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五鎮兵馬分作三路進軍。
東路,匯聚在衛縣的魏博、成德、義武三軍十多萬將士,按照李曄的安排,目的是渡過黃河支援天平軍。
第一階段的戰略目標爲解決滑州義成軍,而後匯合平盧、橫海兩軍,跟進犯天平三州的宣武軍主力決戰。
中路,魏博、成德、義武三軍另外十多萬將士,則在衛州西南集結,威脅黃河彼岸的河陽軍——如果能夠擊敗河陽軍,就能從側翼殺入宣武軍治州汴州。
西路,河東軍、昭義軍組成第三路兵馬,在沁州、澤州集結,一方面防備李茂貞的河中軍,一方面準備渡河進攻東都洛陽。
——或者謀求從宣武軍西面進攻汴州,或者直接迂迴向南,攻佔許州忠武軍的地盤,跟天平方向的主力合圍汴州。
李曄在處置了三軍將校搶糧的鬧劇後,便在衛縣城外的魏博軍大營,召集三軍將領召開了一個簡單軍議。
他既然來了這裡,當然要對大軍行動做一番指導,讓三鎮主要將領都見一見他。
李曄在軍議的大帳中手提一根長杆,指着懸掛在側的軍事輿圖,在講解了以上的軍事部署後,回到帥位後重新坐下。
他神色輕鬆的含笑道:“我們這一路的目標,首先是解決滑州義成軍。義成軍只有兩州之地,兵馬不算多,大體是我們的半數,但將士並非不悍勇。”
“孤王之前的想法是在濮州登岸,匯合天平軍一部進攻滑州。不過孤王在鄆州的時候得到消息,義成軍一部在緊鄰濮州的衛南縣集結,並且派遣了大量斥候進入濮州,意圖再明顯不過——攔截我們渡河登岸,甚至是半渡而擊之。”
他的目光在諸將臉上掃了一圈,問道:“諸位以爲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行動?”
他話音剛落,成德軍節度使陳元慶就霍然起身。
陳元慶的動作突然而迅捷,讓旁邊的將領差些驚嚇的跳開。
陳元慶抱拳,擲地有聲道:“區區義成軍何足掛齒,成德軍請爲大軍先鋒,率先渡河登岸!”
李曄還未表態,魏博軍節度使謝奕就站了起來,“我魏博軍是本鎮作戰,先鋒這種辛苦活哪裡能讓成德軍代勞?”
說着,他向李曄抱拳:“殿下,我魏博軍跟義成軍對峙良久,這回先鋒渡河的任務,請殿下交給末將。事若不成,末將願意提頭來見!”
李曄笑而不語。
這兩人的表態,可不是嘴上喊打喊殺,畢竟他們是在爭奪具體的先鋒位置。而先鋒要面對的,註定是一場兇險的搶灘登陸戰。
義武軍節度使王戎見陳元慶和謝奕爭得面紅耳赤,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頓時覺得很沒面子,感覺被人看低。
他當即起身對李曄抱拳道:“殿下,陳帥和謝帥忙着爭吵,估計沒時間思量對敵之策,這先鋒重任不如就交給義武軍如何?不瞞殿下,末將已經研究義成軍很久了,此戰必定大獲全勝!”
陳元慶和謝奕見王戎竟然趁機做小動作,紛紛表示對方是小人。
李曄搖頭嘆息一聲,心裡也覺得有些苦惱。
三鎮鬥志昂揚搶着出戰,自然是有原因的:上官傾城在冤句大勝的捷報,今早已經傳到了衛縣。
李曄暗自思量:“魏博軍有本地優勢,而且戰力最強,但成德軍和義武軍還沒跟我征戰過,需要給他們表現的機會......選誰好?”
帳中越來越熱鬧,陳元慶、王戎、謝奕爭成一團的時候,三鎮的將領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咋呼。中間不乏貶低對方擡高自己的言辭,很快就充滿了火藥味。
不少將領虎目圓睜,嗓門也來越來大,修爲之力一個控制不住,就有掀翻帳頂的趨勢。
李曄被吵得有些不耐煩,一拍桌子:“吵什麼吵?都想第一個上是不是?簡單,你們三軍各遣精銳,各選一個登岸地點,在濮州登岸也好,直接殺進滑州也罷,同時行動。誰最先擊敗攔截自己的義成軍,先鋒軍功就歸誰!”
諸將先是一怔,沒想到李曄竟然會這麼說。這話好像有點不負責任?
陳元慶、王戎、謝奕很快就大喜,一個個緊張的看着李曄忙不迭道:“殿下此言當真?”
他們三個想得很明白,那滑州義成軍一共也就七八萬兵馬,要是三鎮同時出擊,對方應對起來肯定手忙腳亂。而且如此出兵,也不失爲出其不意的奇策,更何況到時候天平軍肯定還會策應,可謂是萬無一失。
說到底,雙方實力有差距,他們根本不需要有太多擔心。
李曄站起身,“君無戲言,就這麼定了!”
陳元慶、王戎、謝奕連忙抱拳:“末將謹遵將令!”
說完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是虎視眈眈。
三人各自冷哼一聲,心道:“立了先鋒軍功,殿下賜下的法寶就拿穩了!”
......
李曄沒打算一直在衛縣停留,過來看一看,召集諸將見一見,指導一下接下來的行動,他就可以回去了。畢竟上官傾城擊敗了朱殷,平盧軍主力接下來的行動,還需要他根據敵軍態勢的變化來決定。
曹州跟衛縣距離並不太遠,他來回走一趟都不需要一個時辰。
離開衛縣之前,李曄把張文策叫來,當着衆人的面,將他升爲中原北面招討副使,總司糧秣輜重調運等事,讓他可以更好的發揮自身才能。
回到天平境內,李曄徑直去了冤句縣。
狼牙都和兩萬步騎作爲先鋒,取得了完勝宣武軍朱殷所部的大捷,李曄覺得自己應該去慰問一番。
這樣能夠更加有效的鼓舞士氣,也能讓其他藩鎮軍認識到,李曄對各部戰鬥局勢的密切關注。這回百萬大軍征戰,分作數路各在不同位置,李曄此舉能夠激勵那些即便是距離他很遠的軍隊,也更加賣力的戰鬥。
來到冤句縣,李曄首先看到的自然是城外連營。平盧軍兩萬步騎加上八千狼牙都,還有曹州支援過來的一兩萬兵馬,加上原本的冤句縣守軍,有超過六萬大軍。
後續平盧軍主力、天平軍主力和橫海軍,則正在趕來的途中。
此刻還沒到正午,狼牙軍大營裡活動的將士並不多,除了值崗和巡邏的隊伍幾乎看不到人影,白色軍帳組成的海洋看起來格外寧靜。
昨日大戰雖然戰況並不焦灼,但追殺行動還是持續了大半夜,等到將士們收兵後已經快要天亮。大戰一場的士卒們構築了營壘,吃過飯之後纔剛剛睡下不久。
然而在一處校場上,李曄卻看到兩名甲士正在對練。
他們身姿矯健,出手快到普通人根本看不見,戰況相應的十分激烈,一圈圈靈氣波浪時而散開,時而匯聚成風升騰爆炸。
若不是在校場上看見這場戰鬥,僅是觀摩對戰的兇狠程度,李曄都要以爲這倆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李曄落在點將臺上,饒有興致的看着那兩人對練,嘴角很快就有了笑容,時不時還點撥兩句,指導他們的戰技。
兩人悟性極高,一點就透,李曄指導了誰,誰便很快佔據上風。
沒多久,李曄笑着說道:“這兩個小傢伙境界提升得雖然不怎麼快,戰技卻愈發精煉,在這一點上,尋常真人境修士都佔不到便宜。”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腦,好像在跟面前的空氣對話。
然而他話音剛落,背後就有人接過話頭:“劉小黑和銳雯剛進安王府那會兒,各自都還沒有成就練氣,眼下也不過是五六年,都已經到了練氣高段。也就是殿下能說他們境界提升不快了。”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上官傾城。她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李曄身後,披甲按刀而立,猶如一名近衛。
李曄哈哈一笑:“劉小黑是比劉大正天資要強一些,銳雯跟李振一比嘛......還真沒什麼可比性,一個走兵家路子,一個是儒門士子。不過照我看,銳雯也快兵家戰將了?”
劉大正隱居打鐵的時候,劉小黑就跟在身邊了,李振在長安街頭碰到銳雯那會兒,卻是他正落魄到沒地方落腳的時候。
昔年的少年少女,現在......也還是少年少女。他們都還只有十二三歲。
上官傾城殷紅的脣角揚了揚,做了個會心一笑的動作,雖然她臉上並沒有笑容:“宋統領前幾天還跟我要人,要把銳雯接回去呢。統領說她培養了銳雯五六年,可不是要把她送到軍中的。”
李曄擺擺手,“這事兒我可不摻合,你們自己掰扯去......你軍報上說你俘虜了朱殷,他現在情況如何?我打算去見他一見。”
一名兵家上將,李曄怎麼都是要試圖策反一下的。
“受了些傷,不過沒有大礙,末將這就讓人帶他過來。”
“不必,我過去見他。”
少頃,李曄來到一頂戒備森嚴的軍帳,看到了朱溫麾下第一驍將。對方正盤膝在胡牀上打坐,面前的案桌上還擺放了酒食。
上官傾城俘虜朱殷後,並沒有把對方五花大綁,而是以禮相待。眼下雖然看管嚴密,但也下令旁人不得無故打攪。
這裡面既有上官傾城英雄惜英雄的情結,也有她知道李曄愛惜良才的緣故。
李曄看了桌上的酒食一眼......朱殷並沒有食用,看來對方脾性硬朗,哪怕打了敗仗但氣節仍在。
“要招降這樣一個將領並不容易。”李曄尋思着。
察覺到有人進帳,朱殷睜開雙眼。待看到來的人竟然是李曄,他神色一動,不等李曄出聲,竟然主動起身,繞過案桌來到帳中行禮:“末將朱殷,拜見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