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真說出這句話後,本以爲,皇甫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然而,後者的反應卻完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拒絕。一如你所說,我們的想法從根本上就有差距,既然你打算從否定靈異現象的角度調查此事,那麼我們就無法合作。還有,雪真,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儘快從那個公寓搬出來吧,雖然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再度發生那樣的事情,可是,我還是很擔心你。”
雖然沒有主動和她見面,但是二人也並非完全斷絕聯繫。當年,二人畢竟差一點就成爲兄妹。雪真最初的確是失去理智地認爲皇甫壑的母親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可是後來,她也開始意識到很多疑點。而那個時候,皇甫壑偶爾會給她發來電子郵件,多數都是勸說她儘速離開那個公寓。
“看來我們是沒有辦法談下去了。”雪真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掛在椅背上的衣服重新穿起,站起身說:“既然如此就沒有辦法了,我自己來調查就是。還有就是……”
“你要多保重。再見。”
然後,雪真回過頭去,然而剛跨出一步,就聽到後面皇甫壑傳來的聲音。
“你也要多保重。雪真。”
雪真的腳步微微一滯,她有些想回過頭去,可是她的自尊心卻又不允許。最後,她還是筆直走向餐廳門口,就這樣推門離開了。
此時,在公寓內。
“李樓長現在的情況如何?”
“謝謝你,許醫生。雖然他精神上的衝擊還是很大,但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
403室門口,子夜和一名大概三十幾歲的男人交談着。那名男子名叫許熊,是810室的住戶,是一名醫生。
“這樣就好,”許熊鬆了口氣地說:“李隱樓長是這個公寓的精神支柱啊,進入這個公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面臨精神崩潰的邊緣,實在無法經受更大打擊了。”
這段時間,來探望李隱的人比平時要多出兩三倍,雖然平時人數也是相當多,很多人都希望李隱傳授執行血字的重要經驗。而目前的公寓,還好有裴青衣負責管理,暫時還沒有出現更多混亂。只是,這種穩定,是暫時的。這一點,任何人都是非常清楚的。
地獄契約碎片,還有兩張。一旦完全發佈,住戶一定會爆發全面戰爭。到時候,會有多少人死去,都難以預料。
沒有人能夠預料……子夜走回到房間內,對正站在公寓陽臺上,負手而立的李隱說:“我剛送別許醫生了。李隱……你還是休息一下吧?不要起來了。”
李隱的目光凝視着天空中的太陽,六月的陽光雖然很暖和,但是,李隱卻很清楚,也許這是他生命最後一點的陽光了。
還是回來了。
還是回到了這個公寓來。
“子夜,”李隱用一種清冷的聲音說道:“我的想法已經改變了。以後,我不想再擁抱你了。我不想經歷得到然後再失去的痛苦,你該明白吧?在逃出這個公寓以前,我不會再擁抱你,也不會再給你任何承諾了。我不會再對你說,我能夠保證帶你離開這個公寓。”
“李隱……”子夜沒有多說什麼,似乎李隱的話,她早就有所預料。
“就這樣吧。”李隱的臉緩緩轉過了,那是一張已經憔悴到極點的面孔。這兩天,李隱已經足足瘦了近十公斤。他所經歷的折磨和心靈煎熬,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站在這,重新回到這個公寓來的?很多住戶都對此猜測紛紛,甚至開始有着李隱隨時可能尋短見的傳聞。加上地獄契約碎片發佈到第五張,公寓內的氣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住戶們,開始紛紛結成臨時同盟。
2001室,羅蘭,神谷小夜子,以及其他幾名住戶聚集在一起。那些住戶中,有美國住戶凱特,韓國住戶洪相佑,以及另外三名很有特色的住戶。分別是,雙眼總是慢慢血腥之色的青年戰天麟(1002室),擁有奇異的黑暗視覺的凡雨琪(1502室),還有那擁有易容能力的安雪麗。在羅蘭建議下,這七個人組成了一個臨時聯盟,聯盟中也有着所有的外國住戶。而且,有交流問題的話,有神谷小夜子這個翻譯在也不成問題,小夜子精通的六國語言還有一種,就是韓語。她這超強的語言學習能力就已經顯示出其不凡的智商,也被推舉爲這個聯盟的領袖。
小夜子對着眼前的這些住戶,將自己的話,分別用中文,英語,韓語三度翻譯,同時也負責不同國籍住戶間語言交流的翻譯人員。坦白說,做翻譯絕對不是懂得語言就行了,其同步翻譯的能力,絕對不遜色於專業翻譯人員,所以大家都在想她爲什麼不去外交部工作還是去做什麼偵探,就她這翻譯水平,絕對是被搶着要的啊。所以大家對於小夜子的領袖身份,倒沒有什麼異議。畢竟,沒有她的話,連交流都是件困難的事情,在場的外國住戶,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會說中文。
“我身上沒有地獄契約碎片。”小夜子開始說道:“當然你們可能不相信,但是無所謂了。我只能承諾,加入這個聯盟的人,一旦我奪取地獄契約成功,我們可以同步執行魔王級血字指示。各位也知道,住戶都各懷心思,每個人都因爲害怕血字指示不知道何時降臨而會盡速執行魔王血字,所有住戶要全部協調是不可能的,即使真的如此,因爲魔王級血字的種種未知情況,所有住戶要互相合作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抱着全體住戶共用契約這一天真想法的人,還是清醒一些比較好。”
說到這,小夜子的目光中露出一絲兇芒:“那麼,開始部署吧。我們的計劃……”
而在銀夜在公寓外面的家中,也是組建了臨時同盟。甚至同盟中有一個人,居然是裴青衣!裴青衣是李隱最信賴之人,而銀夜很快爭取到了她的加入,是因爲現在的李隱,始終是一副很頹廢的樣子,所以裴青衣自然認爲,目前銀夜更有投靠的價值。同樣的,同盟也是認爲,拿到契約,大家共同執行魔王級血字指示。
“我們有一個很大的敵人就是……上官眠。只要上官眠拿到一張地獄契約碎片,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在那以前,我們必須要做的就是……”
“殺了上官眠!”
銀夜這話一出,大家都是感覺面目悚然。
“目前獲得的情報是,”銀夜卻是面不改色地繼續說:“我和銀羽商量過也就此事達成共識。上一次的血字,上官眠可以輕易地用炸彈奪取了無數人姓命,她絕對是一個可以將人命視爲草芥一般的殺人魔。既然如此,她也可以爲了奪取契約碎片,輕易殺死我們所有人。她只要拿到一張契約碎片,就能夠輕易殺死我們所有人奪取碎片。必須要在所有契約碎片發佈前,殺了她!”
銀夜這個同盟中,一共有六個人,他,銀羽,裴青衣,卞星辰,蒲深雨,還有一個人,則是……擁有着瞬間記憶能力,可以將看到的東西長久記憶下來的住戶,1703室的住戶,風烈海,他是個外表剛毅,面部線條有些粗獷的青年。
“你是認真的?”深雨立即搖頭道:“上官眠,她是歐洲黑暗世界的超強殺手,我們不可能殺死她的,要知道,就連歐洲最強殺手‘冥王’都被她殺死了啊!”
“怎麼?”銀夜微微一笑,說:“那又如何?就算她再厲害,難道能殺死鬼不成?”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悚然一驚。深雨立即脫口而出:“難道你是想,像是殺死葉凡慎那樣……”
“差不多。和她一起執行血字的話,可以嘗試使用某種詭計讓她觸發死路而死。或者,直接用我殺死阿慎的辦法殺了上官眠也可以。你們不用有心理負擔,上官眠本來就是手染鮮血,不知道殺過多少人,而且如果我們不殺她,將來奪取契約碎片,你認爲是我們死,還是她死?”
“的確,”裴青衣非常贊同銀夜的話,說道:“不過,真可以那麼順利嗎?”
“總之,必須殺了她。沒有別的選擇。”銀夜毫不猶豫地說:“只有她,我們是非殺不可的。殺死那麼多人還沒有半點負疚感的人,可能和我們共享地獄契約嗎?而且爲了奪取契約,肯定是會將所有嫌疑人都殺死吧?”
每個人都是點點頭。的確,上官眠殺死那麼多人,的確毫無任何負疚痛苦的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殺死每個住戶,只怕也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而,上官眠此時,卻是在某個地下倉庫中。她的面前,綁着好幾個人。這些人中,有林心湖,也有嚴琅,汐月,還有韓真等人。
“是真的!”心湖哭喊着求饒道:“我真的,不知道彌真在哪裡,那天她給我打完電話,我就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上官眠這時候,戴着一個金色的面具,輕輕踱步,忽然取出一把槍,對準林心湖的頭顱,打開了保險。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如果再不說,我就開槍。”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讓林心湖不禁不寒而慄,渾身都拼命顫抖着。
“不,不要……”林心湖嚇得都快崩潰了,可是她什麼也不知道,能夠說什麼呢?她連彌真是住戶的事情都不知道。
只聽扳機扣下的聲音,林心湖頓時嚇得慘叫,可是,子彈卻沒有打出。
上官眠將手槍收回,冷冷地說:“好像真的不知道呢。”
然後,她冷冷看向嚴琅和汐月,後者也是嚇得面無人色。實際上,從他們那也不可能問出什麼,他們知道的事情上官眠都知道,上官眠不知道的事情他們也不知道。所以,也問不出什麼。
如今,住戶們,都是開始各自行動。與此同時,知道了彌真的真實身份的人,也開始採取行動,嘗試尋找彌真。可是,沒有人知道,彌真究竟在哪裡。
傍晚時分。
彌真剛剛淋浴完畢,走出浴室。此時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洋服,這件衣服,也是李隱幫她買的。老實說她滿驚訝的,因爲衣服非常合身,她自問自己去買也未必有那麼合身的衣服,不禁懷疑難道當初彌天把自己的三圍尺寸泄露給了李隱不成。
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來到窗前,看着天空中的皎潔月色,又擡起手腕看了看錶。再過一個小時,李隱應該就會來了,這是他和自己約定好的時間。
緊張地坐下後,彌真忽然感覺到很無力。研究了心理學那麼多年,卻根本還是沒有辦法瞭解,如何去安慰李隱。他的痛苦現在可想而知,到底該怎麼說,用怎樣的語言,才能夠讓他有活下去的信心呢?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讓李隱怎麼活下去,而是讓他有活下去的意志。如果李隱有了求死之心,那麼,無論如何都沒救了。在公寓,想要求死實在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彌真以前,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住戶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終於,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李隱走進了客廳。
“學長!”彌真立即站起身,卻不小心絆倒茶几,人都差點摔倒,反而把茶几上面的一本她最近在讀的推理給翻倒下來。
“小心點吧。”李隱走過來,輕聲問:“沒有關係嗎?”
“還……還好。”
彌真坐回沙發上後,李隱也接着坐下。
“學長……”彌真剛要開口,就見李隱擺了擺手。後者用顯得很沉穩的聲調說道:“我來這裡可不是聽你說安慰我的話的,所以‘節哀順變’,‘不要太悲傷’這樣的話,就不要說了。”
“是嗎?”彌真苦澀地笑了笑,雙手扯動着下身的裙襬。她其實很希望李隱可以在她面前完全傾訴痛苦,就是露出軟弱的一面也無所謂。像現在這樣,還要強行在她面前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反而讓她難過。
接着,李隱說出了一句話來。
“關於那個雕刻的事情,果然還是……”
“嗯,沒有受到影響。”
“是嗎?”李隱擡起頭來,他此刻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機械化,眼神中,滿是濃濃的悲痛,雖然明顯在強行壓抑,但彌真還是看得出他的痛苦。
“彌真……無論如何,拜託你了。”
彌真點點頭,毫不猶豫地說:“一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