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長安,李曄的日子沒有任何新意可言,更無波瀾,一天到晚除卻處理不完的軍政瑣事,基本就沒有閒下來的時候。
這樣的日子纔是生活的主旋律,而且好像永無止境,好在李曄在青州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有多難受。
青衣衙門在河西的情報不斷傳回,都是關於楚南懷一行的情況。
對楚南懷等人,李曄並不擔心。以他們師徒三人的修爲,這天下已經罕有敵手,單打獨鬥對上誰都不至於吃虧,遑論現在是三人同行。
直到李曄察覺到仙域異常。
因爲一人二身的關係,在仙域的李曄察覺到端倪,比楚南懷要早了不少。
他知道,真正的大戰來了。
真正的仙凡大戰。
之前無論跟李克用、朱溫、高駢等人如何廝殺,都可以算作是內部爭鬥,現在不同。這場大戰,會決定九州往後的命運。
自己有葬送漢人江山的可能,作爲穿越者,李曄很清楚這一點。
唐朝之後,祖宗疆土就一丟再丟,宋朝沒有西域、河西跟幽雲十六州,而後更是爲元所滅。從這個世界的角度上看,那是異族神仙的勝利;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漢人仙庭一旦毀滅,就很難再有復興的可能,凡間也將很難再有漢人皇朝。
前所未有的挑戰到來了。
李曄知道,自己將要直面異族神仙,爲漢人基業而戰。
他也知道,跟道門仙庭不同,異族神仙在跟自己交手時,不會顧及漢人百姓的安危。以往在河東跟釋門廝殺,在中原跟道門爭鬥,無論局面多麼惡劣,仙人都不曾對他的軍隊和轄地百姓下手。
若非有這個底線在,一旦效忠李曄的軍隊和百姓不存在,他的修爲力量就會因爲失去根基而煙消雲散,墳頭草都不知長了多高。
跟異族的戰爭,沒有底線可言。滅亡一切可以滅亡的存在,將是取得戰爭勝利的常規手段。
贏得這場戰爭很難。
無論是仙域,還是凡間,李曄都不能敗。
好消息是,隨着李茂貞攻佔淮南全境,漢中、荊州、楚地那些小諸侯迫於局勢,已經接下朝廷讓他們入朝的命令。這意味着,只要李曄的部曲入駐州縣,文官們推行良政,百姓氣運會陸續匯聚過來,他的修爲會持續提高。
這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
“你現在就要去河西?”
未等大軍班師,就先從淮南歸來的李茂貞,聽到李曄的計劃後錯愕的問。
“不僅是我,你也要去。”李曄很正常的回答。
他倆正在觀摩懸掛在牆壁上的河西地圖。
“若是爲了救人,我去就行了。”李茂貞很俠肝義膽的說道。
李曄去河西,自然不會放心把她留在長安,李茂貞很清楚這一點。
“楚南懷等人若是執意想要回來,還用不着我們去救。”李曄道。
李茂貞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吐蕃侵入關隴的軍隊剛剛班師,再度入侵怎麼都得等到明年開春,你的部曲剛到關中,需要休養一段時間,熟悉情況,最早的出征時間也是明年開春。這個冬日,正是你威服天下藩鎮、接見各地入朝節度使的時候,爲何這回要這麼着急去河西?”
若不是爲了救人,李曄現在忙着去河西,在李茂貞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李茂貞補充道:“如果你實在閒不住,咱倆先去蜀中幹掉王建更加實在。他不是沒有答應入朝?”
李曄笑了笑:“吐蕃這些年忙着侵蝕我大唐疆土,用兵方向可不止河西,蜀中也是他們的重要目標。讓王建多在蜀中呆兩日,幫我們擋擋南下的吐蕃也不錯。若是現在幹掉他,我們哪有精力去分防蜀北?”
李茂貞若有所思。
吐蕃現如今內部分裂,並沒有統一王朝,向河西用兵的吐蕃族羣,跟向蜀中入侵的吐蕃族羣並不是同一個。不同時跟兩個方向,兩個不同吐蕃族羣開戰,的確是題中應有之意。
想通了此間關節,李茂貞道:“看來你想去河西,是想探探六穀部的老底,見識見識月神麾下的修士力量,爲明年兵發河西做準備。這件事很簡單,我去就可以了,你呆在長安先安定大唐內部就好。”
李茂貞如此勤勉,讓李曄很是意外。
其實他想去河西,目的的確很簡單:殺戮月神教修士。
如今仙域西境沒了仙人坐鎮,很快就會被月神教神仙佔領,時間長了,統治穩固下來,河西就成了他們的洞天福地。一旦仙力影響凡間,河西月神教修士的實力不僅會大漲,還可以向仙域借力。
那是李曄不想看到的局面,對來年征戰也太過不利。
現在去殺戮月神教修士,就是要削弱他們的實力,不給他們安穩壯大的機會。
——楚南懷說他們一行人的實力會受到壓制,神智也會受到影響,其實並不是馬上就會到來,那需要一段時間。按照凡間時間計算,少說也得幾個月。所以他們纔敢繼續行走在河西。
李曄毫不掩飾自己好奇的目光,對李茂貞道:“你如此盡心盡力爲我分憂,讓我受寵若驚啊,卻不知是爲何?”
李茂貞沒好氣的白了李曄一眼,她現在仍然是作男人裝扮,這個動作就顯得很是有趣。李曄體驗新奇。
她道:“我呆在長安做什麼?又不能插手軍政事務,只會閒得無聊。與其如此,不如征戰在外來的自在。更何況,李儼那廝不知道有多恨我,他現在有你撐腰,指不定就等着拿我下油鍋。”
說到這,她幽幽嘆了口氣,一副哀傷自憐的模樣,“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岐王,根子上還是個不討喜的異姓王。跟你們一個皇帝一個宗室親王同處一城,晚上都怕的不能入眠呢!”
李茂貞說前半段話的時候,李曄內心深表同情,聽到後半段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理會咬牙切齒的李茂貞,他指着對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李茂貞的李茂貞,原本以爲你是縱橫天下的藩王,想不到你模仿深閨怨婦也能惟妙惟肖,真是笑死我了......”
不等李茂貞掏出赤霞長槍把自己刺出個窟窿,李曄趕緊恢復肅然正色,正兒八經行了一禮:“河西就擺脫岐王了。”
李茂貞這才滿意的哼了一聲,負起手,挺直纖細腰身,邁動睥睨四方的步伐,風度翩翩的走出了房門。
有李茂貞去河西解燃眉之急,李曄暫時就不用把目光盯在那裡。想起數日後那些節度使就要陸續進京,轉而叫來崔克禮、李振等人,準備安排一場盛大典禮。
自宣宗逝世後,長安就沒出現過節度使大規模朝覲的盛況。這是向天下宣揚朝廷威嚴、昭告皇朝中興的大好時機,對人心歸附和安定具有極大作用,李曄當然要重視。
冬日的長安沒什麼好風景,哪怕是身在高處,縱橫如棋盤的坊市看得多了也覺得乏味,也就是大雪三尺的景色能給人一些不同的感受。
作爲一個修仙大能,親王只是李曄生活的一部分,追求逍遙天地的人生目標,讓李曄對軍政事務的處理,只會是提綱挈領,絕對不會凡事親力親爲。
對大唐江山的治理問題,他更願意把自己放在一個導師的位置上,培養一羣忠臣良將,讓他們去匡扶社稷,自己隨時準備偷懶,或者是開溜。
正因如此,過了最開始那段忙碌的日子,李曄空閒的時候便越來越多。
無事可做的時候,除了進宮跟李儼倆廝混,就是在長安到處尋花問柳。
沒了權臣給予的壓迫,卸掉心理重擔的李儼最近愈發面紅而潤,在享受生活之餘,一頭鑽進了音律世界不能自拔,並且從中找到了莫大樂趣,隔三差五就有新作品產生。
每當這個時候,李儼就會派人來把李曄叫進宮去,欣賞他的得意之作,順便也讓李曄幫忙編排一下歌舞。按照他的說法,玄宗風流在向他招手,他有必要繼承先祖意志。
偉大的玄宗皇帝沉迷聲色,最終不得不殺妻挽回人心,卻還是不能保住皇位,可謂是悲慘至極。而李儼則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因爲有李曄在,他放浪形骸起來沒有半點兒心理負擔。
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麼的李儼,被李曄和幾個忠正老臣勸諫勤政勸得多了煩了,酒後還跟李曄提過,自己準備效仿高祖舊事,把皇位讓給李曄來做,自己去當太上皇逍遙自在。
反正他要什麼,李曄就會給什麼,手裡有沒有皇帝權力其實都一樣。就像現在,其實朝堂權力都是掌握在李曄手中。
如果是別的皇帝對別的臣子說這些話,臣子如果不想造反,最好是趕緊下拜請罪、交出手中權力,然後收拾鋪蓋離開長安滾得遠遠的,這樣說不定能保全家人性命。但
李曄有兩世記憶,對李儼太瞭解了,知道這就是對方的真實想法。
李曄現在沒打算做皇帝,雖然他的修煉之道註定了他要坐上那個位置,不過這並不着急。他想等到天下徹底平定,西域、草原再度掌握在手,讓李儼也嘗一嘗天可汗的威風再想這件事。
除了跟李儼重溫少年歲月,李曄還經常帶着大少司命在長安飛來飛去。
作爲一個穿越者,對長安繁華不會沒有幻想,平康坊的衆多青樓作爲箇中精粹,則不能不去。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手到擒來的溫婉佳人們,善解人意又善解人衣,是不可多得的福利。
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李曄忙着強大自己,跟大臣宦官們鬥法,生活過得一日三驚,自然沒工夫在青樓、山水中流連,此後一直引爲憾事。
如今形勢不同了,安王已經威壓天下,羣雄俯首、宵小避遁,這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滋味,自然是要品嚐,好生品嚐,多多品嚐才行。
長安城的百姓們,現在日子也過得愈發愜意起來。
之前黃巢攻佔長安,雖然裝出一副與民無害的模樣,但家破人亡的還是不少,後來黃巢走了,又來了岐王,百姓們整日膽戰心驚。尤其是商賈們,在烽火連天的日子裡簡直沒發活。
商賈們日子艱難,市井繁華自然就成了一句空話,長安城近年來可是凋敝了不少。
如今好了,安王回來了,還是帶着平定半壁江山的功績回來的。四海安定,人心首先跟着安定下來,於是乎商賈們開始煥發青春,市井也漸漸回暖。
安王喜歡帶着兩個天仙一樣的美人,有事沒事就在長安城飛來飄去,這已經成了長安一景。
街坊中的百姓們開始還覺得新奇,每逢碰到安王出行,都會呼朋喚友出來瞧個熱鬧。後來也都習慣了,只是看到的時候,還是會伸出大拇指,讚歎一句安王好風流。
關於安王上馬能征戰、下馬能治國,長袖一甩,強敵飛灰湮滅,手指一勾,美女佳人紛紛入懷的各種傳奇,已經在市井中被唾沫橫飛的說書人演繹得膾炙人口。
少數有識之士,自以爲明白了安王流連青樓、四處瀟灑亂飛的真實用意。
安王就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大家,現在長安很安全了,大唐很和平了,已經消失很久的盛世就要再度降臨。爾等該種地的趕緊種地,該讀書的趕緊讀書,該經商的趕緊經商,不要再惶惶不安,也不要再想着作奸犯科,只要好生努力,好日子一定到來。
在這樣祥和、奮發的氣氛中,奉旨入京的節度使們,陸陸續續進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