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前提李茂貞沒說,李曄也沒問。
如果李茂貞今日救下高駢,只需十數日,高駢就能恢復實力。屆時他倆再聯合起來對付李曄,未必沒有獲勝的可能。就算兩人聯手仍舊殺不了李曄,那再加上王建呢?
只要能殺了李曄,李茂貞仍舊還有逐鹿中原、問鼎天下的機會。
沒有三王聯手擊殺李曄的情況出現,這就是李曄坐擁天下大勢的前提!
無論如何,在選擇跟高駢聯手還是跟李曄聯手這個問題上,李茂貞選擇了後者。對李茂貞而言,這是放棄了成就大業的機會。
但對李曄而言,李茂貞如此選擇方爲明智。
二三王聯手,李曄未必就怕了。他有天劍、天盾、天鏡,還有百姓氣運之力,可謂有恃無恐。而三名藩王又不可能經年累月一直在一起,一旦分開,就有被李曄逐個擊破的可能。
李茂貞不知道李曄的底細,卻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拋開這些,吐蕃侵入西部邊疆的問題,也已經十分嚴重。李茂貞一旦在中原戰事不利,拖延日久,難保吐蕃不能攻下鳳翔、直逼長安。
八公山上,李曄沒有再多想。
此戰保住了中原,不出意外還得到了關中,淮南也彈指可定,李曄可謂是賺得盆滿鉢滿,大喜過望。
他長長吐了口氣,露出由衷的笑意,對趕來的宋嬌、大少司命指了指那些幻音坊修士:“帶回去吧,編入青衣衙門。嗯,做好收編整個幻音坊的準備。”
少司命睜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大司命張圓了猩紅的嘴脣,連宋嬌都是一臉詫異。
她們來的時候,遠遠看到聖姬正飛向宿州方向,三人不明所以,頂多以爲那是聖姬在察覺到磨山之戰的異狀後,在到處尋找李曄和高駢的蹤跡。
當時她們還有些緊張,既然聖姬在附近出現,難保李茂貞沒有來。要是李曄被李茂貞和高駢聯手對付,那形勢豈不是很危急?
聖姬難道時被李茂貞派回去,召集幻音坊修士了?要過來圍殺李曄?
等她們靠近八公山,看到李曄站在山巔,左右圍着一大片幻音坊修士,還當李曄陷入重圍,禁不住色變的同時,就要殺入重圍,將李曄救出來。
要不然李曄阻攔及時,雙方已經爆發激戰。
現在聽到李曄這番話,宋嬌和大少司命怎能不驚愕異常?
看着三人精彩的神情,李曄笑得不無得意:“別愣着了,日後大家都是同袍,得抓緊時間彼此瞭解,好生親近纔是。天下還未平定,邊境烽火不休,有的是你們並肩作戰的時候。”
大司命不說話,只是奇怪的打量李曄。
少司命滿眼擔心,看樣子是在懷疑李曄腦袋被打壞了。
宋嬌觀察了幻音坊的修士好大一會兒,確認他們對李曄暗含的恭敬態度不是作僞後,來到李曄面前,雙眸如電:“你是怎麼說服他們背叛李茂貞的?我剛剛可是看見聖姬了,難道她是被你打跑的?高駢呢?”
李曄指了指遠處原野上的一灘血肉,先回答了對方最後一個問題,這才懶洋洋道:“宋姨此言差矣。我們跟岐王本就是同盟,她把幻音坊交給我統率,那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怎麼會涉及背叛呢?幻音坊的修士都是忠肝義膽之士,宋姨可不要貶低了他們啊。”
宋嬌狠狠瞪了李曄一眼。他跟李茂貞的同盟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心裡還能不清楚?現在兩人廝殺都來不及,對方還會把幻音坊送給他?
宋嬌急躁之下,滿臉威脅之意,露出李曄再不說實話,她就撲上去咬斷李曄脖子的惡狠狠神情。
李曄嘿然一笑,不再捉弄她,將事情的始末都跟她說了。
“什麼?岐王竟然就是聖姬?她是個女人?!”宋嬌吃瓜的表情讓李曄很滿意。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宋嬌看李曄眼神忽然變得極爲怪異,上下打量之餘,陰測測的問道:“爲了天下大業,你該不會是已經出賣了自己的身體吧?”
正掏出水囊喝水的李曄,聞言差些噴了宋嬌一臉。
“我豈是那種人?”李曄一臉憤慨。
宋嬌呵呵笑了兩聲,“那就是李茂貞出賣了自己的身體?”
李曄額頭上冒出三條黑線,這兩種說法有區別嗎?
......
淮河上船艦如龍如城。
楊行密站在一艘樓船的甲板上,望着北面不言不語。冷峻剛毅的面上滿是風霜之色,眼中不是閃過一抹痛苦、悲哀。
“將軍,碭山大敗,吳王南去無蹤,此戰我們已經是無力迴天,趁着賊軍還未大舉攻過來,我們還是速速東駛入海吧?如此,水師才能安然退回揚州啊!”副將上前來苦口婆心的勸說。
從碭山逃回的兩個真人境,已經將彼處戰況告訴了楊行密,消息被嚴密封鎖,副將是唯二知道的人。
得知這個消息後,副將就在不停勸說楊行密退兵。
他們這裡只有十幾萬將士,連再入淮泗水系作戰的能力都已失去,面對兩百萬大軍哪還有不趕緊撤退的道理?
但是楊行密偏偏不肯班師。
楊行密沉聲道:“大軍雖然在碭山敗了,但中原戰事並不會就此停止。沒了咱們吳軍,岐王兵馬和安王部曲爲了爭奪中原,勢必再起戰火,這是我們的機會!”
副將被楊行密的打算驚得心頭狂跳,“將軍,我們只有十幾萬將士了,而且大多是水師,中原幾百萬軍隊的大戰,哪是我們能夠漁翁得利的?”
楊行密一拳重重砸在船舷上,咬牙道:“我就不信,我們就這麼敗了!我們雖然只有十幾萬將士,但用的好了,就是奇兵!再者,李曄追殺吳王,李茂貞勢必不會坐視,我們還有機會!若是能跟岐王聯手,中原還有可趁之機!”
副將聽到楊行密這麼說,細想之下,也覺得有些道理。
不等他再說什麼,就見天空中飛來二三十道長虹,沒有快速過境,而是直奔船艦而來!
副將緊張得呼吸都忘了。
二三十名真人境,很快落在了樓船的桅杆、船舷、甲板、艙頂上。
被這麼多高手包圍,副將雙腿一軟,幾乎要當場跪倒。
楊行密卻渾然不懼的抱拳,對面前那名女修士道:“尊客從何而來?”
第一統率淡淡道:“幻音坊。”
楊行密大喜,連忙道:“可是岐王派來的信使?”
第一統率似笑非笑:“你如何得知?”
楊行密道:“碭山鉅變,在下揣測岐王可能需要幫助。你我雖然之前有過激戰,但如今形勢已變,若是需要聯手,在下願效犬馬之勞!別的姑且不言,我軍水師可以縱橫淮泗河道,無論是運兵還是運糧,都無人能擋!”
第一統率的笑容裡漸漸有了揶揄之色:“好啊,你願意投靠,我們自然歡迎。現在就開始做準備吧,大軍就要渡河南下攻佔江北十四州。”
楊行密愣住:“投靠?攻佔江北十四州?”
“難道將軍有什麼疑問?”這時,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楊行密回頭一看,就見桅杆上坐着一名紫袍女子,正戲謔的看着他。
楊行密滿頭霧水,看看這人,又看看第一統率,沒弄清楚狀況:“閣下是?”
“青衣衙門,宋嬌。”宋嬌淡淡道,“楊將軍可曾聽過?”
楊行密頓時後退兩步,雙目睜得像是銅鈴,“你......你是青衣衙門宋嬌,怎麼會......跟幻音坊的人一起行動?”
宋嬌笑眯眯道:“岐王跟安王聯手征戰中原,難道將軍不知?”
楊行密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看他見鬼的模樣,一定覺得自己在做夢。副將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心驚膽戰之餘,看楊行密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殺父仇敵。
早叫你走你不走,現在可好?
宋嬌見楊行密發愣,不耐煩道:“高駢已死,安王打算渡河南下,平定淮南。將軍也算是個人才,若是識相,就速速投降,往後自然不缺用武之地,否則,人頭不保!”
“吳王......吳王已經死了?”楊行密失神呢喃,臉上再無半點兒血色。半響,他苦笑一聲,勉強朝宋嬌抱拳:“安王有命,末將豈敢不從?”
宋嬌笑了笑,“將軍果然英明。高駢死了,你犯不着傷感,不過是個逆臣賊子而已。將軍若是忠君爲國,自然可以榮華富貴、光宗耀祖。”
說着,一擺手,向北飛走。
至於第一統率和幻音坊修士,則被留下來監視、控制楊行密。
副將癱坐半響,忽然發現自己並無性命之虞,就是搖身一變,從吳王部曲成了安王麾下,日後的使命也不再是保衛淮南,而是攻打淮南。
人生際遇轉變之大之快,讓他目不暇接。
想明白了自身處境,副將不再心如死灰,反而覺得這樣也不錯。他正想跟楊行密說什麼,忽然發現對方低頭擦拭額頭汗水時,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滿是得逞之色。
副將一愣,驟然一個機靈,腦海中掠過一抹靈光,瞬間就想明白了一件大事。
楊行密明知吳軍慘敗,吳王被重傷、追殺,也死都不願從淮河撤走,原來根本就不是爲了再謀中原,而是看到高駢大勢已去,存了要投靠安王、岐王的心思!
區區十幾萬水師,要圖謀中原,那是癡人說夢!但無論是誰,只要想渡河南下,就需要精銳水師!
如此,楊行密不僅沒有危險,反而還會受到重用,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不愧是儒門將領,大勢看得這麼清楚,選擇做得如此迅捷......”副將唯有在心裡表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