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閣,後山之上。此時已是一月之後。
如今絕大部分的刀閣弟子,都是在此處修煉。只是氣氛,明顯比之先前沉悶凝重了不少。間或向着崖頂望去,雖然看不清楚什麼,目中卻是不由得有着一絲絲的火熱涌動。
耳邊瀑布的喧囂聲不斷,宋缺卻是安靜的盤坐在地上,雙目緊閉,結着印訣。身體之上金光不斷的閃爍着,體內的元力也是隨之奔涌。
一絲絲的牽引之力,從那盤坐的身軀之上散發出來,霸道地吸扯着附近的天地元氣。體內,不時有梵音鐘鳴傳出,連帶着四周,似都帶上了一股莫名的偉力,天龍纏繞,將宋缺護衛在中心。
時間悄然流逝,如此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宋缺整個身上一瞬間金芒大盛,整個後山似乎都在這一刻有着鐘鳴之聲響起,警世鐘音,帶着股除魔真意,蕩人心神。
“老大又突破了!”瀑布之下,錢胖子仍是在堅持着,身上也是金光點點,只是較之先前明顯輕鬆了不少。此刻驀然聽到鐘鳴之聲,不由露出一絲喜色。
一月之前受到的恥辱,最後更是院長親自幹預,偏袒於劍閣。不僅是宋缺,所有劍閣的人都是感到一陣深深的屈辱。只是勢不如人,所有人心裡都是憋了一口氣,皆是將全部的時間都放在了修煉之中。
但在這其中,宋缺卻是所有弟子的支柱。似乎只要看到那個黑色的身影,心裡就有了底氣。便連拓跋烈回來之後,也是說了一句,刀閣所有資源,任宋缺取用。
每個人卻是都無異議,儘管宋缺被君不凡欺壓,但這場比鬥,所有在場的人,都不會否認,是宋缺贏了。也許不能說,但每個人都是認可了這一點,宋缺以後天七重的修爲,幾近秒殺了先天境小成的古林。
而每個刀閣弟子,更是堅信那一句:今日事,來日,百倍奉還!總有一日,宋缺會帶着他們,再次踏入劍閣!
金色光芒將宋缺整個人都是包裹在了其中。此時的宋缺,就彷彿是坐在大日之中的佛陀一般,威嚴肅穆。如此幾息過後,所有的金光才緩緩收斂入宋缺的體內。
而宋缺原本緊閉的雙眸,也是在金光收斂將盡的那一刻,悄然睜開。漆黑的瞳孔,此時卻是詭異的變成了金色,一圈圈金色的脈輪,在瞳孔之中隱隱旋轉。
隨着雙眸完全的睜開,兩束金芒,陡然爆射而出,劃破空氣,直至數丈之遠才漸漸消散,卻在半空之中留下了一條鮮明的軌跡。
一股雄渾的氣勢,隨着宋缺修煉的結束,猛然從周身之上擴散開來,無形的氣浪,捲起四周漫天的塵屑。
感受着體內澎湃着的雄渾元力,宋缺心中驀然一鬆,只是臉上,卻無半點笑意。一月之前的屈辱歷歷在目,雖然沒有時刻表現在臉上,但放在心底,更是時時刻刻感到痛楚。
大丈夫受此之辱,怎能不報。想起那日的情景,宋缺的雙掌,再次不由得緊緊攥緊,幾近掐進肉中。
“來日,百倍還!這日子,不會太遠的!”
低聲自語了一句,眸中頓時浮現出一抹濃濃的煞意,又是瞬間隱去。
將心中的那份恨意狠狠壓在心底,宋缺心神再次集中起來,細細體會着體內的變化。一月前君不凡的壓迫,宋缺憑藉着如來金身竭盡抵擋,返回刀閣後又是近月苦修,終於是使停滯在第三重巔峰有半年之久的如來金身突破到了第四重。
心神在體內每一寸血肉上緩緩掃過,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每個細胞組織的韌性都是加強了數倍。血肉蠕動間,一股股濃郁的生機,從細胞之中散發出來。便連奔騰如注的血液,似乎都帶上了一抹金色。
神話傳說中,佛陀的血液就是金色的,那已是超越了凡軀的層次,是神軀,神血!
當然,宋缺還遠遠沒有達到上古佛陀不滅金身的層次,但隨着如來金身的修煉,宋缺的體質,的確是在向着超脫的方向演變。
對第四重的如來金身有了大致的瞭解,宋缺心念一動,頓時所有的氣勢瞬息之間再次紛紛朝着體內涌去,瞳孔之中的金色也是瞬間隱去,再次恢復了漆黑之色。
“不錯的煉體武學。”陡然,一道聲音在宋缺背後響起,話語之中,有着些許不加掩飾的讚賞。
只是聽到聲響,宋缺只覺背後寒毛忽的一豎,想也不想,整個身形猛地向前竄了出去。靈蟬步之下,瞬息之間掠出數丈之遠,才堪堪止住身形。
“咦!倒沒看出來,你還學了一門不凡的身法武技!莫非是拓跋烈傳授的,想來也是了,他本就是....”聲音中有些驚訝,只是後面的話語愈來愈小,到最後已是細不可聞。
與此同時,那道身影卻並未跟上,停在了宋缺原先所在之地,只靜靜看着宋缺所施展出的靈蟬步,臉上若有所思,又有些瞭然。
直到此時,宋缺纔有時間細細打量着突然出現之人。約莫四十的年紀,頷下三尺黑鬚,方正的臉上頗爲威嚴。只靜靜站在那裡,渾無半點氣息,彷彿毫無修爲一般。
但宋缺望着眼前之人,眼中卻是佈滿凝重,隱隱還有一絲驚駭。能夠毫無聲息的接近自己,怎麼可能是毫無修爲。就只有一種可能了,眼前之人的修爲,已經是高到了自己所不能窺探的地步。
“無須擔心!”望着眼前一臉警惕的少年,中年人隨意的揮揮衣袖,似乎是對眼前少年謹慎的想法感到好笑,淡淡笑道。
聞言宋缺一怔,旋即卻也是明白過來,這等強者若是要對自己出手,自己現在又豈能安然地站在這裡。如此一想,心神倒也是放了下來,臉上反而有了幾分從容。當即恭敬地向着中年人一揖:
“不知前輩找小子有何事吩咐?”
“你小子倒是伶俐。”見到宋缺前後態度截然一變,中年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此次來,一是看看我這學院中突然崛起的年輕俊彥。”目光再次在宋缺的身上打量了片刻,“不錯,如今居然突破到了後天八重的境界。”
宋缺聽着中年人嘴裡的誇讚,臉上倒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喜色,在那等壓迫之下,這一月又有刀閣無數靈藥資助,從後天七重突破到後天八重,並不是什麼難事。臉色不變,只靜靜地聽着。
他知道,這不過是開頭罷了。真正的目的,該是在後面的那“二來”了。
“二來是想告訴你一句,不要爭了!”
淡淡的話語,從中年人的嘴裡說出,卻是在這一刻忽然佈滿了一種威嚴,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聞言,宋缺的眉毛頓時一挑,臉上瞬間佈滿了冰寒。那眉宇間的凌厲,更是將宋缺的想法暴露無疑。奇恥大辱,焉能放下!
見到宋缺這般反應,中年人的眉頭也是明顯的皺了皺,臉上的不悅之色一閃而過。似乎想到了什麼,接着說道,
“以君不凡的資質修爲,早就可以去中州總盟了,只是等這次的潛龍之戰罷了。這次的潛龍榜出來後,我便會帶着君不凡去中州,到時我可舉薦拓跋烈爲院長。”聲音之中已是帶上了些許的冷意。
聽到中年人的這話,宋缺頓時便是明白過來,眼前之人想必就是學院之中的院長周元。周元話語中的意思也很是明顯,若是他宋缺肯放下這段恩怨,在今後不再去打攪到君不凡,在他走後便能將拓跋烈推上院長的位置。
若是拓跋烈當院長,便意味着這個天辰學院是以刀道爲首。道統之爭,莫過於此!
想通這一點,隨即而來的卻是無邊的羞辱。這是料定他宋缺今生無望在武道一途上有所作爲,踏足中州了。但凡武者,皆是知曉,對於中州而言,其餘四州不過是小小泥潭罷了。能進入中州的星辰盟總宗,小小的天辰學院,當然不值一提。
這般羞辱,比之先前君不凡不顧規矩的打壓,亦是不遑多讓。話裡話外,無不在表示着對宋缺的否定。
雙掌不知不覺中已是再次狠狠握緊,宋缺臉色也是忽的難看了起來,看着眼前冷然的周元,心中忽然再無半點敬意。爲人師長,卻是私心任用,即使修爲再高。何德何能讓弟子尊崇!
“有些事,不是你可以爭的!”
周元看着眼前未曾答話的宋缺,心中原本對這弟子的一點讚賞也是逐漸化成了厭惡。本是看這弟子天資亦算不錯,若不是已有君不凡在前,他必定會親自收爲門下。
故而想來交代一聲,安心待在這學院,待在這南州,今後或許有些作爲。不料對方還是要死抓着一月之前之事不放。如此心魔,怎能在武道上有所突破。
“好自爲之。”淡淡一聲,心中忽然有些無趣,自己修爲突破已有不短時日,相必不久之後總盟中便有符詔傳下來,召回自己回到中州。
到時與此子便是兩個世界之人,何必在憂此心。如此一想,周元也是不再做絲毫停留,心念一動,便是直接化作一道虹光,瞬間消失在了上去眼前。
“你會後悔的!”
直至此時,宋缺略顯低沉的聲音才緩緩說出口,一如先前拓跋烈對周元所說。只是話語之中,更加的堅定。漆黑的眸中,有着火焰在跳動。
半響過後,堅毅的臉上,忽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下一刻亦是不急不緩的想着原先修煉的那處石臺上走去。
“奇恥大辱,焉能不報!”
身後,一滴滴鮮血,正順着兩手的手掌緩緩滴下,落在地上,旋即融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