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李洹不是關心他爲什麼教訓寧綰，而是關心寧綰對他的稱呼。
甯越一時錯愕，忘了說話。
呵，以爲沉默是金呢。
“允王爺……”寧綰擡頭看着李洹，眸中情緒流轉，讓人看了忍不住憐惜。
甯越真怕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把實情道出，讓他辛辛苦苦裝出來的好人形象毀於一旦。
這臉，不能再丟了。
忙搶在寧綰繼續說話之前開口，說，
“王爺誤會了，阿綰一直都稱呼下官爲二叔的，方纔下官生氣，不是因爲她稱呼下官爲二叔。”
“那是因爲什麼事？寧世子看上去很生氣呢。”李洹一瞬化身爲好奇寶寶。
甯越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本來就不是擅長言辭的人，這會兒被李洹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得不知所云。
爲什麼不高興？
就是因爲寧綰左一聲右一聲的喊他二叔，他才生氣的。
可他能說嗎？
甯越後悔不迭，他也是心眼太小，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就算寧綰不喊他二叔，他也改變不了他之前還有個寧長青的事實。
何必因爲一個稱呼而給自己惹出這樣的麻煩事。
甯越想通了，以後，他堅決不讓寧綰喊他世子爺了。
二叔就二叔！
可是要怎麼回答李洹的問題呢？難道要說因爲寧綰把寧婕帶着去攬紅倚翠他才生氣的？
這分明是他強加給寧綰的……
李洹方纔多多少少肯定也聽了去……
不能說，這個不能說。
“下官慚愧。”甯越到底是在朝堂上摸爬滾打過的人，生殺榮辱尚且不會驚慌失措，何況是這樣一件小事。
兩個小娃娃，他還能對付不了？
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道，“安然揹着父親母親私自來了洛城，母親憂心忡忡，夜不成寐，急壞了身子，下官心裡既擔心母親又擔心安然，氣昏了腦袋，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麼……”
擔心母親的身子，說明他是一個孝順的人。
擔心妹妹的安危，說明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這麼一個孝順又有情有義的人，不過是稍微斥責了一下不懂事的侄女兒，誰能忍心責怪？
不能的，要是責怪了這麼樣一個有情有義的，豈不是成了無情無義的人。
他爲什麼擔心母親，因爲母親病了，母親爲什麼病了，因爲妹妹私自出府了，妹妹爲什麼私自出府了，因爲妹妹要找允王爺。
甯越的一番話，不僅爲自己的失禮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好把自己誇了一道，還把罪過推到李洹身上去了。
是啊，這一切都是因爲妹妹要找允王爺，如果沒有允王爺，妹妹就不會出府，妹妹不出府，母親就不會生病，母親不生病，他就不會着急，他不着急，就不會斥責寧綰。
“所以……”李洹無辜的指着自己，“寧世子的意思，這都是本王的錯？”
甯越，真把他當成小孩子了，跟他玩文字遊戲，以爲他聽不懂麼？
自家妹妹厚着臉皮要跟他，說來說去，竟還成了他的錯？
世間還有這樣的道理，他算是受教了。
甯越，他當真敢說。
甯越咚的跪下，道，“王爺明鑑，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是說安然不懂規矩，自己做了糊塗事也就罷了，還連累了王爺的名聲，是該好好教訓。”
不能是寧綰的錯，不能是他的錯，不能是李洹的錯，那就只能是寧婕的錯。
本來也是寧婕的錯。
李洹點點頭，寧婕被寵愛得有些過分了，連出府追人這樣的混賬事都能做出來，是該好好教訓了。
她自己不要臉，他卻要的。
寧家是該好好管管了，別讓天下人都覺得他和寧婕是一路人。
“寧世子起來吧。”李洹說道，“然小姐在洛城過得也不太平，寧世子需得好好關心她……發生了許多事，本王今天來，本來是想說說的，可說起來，本王只是外人，不好多事插手國公府的私事，就不多嘴了。寧世子纔到，想必還沒來得及和然小姐說上話，趕緊過去吧，本王這裡不打緊的。”
“是，多謝王爺了。”甯越起身，給李洹行了禮。
李洹又道，“事情都說清楚了，大小姐也別跪着了，起來吧。”
這地上凹凸不平，跪着應該很不好受，寧綰能一動不動跪着，作足小女兒家的怯懦狀，着實是忒能裝了。
恐怕甯越都不會想到自己是被這個沒用的侄女兒擺了一道。
“多謝王爺。”寧綰柔柔的道謝。
由白露攙扶着站了起來。
“阿綰。”甯越面對寧綰，弓身一拜，嚴肅道，“二叔有錯，不該平白無故將氣兒撒到你身上，還望你看在二叔是你長輩的份兒上，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原諒二叔這一回。”
“啊呀呀，二叔這是說的哪裡話。”寧綰驚慌失措的還禮，看也不敢看甯越，怯怯道，“二叔是長輩，不論說什麼，都是爲了阿綰好，阿綰要好好聽二叔的話的，二叔這樣說，阿綰心中惶惶。”
寧綰說着話，就要往下跪，甯越忙把寧綰擋住，半真半假的誇道，
“四年不見，阿綰長大了，二叔見阿綰這麼懂事，很是放心。”
是的，長大了，漂亮多了，也懂事多了。要是換做從前，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只會怯生生的說一句是，可不會說這麼多話。
寧綰連聲說是，儼然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在聽長輩教誨。
甯越微微頷首，眼裡帶着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
“剛剛有沒有嚇到你？”甯越問。
寧綰搖頭，“沒有。”
又不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陣勢，怎麼可能嚇到她，她現在只想問問她的好二叔手疼不疼。
不過，想想就算了。這麼丟人的事，大家心裡面知道就好了，拿出來了得多丟人。
李洹稍微別開眼，不敢直視這惺惺作態的兩人。
本是要大打出手的，這會兒變成了父慈子孝，他們也不嫌瘮得慌。
戲精，一個個的都是戲精，怎麼不建個戲班子，一塊兒去唱戲得了。
等寧綰和甯越虛情假意得差不多了，蒹葭跑了出來。
給幾人行了禮以後，她對甯越說，“世子爺，然小姐請您過去。”
李洹斜眼看向寧綰。
蒹葭出來得也是巧，這不會也是掐準時間過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