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戰發生的突如其來又順理成章。
第一個戰場在磨山跟碭山之間,交戰雙方是徐州吳軍與宋州援軍。
這個戰場又分爲好幾個部分,首先是雙方步卒以官道爲中心展開陣戰,而後兩軍精騎開始在兩翼奔殺。等到半日過去,從泗水迂迴到宋州軍側後將要實施突擊的吳軍,被早有準備的宋州軍迎頭痛擊。
吳軍到碭山來的早,佔據了有利地形,攔截宋州的吳軍雖然只有不到十萬,卻死死堵住了數倍於己的宋州援軍。
第二個戰場在碭山城外。
上官傾城下令各營緊閉轅門,迎接碭山吳軍和徐州吳軍的猛攻。
對方攻勢兇猛,集中在北、東兩面,大軍殊死抵抗。就數量來看,碭山吳軍和徐州吳軍加在一起,也沒有大軍多,但大軍士卒多已疲憊,傷員佔比很大,哪怕是據營而守,面對徐州吳軍也佔不到半分便宜。
見大營將士龜縮不出,吳軍遊騎索性環繞大軍營地,不停往其中發射火箭,製造混亂,想要逼迫大軍出營陣戰。只不過半日時間,大營中火光綿延,猶如火海,氣得狼牙軍怒不可遏,多次請命出戰。
上官傾城駁回了狼牙軍將領的請求,下令撤掉外圈氈帳,在大營中製造出隔火帶,收縮防禦圈。
弓箭射程有限,外圈營帳被燒燬殆盡後,吳軍遊騎的弓箭就再也無法威脅大軍士卒。
本以爲吳軍遊騎會就此作罷,熟料我退敵進,大軍將士的避戰讓吳軍遊騎愈發囂張,竟然有不少遊騎衝入營中,對着大軍收縮的防線放箭。
衆將士怒髮衝冠,恨不得衝出去生吞了這些吳軍遊騎。
然而上官傾城只是下令弓箭還擊,並不讓士卒出戰。
高駢蒞臨高空,俯瞰四方戰場,欣賞着熱火朝天的場景,臉上寫滿春風得意。
他的士卒雖然少,但各部攻勢兇猛,壓得對手完全擡不起頭,充分展現了吳軍的精銳本色,看着矇頭捱打的敵軍,他很是滿意。
“激戰之景雖然好看,卻不必眷戀。諸位,隨孤王一道,先去解決了賊軍援手,這場大戰便沒有懸念了。”
隨着高駢從碭山縣邑半空飛出,三十多名真人境如羣鳥出林,從軍營中陸續飛出,跟隨高駢直奔西面而去。
從西面來支援的宋州軍雖然不到二十萬,但聲勢也足夠駭人,從高空俯瞰,近處的原野、遠處的山坡,甚至是磨山後的泗水河畔,都是由螞蟻大小的甲士,組成大片黃浪滾滾的鐵甲海洋。
三十多名真人境,加上高駢自己,本身就是一股無以倫比的力量,作爲沙場宿將,高駢很清楚怎樣幫助自家將士,迅速取得戰場勝利。
擊殺敵軍主帥。
所謂三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是也。
若是宋州軍鬥志堅定,那也不過是多殺幾名高級將領的事。
高駢沒去找上官傾城的麻煩,而是先過來對付宋州軍,就是忌憚上官傾城的兵家境界。兵家境界一旦到了名將,連仙人境都奈何不得。
高駢不認爲上官傾城已經到了名將境界,要不然碭山早就被她攻下了。但她有沒有到大將境界,高駢就拿不定主意了。
一旦上官傾城擁有大將境界,往戰陣中一坐,陽神真人必然無可奈何,饒是高駢有陽神真人巔峰實力,也不願冒險一試。因爲一旦他親自出手還進攻受挫,就會讓全軍士氣崩潰。
高駢轉眼就帶着修士們來到磨山前。
他遠遠就看到了一座不高山坡上的黃旗,便徑直飛去。
兩者相距很快就不到三百丈。
這時候,山坡上有數名真人境修士施展身法,大雁般騰空而起。
高駢當然知道對方主將必然有真人境保護,他嘴角掠過一抹略顯猙獰的笑意,長袖一揮,身後便飛出兩倍數量的真人境修士,兩兩一組迎向對手。
而他自己,則方向不改直奔那名站在黃旗下,被幾名將校簇擁的將領。
他要親手取下對方的人頭,在兩軍數十萬將士面前,豎立自己至高無上的威嚴。
“孤王高駢,賊將受死!”高駢一聲大喝,在百丈距離上陡然出掌,遙向對方主將按下。
半空中霎時浮現一隻黑色大手,覆蓋方圓百十丈的範圍,以老鷹啄米之勢,猶如神蹟一般呼嘯而下。
大手似緩實快,暴虐的靈氣在手掌外圍肆掠如雲帶,炒豆子般的雷鳴聲此起彼伏,磨山半面山坡上萬木傾倒、飛沙走石。
黑雲壓山山欲摧。
在山坡前列陣,還未出戰的宋州軍士卒,無不驚駭擡頭,恐懼得渾身顫抖。不等他們驚呼出聲,流散靈氣形成的巨大風暴就已臨面,普通甲士如何能夠抗衡這般隆威,東倒西歪之下,很快就有人離地倒飛而起。
巨手有百丈,然而狂暴靈氣影響的範圍,卻足有方圓三百丈。
三百丈內數個宋州軍戰陣,足有近萬名將士。
這還只是被當面攻擊到的士卒,受此景影響的將士,則是磨山東面整片戰場。所有感受到高駢出手,看到這般浩蕩之威的將士,幾乎都要忘記廝殺。
宋州軍將士無不驚慌膽寒,吳軍將士則是精神亢奮。
可想而知,一旦高駢一擊得手,根本就不必再做什麼,這場戰爭的勝負就已經再無懸念。
這也正是高駢心中所想。他雖然有陽神真人巔峰的實力,但一擊之下弄出如此陣仗,殺傷範圍增大,巨掌中心威力便下降了不少,這說明他不是簡單奔着擊殺宋州軍主將而去,而是要在擊殺宋州軍主將的同時,將此戰一錘定音。
至於那名宋州軍主將,雖然他這一擊中心威力下降,但只要對方不是陽神真人,就斷然不可能倖免於難。
比磨山還高的半空,覆蓋方圓百丈,引動風雲範圍達數百丈,落地沙場範圍三百丈的巨掌,讓三十里之外的碭山都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殘破碭山城牆上的孫儒,自然而然目睹了這一幕。
“殿下一擊竟然威重至此,不愧是陽神真人巔峰之力。莫說我等凡夫俗子,便是那些飛天遁地的真人們,又有誰能阻擋?那李茂貞如今還在宿州,這下賊軍敗局已定了!”
身旁副將激動的渾身發抖,滿臉都是敬畏激動之色。聽着他嘴裡說出的話,孫儒一向堅毅的臉上,也露出一些輕鬆之色。
望着血跡斑駁、面目全非的城池,孫儒長長舒了口氣,“這一戰,終於是快打完了,快打勝了......”
城外軍營中心地帶的望樓上,上官傾城剛剛下完最新軍令,以應對吳軍愈發兇猛的攻勢,轉頭察覺到異常,擡目向西邊天空望去,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絲愕然。
李振失聲道:“這是......真人境出手?威力已經不弱於地仙境多少......只是,好像不是殿下施爲......”
河東之戰時,他見過地仙境出手是哪般模樣,只不過彼時無論是仙人還是李曄,都沒有用這種手段對普通將士進行屠殺。
上官傾城木然道:“的確不是殿下出手。”
李振往望樓下的大營看了一眼,只見各處都有許多將校伸長了脖子望向西方,個個臉上都寫滿驚恐畏懼。
磨山東面的林木一顆顆折斷、一片片離地飛起,在半空中如大雪紛舞。幾座陡峭的小山峰都開始左右搖晃,看着好像要攔腰倒塌,驚得黃旗下的將校們面如土色,慌忙閃避橫飛的亂石。
眼見巨掌已經落到山頭,就要摧毀山巒,埋殺山前將校士卒,最高的一座大山之巔後,忽然飛出三名衣袂飄飛、氣勢凌厲的修士。
先是漫天飛舞的林木不再隨風沉浮,在一陣短促而劇烈的顫抖後,砰砰破碎成無數一寸大小的碎葉,在眨眼間匯聚成一條條河流狀的狹長葉鏈,於不同方位極速遊弋轉騰,瞬息間旋轉聚攏,形成一個倒鬥狀、方圓百丈的蓋子。
再是一條巨龍般的白練,以水波狀從倒鬥下方盤旋升起,頂住了蓋子尖端。
這時,巨大手掌按在蓋子上!
轟隆隆的雷音不絕於耳,白練與葉鏈旋轉而成的大蓋,頂着巨掌手心半分不退。尖端不停流溢的靈氣形成一道道風刃密集四散亂飛,半空中的碎石斷木一股股被斬爲齏粉。
兩者一時僵持不下。
山巔上,十指在胸前保持一個法印的少司命雙臂顫抖,臉色漸漸煞白,看着彷彿隨時都會堅持不住,但那雙空靈寧靜的眸子卻始終堅韌如劍。
大司命雙手掐訣如飛,臉色陰沉快要滴出水來,眸中濃郁的殺意猶如實質,整個人如毒蛇惡鬼一樣陰鷙。
凌厲一擊被擋下,高駢不由大怒,待看到山巔樹冠上的大少司命,就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螻蟻小兒,學螳臂當車,找死!”
以他的修爲實力,若非方纔這一掌淨顧着折騰出莫大動靜,大少司命合力也萬萬不可能擋住。這下見手掌怎麼都按不下,自然是惱羞成怒。
高駢心中發了狠,不顧換氣之虞,右手依然保持着虛按的手勢,不肯收回攻勢,左手抽空掐了一道法訣,袖中一柄三寸長的青色飛劍便要離袖飛出。
就在這時,一道綠光卻穿破巨掌,一閃搶先到了他眉前,眼看着就要將刺穿他的頭顱!
高駢瞳孔猛然一縮,再也顧不得控制飛劍,驟然一聲大吼,一道道水波狀的靈氣從口中被吼了出來,形成一層層靈氣屏障,擋在飛射而止的綠光前面。
綠光一滯,高駢這纔看清,那是一杆玉簫!
趁着玉簫稍滯的功夫,高駢連忙長袖一揮,直接將玉簫拍飛出去。
只是這樣一來,他對大少司命的壓制再也維持不住,巨大手掌隨着一聲巨響,終於爆裂無蹤,徒留下一團靈氣雲。
宋嬌一揚手,玉簫飛回手中。
大少司命渾身一輕,白練如蛇收回,綠葉失去控制,漫天紛飛。
三人臉色都白白的,很明顯各自都不輕鬆,只是嘴角沒有溢血,就表明都沒有大礙。她們遙遙看着因爲憤怒而周身衣袍鼓盪的高駢,眼中滿是戲謔之色,甚至不無輕蔑。
得了天機曾經踏入仙人境又如何?是天下最強大的諸侯之一又如何?
面對三名女子,依然是手忙腳亂,風度威嚴全無。
還想三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順手殺傷近萬士卒?真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