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木仙君的懷中抱着小仙女，輕輕屏住了呼吸。
星河大陣的故事，是每一個仙人都耳熟能詳的。東天庭一脈歷史悠久，創派至今已有六千餘年，爲當今人間修行門派之首，無論是西崑崙還是西方極樂在底蘊深厚這一方面都比之不足。
當初玉帝歷經九萬劫，終於在茫茫星海中頓悟生死大道，才終於開創東天庭一脈。不過當時，還是洪荒蠻獸當道之時，玉帝以一人之力，攜萬千星辰硬生生地在這一片福地立住了腳，靠得正是他頓悟時，從星河變化中參悟的這一方星河大陣！
據說當初十大妖王攜萬妖攻打東天庭，當然那個時候的妖王絕不是如今困在靈山裡那些個西貝貨，可是真真切切的上古妖王。
而玉帝手下的，都是一些年輕的修行之人，當然這些人都是未來名動一時的人物，諸如，太上老君，太白金星……在那時的易木星君只是以一個小小門徒的身份見證了那一場堪稱浩劫的戰鬥。
雖然這一次靈山大劫，他沒有親臨現場，只是聽周邊的仙人們提起了一次場面有多麼殘酷，可是他敢斷言，決然比不上四千年前的那一次！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玉帝發動了星河大陣，也是僅有的一次！
正是月圓之夜，那冷月高懸，那時的東天庭還只是坐落在一座靈峰上的大殿，被月光照的如同白晝一般，然後黑壓壓的妖獸狂潮彷彿把整個世界都吞噬了。那一眼看去望不到邊的黑色狂潮，遮天蔽曰！
往曰裡易木仙君想起來都會感覺頭皮一陣發麻，然後，他就感覺到東天庭上，忽而狂風大作，竟然有一聲龍吟長嘯，聲震百里！然後璀璨的星光沖天而起，一聲巨響，東天庭的上空霍然洞開！就像是無限星河間的一個巨大黑洞，當然這個黑洞是反向的。
無數的星雲從那個黑洞的中央往外吐！
易木還記得，玉帝就站在那個黑洞的中央，身上一席如雪的白衣顯得極爲刺眼。他面帶着微笑，身有紫光，從幽幽虛空中踱步而出，衆妖王駭然！
稱之爲神！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那當初易木所見的玉帝就是他眼中的真神！只見玉帝不過是揮了揮手，那星河白光化作一道熾熱的白色光柱，就彷彿是把整個天都桶出了一個洞來！
數萬妖獸都在那一擊中化作飛灰！妖王驚駭欲絕，領兵敗退如潮。這一戰是人妖族大戰歷史中，濃墨重彩的一筆，素來強勢的妖族，第一次吃了虧碎了牙還往肚子裡面嚥下去。
玉帝道法之強，手段之狠，一時間名動天下，東天庭聲勢大盛！一時間，無數散修從四面八方圍聚過來，東天庭的實力也一再地擴充。
玉帝這個天界帝王的雛形就是在那一戰之後開始奠定，
東天庭從此蒸蒸曰上，百年間，已是人族支柱，而到了六百年後，便已領袖天下各門諸派。而妖族在人族崛起之後，就迅速的落敗。
甚至一度被趕盡殺絕，直到後來，西方教的出現，如來立下萬妖塔，最後妖族的血脈才得以保存。
玉帝在四千年前，啓動了星河大陣之後，姓格就變得溫和收斂，可骨子裡卻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帝王之勢，平素裡看起來無爲而治，但是遇到真正重要的事情時，那些天庭裡的骨幹，還是對玉帝的話言聽計從。
那些後進的仙人們不懂，他們只知道曾經有一座星河大陣，在玉帝行宮的最後面，卻不知道這個星河大陣是掌握在玉帝手中的無上殺器！
易木仙君抱着小仙女，仰天望去，屏住了呼吸。
高高的天穹上，那一道被白色神龍巨力驅動的宏光破開的裂口裡，露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張大嘴，各種顏色光輝都在這迷幻一般的從黑洞中飛出，星星們在閃動着，發射出美麗而神秘的光芒。
當玉帝的身子浮起飛到半空中的時候，那無數的星光瞬間從黑洞中狂涌而出，融入到玉帝的身後，一席白衣似雪！踏着幽幽的虛空，冷冷的目光就像是蔑視天下的帝王，不，是目無天下的神王！
易木仙君臉上變色，這陣勢他真是太熟悉不過了，曾經幾番入夢，正是四千年前被稱作妖族殺星的——星河大陣！！
只是此刻，所有人都在這一片星河裡，他才能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那人力無法抗拒的天威。在無數星辰的輔助下，玉帝飛揚起來的衣襟，被甩在背後，呼呼作響，一頭黑白相錯的頭髮隨風散落，披散在肩膀上，從玉帝的身體中，一絲絲的銀色能量，就像是一條條小蛇般扭動着鑽出來。
那條有數百丈長的白色巨龍，遠遠地浮游起，盤踞在他的腳下，這一身駭然的氣勢，竟彷彿比四千年前祭出的星河的大陣威勢更大！
但是玉帝眉目此刻已經完全籠罩在一種易木仙君從來沒有見過的銀色能量裡面，冰冷笑聲從裡面傳了出來，聽去更有刺骨寒意：“瘋毒？就是十萬妖族我都沒有退過，你，就憑這些就想和我鬥嗎？”
話音剛落，他身子下面的那條白龍已經擡頭，瞬間天地風雲變色，隆隆雷聲炸響天地，蒼穹之上龍首，緩緩轉過頭來，竟然是對着易木仙君和小仙女的！
星辰未落，狂風已至，易木仙君心知這等毀天滅地之威，絕非人力可以硬接，身形一縱便欲閃避，身體在這查木星上，又吸收了一點生靈之氣。
可是不待他用力，就在他身形一晃的時候，一道星光已經罩了下來，頓時感覺如泰山壓頂，竟是將他整個人生生壓了回去，且壓力之後，竟令他站立不穩，易木仙君身上最後的一點力量都涌來保護懷中的小仙女。
他腳下的土地已經深深地陷入半寸，地下“咔咔咔咔”之聲隆隆傳來，以兩人爲中心幾十丈方圓之內，地面轉眼間龜裂無數。
星雲陣未至，但威勢已經是如此，比起四千年來的那一擊，彷彿顯得更加的壯麗絕倫，以此恐怖之力，當真就算易木仙君一身無傷，以自己大羅金仙的全力迎接，恐怕也要灰飛煙滅，更何況是如今他身負重傷的狀態呢？
其實對於現在的易木仙君來說，玉帝哪怕是動一動指頭都能夠把他轟殺到死了，可爲什麼偏偏要這麼大費周章地召喚出星河大陣。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想起了玉帝剛剛說的一句話，你知道兩個有**最後要走到一起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他知道過去玉帝的曲折往事，傳言就是斷送於這個星河大陣之手，這大概也就是他執意想用星河大陣來殺自己和小仙女的原因吧。
“星河大陣！”遠處唯獨沒有趕來的太上老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玉帝最後的底牌，終於還是被他拿了出來。
“問仙……他，還是沒有放下嘛。”
易木仙君擡起頭，平靜地看着天空中舞動的星雲，他知道這股力量非人力所能抵擋，束手無策，只得輕嘆一聲，束手待斃。
匆匆趕來的衆仙也被這驚天的陣勢驚呆了，他們其中有些人是見證過四千年前的那一場大戰的，但更多得從來沒有見過玉帝竟然有如此駭人的手段。
而更加讓他們驚訝的是，玉帝這驚天動地的陣法，攻擊的目標不是那一羣喪心病狂的瘋子們，也不是朝着東天庭最大的叛徒--李哪吒，卻是直指易木仙君！！！！和他懷中的美人。
只是這生死關頭，易木仙君心中卻是一片沉靜，沒有絲毫的恐懼，一雙大手緊緊地抱住了小仙女，臉上突然有了一絲歉意的神色。
“對不起，我沒有能娶你。”
“我，這輩子都已經是你的人了，就算是去地獄了也是。”
兩人就像是將要回家的一對夫妻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坦然面對死亡。
“玉帝，你還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啊，竟然用這樣的陣法對這二小出手，嘖嘖，好威武，好霸氣啊。玉帝大老爺，真是帥爆了哦，哦哦哦，大家快來看啊……”
這一連串古怪的聲音，聽起來欠扁至極，可是聽起來在話語中卻隱隱有一種不屑冰冷的嘲諷，還有鏗鏘有致的律動，彷彿說話之人只要說上一句，就能勾起人心中最深處的情緒。
伴隨着一張看起來帶着極爲欠扁表情出現的當然是莫天莫大館長，毀天滅地的星雲之力，突然之間停頓了一下，就連大羅金仙都形如螻蟻的力量被這一個聲音硬生生地打斷了！
那看上去彷彿是掌握了世界的玉帝，此刻臉上的銀色能量硬生生地分開一條縫來，露出了玉帝那一雙神光燦燦的雙眼，然後，他的口中發出了一種貓爪子撓玻璃一樣的難聽聲音：
“莫天……你，竟然來了，你竟然來了！！”
易木仙君和小仙女身上的壓力忽然散去，就連腳下那些龜裂也在查木星的生靈之力作用下悄無聲息地自行合攏，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莫天這個名字，早就在天界成爲了一個傳奇，但是莫天本人查木仙君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五百年前孫猴子大鬧天宮的時候，他沒有去攪那趟子渾水，早就知道那不過是玉帝老油子和如來的一場交易罷了。
當時他正在蟠桃園外，變化成一個小道童的模樣，在園外看着小仙女等待蟠桃九成熟的模樣。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等蟠桃的時候，蟠桃園外有一個人在等她。
那個時候的莫天和林邵文在一起出現，那是一個年輕而英俊的青年，劍眉星目，臉上帶着淡淡溫和的笑意，帶着一副金色邊框的眼鏡，那一雙眼眸之中，卻彷彿始終散發着一種致命的**力，讓人有種看一眼就會深陷其中的衝動。
**之眼，地獄之力，白衣飄飄，說不盡的瀟灑，和林瘋子兩個人站在那裡就像是草原上的兩匹孤狼，帶着荒涼的氣息。彷彿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擋住這兩個人的步伐。
他們只是擦身而過，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莫天說了一句“這個小神仙，是動了凡心咯。”
他的腦海裡對莫天的記憶，就一直停留在那一句話上。
此刻歲月時空變化無常，在這個地方，時間的長河打了一個轉，兩個人又重逢了。
如今的莫天看起來，比起五百年前來說，容貌沒有太大的變化，兩頰從圓潤變得棱角有致的鋒利，還是那般的白衣飄飄，金絲邊框眼鏡一如從前，但是隨隨便便大大咧咧地往那裡站着，在易木仙君的眼睛裡，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雖然語氣依舊輕浮，但那似一譚深淵的雙眼中，冷靜，執着，堅韌。
此刻莫天給易木的感覺，就像是勃鬱的豪情發過了酵，尖利的山風收住了勁，湍急的細流匯成了湖。這個男人，站在那裡，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難題能夠困住他。
玉帝沒有再看易木仙君，他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被莫天吸引過去，身子輕輕地顫抖着，好似自言自語：“莫天，你來了……這瘋毒，不是你做的？”
莫天站在那裡，平淡地看着玉帝，眼中帶着一點憐憫。
“不是我。”
玉帝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身上強大的星辰之力還凝而不散，在他面前的銀色能量，有些**，那個撕開的口子，窺見玉帝的目光，搖晃着瘋狂！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是他！一定是他！！！！就是他！”
猙獰憤怒！在他背後的星辰能量像是一下子受到了刺激般飛快的涌出來，玉帝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而籠罩在他臉上的銀色能量，迅速地消退。
只是與此同時，玉帝的臉上露出了易木仙君剛剛看到他時候的蒼老之態！
他彷彿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蒼老了十歲，就像是體內的生命，被人抽離剝奪！
只是玉帝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整個人的精神盯着莫天的眼睛，那一對如同黑寶石般的**之眼，彷彿就連他也被那中無法抗拒的魅力吸引了進去。
“**，控制**……哈哈，我們當初還笑他，嘲諷他異想天開啊。哈哈哈哈。”玉帝說了一大堆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胡話，然後放聲大笑起來，整個人形若瘋癲。
只是隨着他的笑聲，周圍的空間開始不停的晃動，天上的星辰都彷彿是因爲他的笑聲而掉落下來一樣。
他不是一個尋常發了瘋的老人，而是這個星辰大陣的執掌者！
“殺，殺了他們！”
“他們身上的寶物！”
“憑什麼，你是玉帝，老子也要做玉帝！”
……
發了瘋的仙人們，絲毫不懂得害怕這兩個字是怎麼寫。
只是他們的聲音，半途而斷了！一道環抱起來，至少直徑有百米的圓柱形光柱，將他們的身體，徹底吞噬！
無論是大羅金仙，甚至羅上天仙，連一身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灰飛煙滅！
玉帝往前走了一步，踉蹌了一下，似乎立足不穩，在龍背上多踩了一步才找到了平衡，此刻他的左手上還殘留着一點點的白色光芒。
好恐怖的一擊！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是看到那樣的白色光芒再現，易木仙君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只一擊，追着他們進來的一共有近百個瘋仙人，現在剩下的不到十個！！
莫天沒有說什麼，可是他的眉頭，還是不經意地跳動了一下，嘴角抽了抽，真是個怪物，這一下要是打在小爺我的身上，估計也夠嗆！
“還是不夠啊，他做的還是不夠啊……”
所有的仙人心裡一起浮起了一個大大的疑問，玉帝口中的那個他到底是何方人物，聽語氣，好像是和玉帝同輩份的存在。活了四五千年的老怪物了，就算是放到哪裡都是了不起的存在，可是，在他們心中一個個羅列過去，卻沒有一個能和此情此景相吻合。
只有莫天一個人的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莫天，你爲什麼要來此？”
莫天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覺得應該來，就來了。”
玉帝看着他，慢慢笑起來，他笑的越來越聲大：“好一個應該來的就來了，哈哈哈哈..........”他笑得放肆，笑得星雲顫動！
忽然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目光忽然如同刀鋒般銳利起來。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莫天沒有回答，平靜地看着玉帝。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爲什麼天生會有一對**之眼？自己爲什麼天生就在地獄美術館那種地方，你的過去又是什麼樣子的呢？”玉帝的目光越來越亮，彷彿在做一件能讓他感覺到興奮至極的事情。
想知道嗎？走到了這一步，看到了這個崩壞的世界之後，他心裡忽然沒有了那種衝動，知道了過去，知道了回憶又如何呢？
這個世界上被殺死的人能活過來嗎？這個崩壞的世界能夠復原嗎？
其實他早就明白，記憶不是不可缺失的東西，或許回想起來還會讓人痛苦。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失憶，偏偏他花費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時間，去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甚至是一個可能讓他知道了以後會瘋狂痛苦的東西。
值得嗎？
這一刻，莫天的心思竟然有些遊離不定，一時間，忘記了回答玉帝的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