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甯越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找不到,那麼多箱子,那麼多的箱子,不管放到哪兒,都是引人注目的,你們怎麼能說找不到!”他怒道。
牀邊跪着的下屬頭貼在地上,大氣兒不敢出。
斷了胳膊,一心一意想着的卻是箱子,世子爺,當真是將身外之物看得比命還重要。
“去找!都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把箱子找出來!”甯越剩餘的那隻手重重的拍打在牀上。
那些箱子,是他用一隻胳膊換來的,他的胳膊沒有了,一隻手就這樣沒了,他不能再沒有箱子。
有了箱子,他纔可以平步青雲!
他的富貴榮華,他的似錦前途,不能沒有那些箱子。
不一會兒,房門推開,二十七八的清瘦男子走進,是甯越身邊服侍的元寶。
元寶將手中的藥碗放到桌上,對甯越說道,
“世子爺,老夫人暈過去了。”
甯越沉眸,沒有說話。
元寶繼續說,“王嬤嬤說,老夫人是教訓下人,想嚇唬大小姐,結果把自己嚇到了。”
“母親嘛……”甯越冷笑,“總是這樣的,以爲什麼東西都握在她手裡,其實,她什麼都握不住。”
寧綰十三歲了,那間小屋存在的時間至少也有十三年了,他的母親一直知道小屋的存在,十三年了,卻選擇在最後的關頭說出來。
結果,箱子盡數被搶了,他的胳膊,也就這麼沒了!
他的母親要是早點告訴他,箱子就是他們的,他就不會事到如今還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不得志,就不會失去這一條胳膊。
母親,這就是他的母親!
爲了錢財,眼睜睜看着他半生忍辱的母親!
甯越盯着左邊空空蕩蕩的袖子,笑道,“母親愛子女,不及愛錢財,先錢財,後子女,這纔是我的母親。可是,這不是母親。”
“世子爺……”元寶低低問道,“那怎麼辦?大理寺少卿沈懷安今兒來過了,說是來查案的。太子殿下也讓人來看過世子爺,似乎想問問世子爺的說法。”
“他們要查,那就查!”甯越深了笑容,“山頂上修建金屋,掩人耳目,其目的,必然不純。是招兵買馬,是大逆不道,耐人尋味。我要看看,寧綰背後的人是誰!”
“不是陶檸嗎?”元寶問道,然後弱弱的說,“陶檸今兒來過寧國公府,又走了。奴才本是想把人攔下的,公主不讓。”
“全是讓人糟心的女人!”甯越扔下旁邊的玉枕,雙眼通紅道,“一個個的只會自作主張,偏偏頭髮長見識短專做傻事,真想把她們都扔得遠遠的,永生永世不看見!”
“陶檸回了洛城,可以抓回來的。”元寶說。
可他知道,甯越也知道,這人,就算幫了寧綰,就算行了對他們不好的事,也抓不得。
陶檸是大小姐的師兄,那就是鬼算子的徒弟,跑去洛城抓人,不給陶檸臉,就是不給鬼算子臉。
鬼算子,皇帝都要給三分面子的人,他們如何得罪得起?
陶檸,和寧綰不同。
陶檸不是寧家的人,打不得罵不得,也欺負不得。
“要是人回了洛城,就算了。”甯越吩咐說。
要是人還在京城,那就做掉,大卸八塊、五馬分屍、千刀萬剮,怎麼殘忍怎麼殺。
元寶端了藥遞到甯越手裡,甯越目光沉沉,端過,盡數吞下。
說,“讓寧綰入局。”
*
鄭氏離開後不久,寧綰也從那血腥的地方走了。
沒有回去薔薇院,而是繞着園子走動,似乎在糾結什麼。
不久,就看到莫氏牽着鄭琪進國公府,直奔翠煙閣去了。
“找麻煩的人來了。”寧綰露出一副果然是這樣的神情來,說,“你去找雲勝,讓他去盯着沈府,想辦法把沈老夫人和沈月攔住,不准她們來到國公府。”
莫氏牽着鄭琪來,肯定是爲了給鄭琪討要說法。
鄭琪來了,沈月那邊不會無動於衷的。
沈老夫人自知得罪了鄭氏,不會放過這次求好的機會的。
看來,今天確實是個告狀的好日子,她的祖父,寧國公府的主子,今天要回來了。
蒹葭去找雲勝,寧綰則是去了府門口徘徊。
畢竟,先告狀的人是要佔上風的。
沒等一會兒,馬車朝着大門口過來了,寧綰識得,那是寧國公專用的馬車。
她站到右邊的石獅子邊,靜靜的站着。
看着馬車停下,看着寧國公下了馬車,才做出一副剛注意到大門口多了一輛馬車幾個人一樣的神情。
寧國公剛下馬車,就看到石獅子邊上站着的那個女子。
瘦削的臉龐,霧濛濛的眼睛,微張的薄脣,那迷迷糊糊沒有回神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寧長青。
比寧婕,還像。
他不確定的喊了一聲,“阿綰?”
“是祖父!”
寧綰像是一瞬間回過神了,她面上又驚又喜,嘴裡喊着祖父,迎上前去,就要跪下磕頭。
手被寧國公托住,不讓她再往下跪。
寧國公的眼神,有些飄忽。
他不喜歡這個孫女兒的,因爲種種原因,更是不大想靠近,從來也不願意當個和藹的祖父,可此刻,看着這個活蹦亂跳的女子,他的心卻硬不起來。
這是他的長青,他的青子留下來的唯一的血脈呀。
唯一的,血脈。
“祖父,”寧綰察覺寧國公的態度更加柔軟,知道自己沒有做錯。
嘴上甜甜的喊着,更是大膽的伸手,握住寧國公的手。
她笑得眉眼彎彎,道,“祖父,沒想到那麼快就能看到祖父了,祖父是不是很忙呀,是不是要做很多事情?一路回來,是不是趕了很長時間的路,祖父累不累?”
寧國公對寧綰沒什麼印象,只知道寧綰打小身子骨弱,沒少花錢給她看病抓藥,待長大一點,行事畏畏縮縮的,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做事。
從不知道,寧綰居然是個活潑的性子,聽她問東問西的,不難看出是個聰明伶俐的。
那雙小手握在掌心裡,像是握着幾根竹筍,白白嫩嫩,卻也冰冰涼涼的。
想死早早去世的兒子,寧國公眼裡涌上一層迷霧,變得和藹起來。
他將寧綰牽着往府裡走,一面走一面問,
“外邊風大,你怎麼一個人站着?”
寧綰吐吐舌頭,心虛道,“我來接祖父的。”
“胡說。”寧國公笑道,“我誰都沒告訴,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寧綰嘿嘿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