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玄掐着時辰趕到聖殿,聽到了個讓他背脊發寒的消息。
劉景死了。
丹王弟子,天賦極高的煉藥大師掐着這個時候不幸殞命,藥閣上下一片譁然。
“誰叫他急功近利,活該!實力不足卻硬要煉製高階丹藥,最後丹爐炸燬丟了性命,總歸是自作孽,活着或許還能爭取一下機會,死了自然什麼都沒有,聖殿損失了一位天賦不錯的煉藥大師,但多了葉皓然這樣一位新人,倒也不好不壞。只是這個節骨眼上弟子喪命,最痛心的莫過於丹王。”
“也不知道丹王從哪聽來的消息,硬說此事另有蹊蹺,小徒弟一直和某人有過節,百年來相安無事,那人才剛回來,劉景就死了,實在想不通。”
“某人是誰?”
“不可說不可說,”大多數學員很理智,不想惹禍上身,“那位殺了劉景有什麼好處,只是丹王想不開罷了,誰都知道這是意外。”
本來這次五洲之行對仙宗尤爲重要,聖殿不能徇私,再加上葉皓然來歷不小,名額本就沒劉景的份。
還有人說劉景是接受不了這個打擊,含恨之下走極端,不幸丟了性命。
意外?容玄目光陰沉,他拉着過往的學員盤問,最後咬牙切齒地道:“爲什麼不懷疑葉皓然?這個時候劉景死了,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葉皓然,怎麼沒人懷疑他!”
“你說皓然什麼?”謝宇策把他送到正打算離開,聽到這話又停下來,問他。
“沒你什麼事。”容玄不悅。
“寰、寰宇峰主……”被拉着的弟子驚懼不已,他看了看謝宇策又看了看容玄,瑟縮着說不出話,只覺容玄沒了修爲也一樣懾人,不想自己被懷疑就把髒水往師兄身上潑,果然可怕。
反倒是旁邊的學員聽了並不驚訝,反而很理所當然地道:“那位新人煉藥大師?葉大師來歷不一般,煉丹水平估計和李勁差不多,大比的時候被你擠下去了。人家要早知道這麼輕易拿到名額,怎麼可能還大費周章請他師父來爲他說話,他師父不得了,一代丹聖!剛談妥了名額就傳來劉景喪命的消息,個個傻眼。”
葉擎蒼!?容玄真是服了葉擎蒼,閒事管得真寬,完全被葉皓然耍得團團轉,不知道是被利用還在爲葉皓然出頭!劉景一死,結果毫無懸念,龍雲磐的隨行名額自然而然落到了葉皓然頭上,這是巧合?自己好不容易把人給擠下去,葉擎蒼這一通攪合,恰恰好洗脫了葉皓然的所有嫌疑。
“有勞您出面幫我,到這裡就夠了。如果被容玄知道您爲我出面,或許會對您不滿。”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容玄猛地擡眸望了過去,便看到葉皓然站在那裡。
葉擎蒼聽了很不滿:“你這是什麼話!老夫做事還輪不到一個小輩來過問,容玄我行我素,不識大體,到現在還立場不分,遲早嚐到教訓。你也是,別總是遷就他,這種時候更要相互照應!”
容玄能在吵雜的人羣中一下子分辨出他倆的身影,堂堂丹聖神識何其敏銳,葉擎蒼轉身就和他視線對上,準確地說是看到容玄身後不遠處的謝宇策。
葉皓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頷首微笑,並沒有再說話。
“是非不分!糾纏不清!”葉擎蒼冷哼一聲,就算真對容玄不滿,可後者也還是葉天陽的師父,以容玄的性子多半不會分場合給他好臉色,葉擎蒼停了下來,轉身就走:“算了,諒他也不敢造次。”
“這可不關我的事。”謝宇策傳音給容玄,迅速撇清關係。
容玄沒有回頭,他知道謝宇策在身後不遠:“你的師弟好能耐,爲了拿到名額,竟不惜用這一招。如果能徹底籠絡了葉擎蒼,你的勢力又添一員大將。”
“如果你也來,我會更高興。”臨走前,謝宇策好脾氣地笑了笑:“兩個時辰後謝族就會出發,比上清仙宗的大隊伍要早一些,你要來的話,我等你。”
容玄若有所思,朝前走去:“站住!”
葉皓然目送葉擎蒼走遠,正打算離開,聽到聲音,便饒有興致地停下來等他走近。
“我去接龍大宗師,怎麼,你也要去?”
容玄壓低聲音道:“你殺了劉景。”
“你怎麼會這樣想。來這兒之前劉景是誰我都不知道,就算現在知道了,和他有仇的是你不是我。再者,有丹聖爲我拿下名額,我爲何要殺人。”葉皓然佯驚道。
殺了劉景會對葉皓然沒好處?雖然劉景此人恃才傲物,容玄對他沒什麼好印象,但此人能在百年內成爲煉藥大師足以見其天賦不凡,葉皓然吞噬了他的天賦神通,煉藥水平必會更上一層樓。
“少裝蒜,不需要證據,你的手段瞞不過我。”容玄傳音道:“我問你,死了劉景,下一個是誰?”
“就算你以後會是師兄的道侶,現在也不算,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倒能相安無事。”葉皓然面色如常,甚至還帶着溫暖的笑容,與來往學員點頭見禮,神念傳出,如在低頭俯視。
“少管閒事,容玄,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會所有的一切全都如你所願。”
總算不擺昔日師兄弟情深的戲碼,容玄輕鬆一截,冷冷道:“這句話同樣奉還給你,我忍你猖狂一時,但玩得別太過火,否則死期不遠。”
“你膽子真大,”葉皓然笑容更深了些,他走近幾步,“已經踩在我底線上了,還問我下一個是誰,難道你不知道我最想殺誰麼。”
容玄並不把這威脅當回事,以他煉神一轉的修爲,哪怕破釜沉舟,葉皓然也別想全身而退。
這人在聖殿就敢對丹王弟子下毒手,那下一個是……容玄眯了下眼睛。
“主人,看到龍大美……龍大宗師了!”女王軟膩的聲音傳入容玄識海,“這邊!”
容玄沒再跟葉皓然廢話,銀光一閃,翼鳥騰空,下一瞬便降臨到聖殿前的廣場,容玄落地直奔龍雲磐而去。
見容玄來找自己,龍雲磐下意識背脊繃直,想往別處走,卻被一隻手按住肩膀拉了回來。
“隨行名額的意思,是要和你寸步不離?”容玄道。
“那是自然,我的隨從自然得跟着我。”龍雲磐不解,他在萬獸峰的時候就聽說容玄對這個葉皓然很反感,最開始他也是想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準備和葉皓然打好交道,後來交道沒打好,關係也不好不壞,葉皓然給他的感覺和天陽類似,如果容玄不在,他也懶得刻意爲難葉皓然。
容玄道:“去跟長老說,你的隨性名額給我,我的名額給葉皓然。”
龍雲磐掙脫不開,周圍人多眼雜任何一點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他就着這個姿勢聽完容玄的話,臉色極速變化,最後氣勢迴歸,嘲笑道:“憑什麼!之前是你不同意,現在你說要換就換,你算什麼東西,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容玄捏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緊:“你想死嗎。”聖骨發威,肩胛骨咔咔聲直入腦海。
龍雲磐怒了:“放肆!容玄你……”
“聽話。”容玄也很惱火,如果龍雲磐的一身天賦成了葉皓然的,一切都晚了。容玄不想和任何人爭辯,葉皓然溫文爾雅的假象矇騙了那麼多人,不是他幾句話就能挑清的,乾脆直接硬逼,省得麻煩。容玄皺眉道:“按我說的做。條件你說。”
“你說的?”龍雲磐回頭,奇怪地看着他。
容玄默了一會:“嗯。”
“你真是怪人。”
龍雲磐視線越過容玄,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身後,嗓音冷了一截:“容玄自告奮勇要替你效勞。把我之前給你的儲物指環給他,一切瑣事由他代勞,你不用跟着我了。”
葉皓然纔剛走近就聽到這話,戲謔地看了容玄一眼,緩緩摘下手上的儲物指環,遞給容玄:“有勞。”
能去九煉風會的三閣學員陸續到齊,至於隨行名額也只是說法而已,既然龍雲磐對隨行名額不滿,現在說要換也還來得及,而容玄竟然也沒意見,自願被當成隨從使喚,藥閣元老驚詫之餘有有些不放心,乾脆多派了些藥童跟着龍雲磐,怕這位備受器重的年輕煉藥宗師會有閃失,減輕負擔,容玄樂得清閒。
突然,刺眼的霞光自四面八方蒸騰而上,玄奧波動盪出,地面發光,金色波紋起伏擴大,將場中包括容玄在內的百餘人盡數籠罩其中。
龍雲磐站立不穩,下意識抓住容玄的手臂,嘴硬道:“小心,你沒修爲就別逞強,跟着我站穩。”
容玄巋然不動,瞄了他一眼:“……”
“聖殿領域開啓,跨域傳送陣準備。”三大閣主霸道如斯,直接開啓聖陣,這一回少了彰顯古教底蘊,高調招搖過市的步驟,以最快的速度跨域傳送,也避免一路上長途跋涉會有風險。
聖殿學員去五洲盛會的方法與容玄想象的有出入,以至於還沒來得及吩咐其他事宜,臨走時也只記得讓女王告訴葉天陽,務必把凰雀帶上。
這時,寰宇峰空間波動極重,整個空間都有些扭曲,一架巨大的古戰車如同星空古船一般橫亙在天地間,小半截龍首已經沒入虛空之中,謝族傳送陣即將開啓。
“殿下,該走了。”謝族長老催促過多次,但謝宇策還是沒有說要離開的意思,不知在等什麼人。
謝宇策站在邊沿迎風而立,聽到腳步聲,不由彎起脣角:“你終於來了。”他目露欣喜地回過頭,愕然一閃即逝。
葉天陽被領着獨自登上戰車,先是新奇地打量了古戰車一番,回過頭,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看着謝宇策,女王停在他肩上打瞌睡。
“是你啊。”謝宇策不算太失望,他看到了聖殿方向的光芒,容玄這個時候沒過來,應該是已經去了。到底還是九煉風會更重要些,道修的戰鬥與煉藥師們不一樣,雖同樣代表了古教的威嚴,比試的地點方式全都不同。
謝宇策還沉浸在容玄答應了和他結爲道侶的欣喜之中,他只要能回到皇朝,拿到仙血簡直板上釘釘的事,那麼很快容玄就會是他的道侶,既然葉天陽不爭,那這對師徒之於他,原本最忌憚的對手,將會是最親密的盟友,這些暫時還不能和謝族透露,很多事情真是不吐不快。
謝宇策眯了下眼睛,笑着問葉天陽:“你怎麼過來了?”
葉天陽走過來,淡淡地笑着:“我替師父來看看你,謝大哥不介意的話,我就跟你一塊去了,就當彌補師父的空缺。”
謝宇策笑了:“你們和好了?前不久他還氣你來着。”
葉天陽神色黯然:“還沒。”
“跟着上清仙宗大隊伍一塊過去,或許能直接進小靈界也不一定,來我這兒,去了或許還得再等。”謝宇策讓長老退下,對葉天陽招了招手,讓他坐下,愉快地遞了杯茶給他,“行,你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幫忙。”
謝宇策正苦於滿腔情緒沒地發,而且容玄忽冷忽熱,實在有些痛心。好在葉天陽做了他這麼多年忠實傾聽者,尤擅開導安慰,知兄莫若弟,此刻來得正是時候。
“還記得之前我們約好的,你幫我把容玄弄到手,我幫他解詭毒。這麼多年你做得也還湊合,就差最後一步了,你可一定要幫我。事成之後哥哥少不了你的好處,”謝宇策重重拍了拍葉天陽的背,“你不知道我一想到能和容玄朝夕相處就高興得夜不能寐,你說我若跟他結成道侶,什麼時候才能把他攬到牀上……”
葉天陽剛喝下去的一口茶水,猛地噴了出來。他收斂神情,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緩緩道:“這得看師父的意願,就算是道侶,師父不願意我們也強求不了。”
謝宇策突然看着他,很詫異地道:“容玄已經答應和我結爲道侶,他沒跟你說嗎。”
“什……師父答應了?”葉天陽表情僵住了。
謝宇策頗回味地道:“算是答應了,他原話是說拿到仙血,修爲恢復,道侶就道侶吧。仙血沒問題,以他的天賦,我再幫他好好調理,修爲恢復也正常。所以啊,我問的是以後,暫時忽冷忽熱、愛理不理也沒什麼,成了道侶就是不一樣,態度一下子就好多了……”
只要容玄是他的,冷淡也好不開竅也罷,畢竟來日方長。
謝宇策說什麼,葉天陽一句也聽不進去。
拿到仙血,修爲恢復,道侶就道侶。然而師父的修爲早就恢復了,謝宇策的顧慮根本不存在,豈不就是師父修爲暴露的那天,道侶就承認謝宇策了?
天崩地裂。
任他處心積慮、挖空心思,卻趕不上師父一意孤行。他壓在心底裡當成神聖之物來仰視的,小心看管着的至寶,原主人卻草率得放置一旁不當回事。原來如此,更可笑的是……有些人未免也太貪心了。
葉天陽垂眸,長睫擋住了極深的陰霾,手裡握着的茶杯慢慢碾動,他緩緩勾起脣角,撐着下巴擡起頭,靜靜地聽完面前之人炫耀似的憂慮,他偶爾做出迴應,面上的驚詫與賀喜也都是恰到好處。
最後,葉天陽道:“師父會這麼坦然着實出乎我的意料,但也是好事。”
說到這裡葉天陽頓了下,十足妖孽的臉,帶着天真單純的笑,連眸光也澄澈乾淨:“聽哥哥說了這麼多,我也有件事一直想告訴你。”
這聲哥哥叫到謝宇策心坎裡,以後容玄成了道侶,徒弟也認可他,等同於成功了大半。
謝宇策興致勃勃:“何事?你說。”
葉天陽彎起眼角,漫不經心地道:“去了之後再說。”
“真會賣關子。”謝宇策笑着搖了搖頭,並不怎麼在意,他起身對謝族招手下令:“不用再等了,出發。”
聖殿學員已經離開,寰宇峰上空,恐怖的空間波動震盪不已,戰車徐徐前行,沒入巨大的黑洞之中。
半個時辰之後,上清仙宗各大弟子準備完畢,古教護山聖獸在天淵之上引頸長嘶,有上古聖獸護航。
“出發!”
弟子及長老近千名的大隊伍,以上古神兵方天畫戟御空代步,場面極其浩蕩,令其餘仙宗弟子羨慕不已。
整片空間彷彿扭曲,方天畫戟撕裂虛空,瞬息千萬裡,古獸威壓震世,一路橫行無阻,震撼中州。
這一次,上清宗主煞費苦心,前去五洲盛會全是年輕一輩的至強者,以立威名,上清仙宗無愧上古大教,屹立中州不倒,早已被尊爲道義的典範,令世人心生嚮往,每一次行動都備受矚目,底蘊甩了尋常大教十萬八千里,現身五洲盛會,都會掀起一股不小的熱潮。
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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