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和寧纖的旁邊,寧顯攙住甯越的胳膊,支撐着搖搖欲墜的甯越,讓甯越不至於倒下。
甯越一看見寧綰,眼中的怒火一下子起來了,他指着寧綰,威脅道,“寧綰,你害我如此,小心我的兒子不放過你!”
寧綰冷眼看了瞬間蒼老得不成樣子的甯越一眼,將目光移向了甯越旁邊那個單薄的少年身上。
寧顯,能讓甯越鍾愛的兒子,必然不會是池中之物的。
且看寧顯高高瘦瘦又老成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十二三歲的孩子,說他十六七歲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二叔說的兒子,是哪一個兒子?”寧綰說着,就要邁步下去臺階。
見甯越和寧顯都是面色不善,恨不得咬死寧綰的樣子,蒹葭和白露忙把人攔住。
婁氏也說,“站在這兒送就是,別下去了。”
兔子急了還要咬人,甯越如今又氣又恨,說不準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寧綰扯開幾人的手,邁步下去臺階,走到了甯越的面前。
笑着問,“祖父,祖母,公主,長旭,他們都跟二叔到過別了嗎?”
甯越眸子倏然一冷。
道別?他是被攆出家門的人,誰會跟他道別!
他們都巴不得他快點走,都巴不得他快點死!
“姐姐!”寧纖哭着跑到寧綰的跟前,抹一把眼淚,天真的喊,“姐姐!”
“你喊我姐姐是沒錯的,可是沒有人希望你喊我一聲姐姐。”寧綰笑着彎腰,想要捏一捏寧纖的臉。
田氏卻是一下子撲過來,把寧纖摟到懷裡。
“去馬車上等我。”甯越沉聲對田氏母女說。
田氏哭着,抱着寧纖上去了馬車。
臨上馬車之際,寧纖又喊了一聲,“姐姐。”
寧綰衝着寧纖一笑。
“惺惺作態!”甯越罵道。
“二叔,事到如今,我還需要惺惺作態嗎……”寧綰沒理睬甯越,她看一眼周邊的落葉,溫柔的說道,“四年前,我也是在這個季節離開寧國公府的,當時我還遺憾,自己的心情無人理解,如今看二叔痛不欲生,我便放心了,至少,我好歹是有了一個同病相憐之人。”
甯越再被刺激一下,連連咳嗽起來,咳嗽得喘不過氣,嘴角甚至有血絲浸出。
“jian人!”寧顯紅了雙眼,伸手就打向寧綰。
“小姐(阿綰)!”蒹葭、白露和婁氏同時驚呼。
寧綰緩慢而沉重的搖搖頭,輕輕擡起一手,手中短刀一劃,便見一道血光從眼前劃過。
落在地上的,除卻豔紅的鮮血,還有寧顯的小指頭。
周遭有一瞬間的寂靜,就連風聲,都好像收斂了。
寧綰眉眼不動的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沒有理由隱忍。”
寧綰的話音才落下,緊接着響起了寧顯的痛呼聲。
寧顯另一隻手握住那隻殘缺的手,鮮血順着指縫往外流淌,一滴接着一滴,血腥味愈發重了。
田氏聽見寧顯的聲音,慌忙跳下馬車,看見寧顯情況,哭鬧着要撲向寧綰。
寧綰頭也不擡,只是左右撥弄着手裡的短刀。
短刀上的鮮血格外灼目。
甯越伸手攔住發瘋的田氏,讓人把田氏和寧顯都帶上了馬車。
“咳咳咳……”一陣咳嗽過後,甯越擦去脣上的鮮血,看着寧綰,平靜的問道,“你都知道是不是?”
他總也不信寧綰有能力步步爲營,巧妙算計,總以爲寧綰身後是有人幫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相信,不需要讓人幫襯,面前這個小小的女孩就可以步步爲營。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從前的推波助瀾將她攆出寧國公府,之後的買兇想要將人碎屍萬段,如今的妄圖與寧綰同歸於盡,任何的不好,她都記在了心裡,任何的算計,她都有先見之明。
“你從前,都在裝傻嗎?”甯越氣若游絲的問。
要不是裝傻,這麼精明的人爲什麼會被她們欺負成那個樣子。
“從前,我是真的傻。”寧綰笑了起來,“只不過,傻到極致,變聰明瞭。二叔不同,二叔是聰明到了犯糊塗的地步。”
“你會饒過他們嗎?”甯越問的,自然是馬車裡的人。
寧綰勾脣,“與我沒有瓜葛的,我傷他們作甚,不過,與我有瓜葛的,他走到哪兒,只要他活着,就都是不太平的。”
“我知道了……”甯越頹然的笑着,“不管有沒有胳膊,我都沒有了前程,沒有了身份,不管我在京城,還是回不了京城,我都沒有了命。”
“那……”寧綰甜甜一笑,“二叔一路好走,我靜候佳音。”
“寧綰!”甯越咬緊了下脣,“母親和安然……”
寧綰笑問,“二叔自顧不暇,還能管別人的事麼?”
甯越都不得善終,鄭氏和寧婕,還能夠置身事外嗎?
寧綰轉身,上去了臺階。
蒹葭接過染了血的短刀,白露遞上帕子給寧綰擦手。
馬車很快離開了,軲轆聲在夜色裡很是突兀。
婁氏是有些被寧綰嚇到了,卻也是沒有被寧綰嚇到。
她看着淒涼離去的馬車,問,“他,會死嗎?”
“對他來說,死是最好的結果,也是唯一的結果。”寧綰看都沒看一眼馬車。
沒有她,還有如意公主,甯越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阿綰,你就不怕嗎?”婁氏問。
“怕什麼?”寧綰笑看着婁氏,“怕甯越死灰復燃?怕甯越的兒子找我報仇?還是怕婁姨奶奶將我的這些陰狠手段告訴旁人?”
婁氏臉上一白。
她沒想到寧綰竟是想了這麼多,當真是方方面面的都想到了。
這樣的女子,心思通透,手法乾淨利落,怎會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難怪甯越在寧綰斬落寧顯手指頭的瞬間過後,就化怒氣爲平靜,再無一點鬥志昂揚的模樣。
“婁姨奶奶,世上最簡單的事就是殺人,因爲方法實在是太多了,總有一種辦法可以得償所願的。”寧綰說。
想了想,又說,“至於死灰復燃還是找我索命,亦或是將事情說出去,我都是不怕的。說來也簡單,只是因爲,我敢做的事,就沒有不敢認,我敢放走的人,就不怕他回來!”
一字一句,似是說笑,又似是發誓。
眉目間,還是一片柔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