂林聞言心中大定,表情放鬆下來,嘟了嘴道:“已經叫人去傳了。”
這邊剛說完,一位花白鬍子的太醫便由一個宦官引着過來了,給何皇后等人匆匆見了禮,便去爲方依雲診視。
“太醫,我女兒怎麼樣?”方夫人急切地問道。
太醫安撫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向何皇后回話,“皇后娘娘,因爲救得及時,方小姐只是喝了幾口水,受了些驚嚇。吃兩副壓驚安神的湯藥,再調養個一兩日便無大礙了。”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何皇后的臉色也好看了一些,將目光轉向方夫人,“令千金性子也太烈了一些,小孩子家說鬧幾句,何至於做出這樣偏激的舉動?方夫人日後還要多加開解教誡纔好。”
方夫人心中怒意翻騰,指甲深深地扣進掌心的皮肉裡,強迫自己做出恭順的模樣兒,跪下磕頭,“小女無狀,驚擾了皇后娘娘和樂林公主,實在該死。
臣婦日後定當嚴加管教,還請皇后娘娘和公主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兒上,寬宏大量,饒恕她這一回。”
何皇后用帕子按了按額角,“罷了,無事就好。女兒家身子嬌貴,不能躺在地上,快快尋個妥當的地方安置了她,叫她好生休息吧。”
等方夫人磕頭謝了恩,周沁立刻建議道:“方夫人,不如先把表妹送到我院子裡去吧。我們倆身量差不多,我尋一身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免得受風着涼。”
“沁姐兒說得對。”方氏接起話茬,目光一掃簡瑩,“老二媳婦,你去安排一下。”
簡瑩應下。叫人擡了軟轎來,將方依雲送到甘棠樓。方夫人跟何皇后告了聲罪,也跟了過來。
又是擦洗,又是換衣。好一通忙活。見女兒呼吸平穩,臉色恢復如常,方夫人才放了心,出來跟周沁細細詢問事情的經過。
周沁把蕭樂林刁難方依雲的種種行爲和言語一一道出,又忿忿不平地道:“是公主了不起嗎?聖上的女兒就能隨便欺辱我們平民百姓家的女兒了?”
簡瑩彎了一下嘴角。心說妹子,你們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好不好?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哪有被公主親自欺辱的好福氣啊?
“皇后娘娘更過分,表妹都被樂林公主逼得跳水了,她不教訓樂林公主也就罷了,還跟樂林公主一樣倒打一耙,說什麼樂林公主被表妹驚嚇到胡言亂語?”
周沁越說越激憤,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怎沒嚇死她呢!”
“三小姐莫說這話,她們是皇后和公主。是君,我們是臣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方夫人將每一個字都咬得重重的,面上難掩怒色,與其說是勸說周沁慎言,還不如說是在勸說自己嚥下這口氣。
簡瑩心知方依雲絕不是被人羞辱幾句就要死要活的軟弱女子,她這麼做必有別的用意,是以並不插嘴評論。
方夫人到底不甘心,加之並未將簡瑩和周沁當成外人。還是忍不住將心裡的話倒出來了,“雲兒最懂事不過,絕不是一個喜歡招惹是非的孩子,今日有那麼多大家閨秀在場。怎的樂林公主不去找旁人的麻煩,偏偏盯上我們雲兒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周沁一張臉因爲氣憤和茫然皺成了包子,“樂林公主一上來就問哪個是方知府的千金,不像是臨時起意。”
簡瑩見方夫人關心則亂,連這點子緣由都想不通。便出言提醒道:“表哥至今沒有說親,金榜題名前後又在濟南府盤桓了不少時日,怕是引起了不必要的誤會。”
方夫人怔了一怔,旋即露出恍悟之色,暗罵自己糊塗。光顧着心疼女兒和生氣了,倒忘了這一茬。鬧了半天,竟是爲了楚公子。
何皇后欲將樂林公主許配給楚非言的風聲,她不是沒有聽說過。
只是方依雲和楚非言兩廂無意,自從楚非言中了狀元,她也死了將女兒和楚非言湊成一對兒的心。人家一個前途遠大的新科狀元,不缺胳膊不少腿兒的,憑什麼要娶一個年紀大,又整日在外拋頭露面的姑娘?
聽說何皇后有意召楚非言爲駙馬,只覺自家閨女沒有那個福分,惋惜地喟嘆幾聲罷了。怎麼也沒想到,這樣一樁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居然給女兒招來了禍患。
一時間既後悔自己早沒想到這一層,又爲樂林公主不辨情由無理取鬧憤怒不已。
“夫人,二少夫人,三小姐,小姐醒了。”碧牘一臉喜色地從裡間奔出來,。
三人趕忙止住話茬,起身去了裡間。
方依雲正靠在牀頭,由朱箋伺候着喝水,看到幾個人,先啞着嗓子喊了一聲“母親”,又對簡瑩和周沁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方夫人臉色一沉,兩步走到牀邊,擡手就給了方依雲一巴掌。
“方夫人!”
“夫人!”
簡瑩、周沁和朱箋、碧牘異口同聲地喊道。
方依雲也被打得愣怔住了。
“你這不孝女。”方夫人打完就心疼了,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平日裡你想做什麼,我和你父親都由着你,本是愛重你的意思,倒把你慣出尋死的壞毛病來了。
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死了讓我這當孃的怎麼活?還有你父親和你兄長,你讓他們如何安心做官考取功名,如何面對聖上,心甘情願地爲國效力?”
方依雲滿面羞愧,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起身跪在方夫人面前,紅着眼圈道:“讓母親擔憂,是女兒不孝。女兒定當牢記母親的話,再不敢拿自個兒的性命任意妄爲。”
方夫人哪裡還訓得下去,抱着女兒哭了半日。唯恐自己離開太久,讓何皇后那小心眼兒的人以爲她記恨皇家,有意避而不見。梳洗一番,借用周沁的妝盒重新上了妝,便趕去西苑伴駕。
簡瑩藉故留下,方夫人一走,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方小姐,你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我就知道。”方依雲毫不意外地笑了,“瞞不過二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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