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沈餘憲不在京兆,可是沈慶德的洗三禮辦得很熱鬧。也沒有多請旁人,只請了自家的姻親,倒也濟濟一堂。
沈則遠一家自是不用說了,早就開始忙碌了,沈則遠爲洗三禮提了不少意見,所需物品也都一一提前送至沈俞氏那裡。他妻子沈胡氏本來和沈俞氏也是相熟的,因爲她們都是杭州人,只不過沈胡氏家裡是從商的,爲人長袖善舞,性格也爽直,她一早就來幫沈俞氏打點相關事務了,連他們的三兒三女,也都來幫忙,名爲幫忙,實則湊熱鬧來了。
沈華善兄弟三人,除了他,其餘兩個都在杭州。二弟沈開善是杭州刺史,三弟沈得善則是打理杭州庶務。本家子弟在京兆的,只有沈得善的次子沈則儒,他在國子監任主簿。
洗三這天,他和妻子沈陳氏也來了,還帶來了他們的三兒一女,沈餘樸、沈餘柏、沈餘鬆和沈梅。景泰大街的沈宅,他們也是常來的,沈餘樸等人和沈餘宣等人也很相熟,堂兄弟們早就聚集一起,說說京兆新鮮事去了。沈陳氏則帶着沈梅,前來找沈俞氏、沈胡氏兩個妯娌,看是否有需要幫忙的,聯繫感情不論。
侍御史樑萬誠一家也來參加沈府洗三禮,他妻子正是沈安氏的姨母,也是沈安氏唯一在京兆的親戚,樑萬誠和沈華善交情也不錯,這次全家都來了。
來的人家還有兵部庫部主事許光耀一家,他是沈得善女婿的兄長,也是沈家的姻親了,和沈家的交情一直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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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洗三進行的時候,全部人圍在一起時,那情景也是相當可觀的。人真多的啊,這還只是沈家一小部分人而已,若是吳越沈家的人都聚在一起,估計景泰大街也能塞得滿滿的吧,沈寧心想。
收生嬤嬤把沈慶德抱出來的時候,衆人都不說話了,怕驚着這位小少爺,擾了洗三儀式就不好了。接下來的添盆禮節,除了恭賀吉祥的話語,也不見有旁的吵雜,雖然有些安靜,大家興致也頗高。
沈寧給沈慶德的添盆禮是她精心準備的金娃捧圭擺件,凝聚着她對沈慶德的一片心意,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添盆,都是寓意吉祥的玩意兒。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沈宓親自做的一套小衣服,用上好白棉布做成,只在袖口褲腳綴了幾株無名小草,看得出有十足的心意,沈安氏也是很喜歡,對沈宓也是含笑致謝,沈宓害羞地躲在李姨娘身後。
說到心意,我還不如她啊。沈寧見此一幕,心想到。
午後設宴,沈寧再一次感嘆了沈家人丁衆多。不說別的,就說她們這一桌的小姑娘,就有將近十個。二叔家的沈瑤、沈佳、沈慧,還有六堂叔家的沈梅,還有幾個近親家的小姑娘,大大小小,都是一式粉嫩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話題也是很多,從吃食到玩耍,好像都有說不完的話。
其中以沈寧最爲年長,也只得十二歲而已,因爲年紀都小,所以相處得也很親厚,一時和樂融融。
洗三禮結束後,沈家的熱鬧逐漸冷卻下來,回覆了往日的平靜,上朝的上朝,入學的入學,請安的請安,隨伺書房的隨伺書房,各行其事,井然有序。
青竹居自上次分工後,四個丫鬟也都在磨合摸索中有所進步,青竹居的事務也變得簡單多了,柳媽就能應付得過來,所以沈寧也沒多費什麼心思,只在前些日子跟沈俞氏要求多請幾個小丫鬟,因爲沈安氏生產,這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按照沈寧的要求,四個丫鬟每人一個本子,紀錄着每日所負責之事,由誰負責經誰之手,從何處來又去往何處去,每事每物都有來路去處可查,也就沒有互相推諉的事情發生,沈寧近來省心很多。
這其中,秋歌的事情相對更難也更重要一些,因爲她要收集京兆七品以上所有官宦小姐及身邊得力大丫頭的信息,按其祖父、其父的官身資歷別類,整理成冊。這是相當艱難的工作,秋歌也不敢將此事交給其他的小丫鬟,人多嘴雜,對事情有損無益,所以沈寧打算再找些更小的丫鬟,讓秋歌自小帶在身邊,能幫不少忙。
這件事情,非一朝一夕之功,不過沈寧相信,這樣做,必有大好處。
令沈寧最爲欣喜,也最看到希望的是秋梧那邊的事情也有了進展。先前,沈寧希望秋梧找幾個信得過又嘴巴牢靠的小兄弟,她自有用處的。秋梧早就把這件事情辦妥了,也按照沈寧的吩咐,將這些小兄弟調動安排起來,如子落棋盤,都放到了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這叫滴水如海,永不枯竭。
這個事情,從三月沈寧重生開始,就打算實行了,如今終於開始了艱難的第一步。說起來,這個事情,還是從上官長治那裡學來的。上官長治在被立太子之後,爲了防止其餘兄弟聯絡、收買重臣,也是爲了知道大臣們的日常消息,專門從抽調了太子詹事府宮門局的官員,以他們的故舊姻親爲絡,組成一個龐大的情報網,把一個個暗衛撒到每個大臣家裡,探聽、收集消息,所以大臣們略有風吹草動,他都很迅速反應過來,從而製出應對之策。可以說,因爲有這些人這些情報,上官長治每次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沈寧想做的,就是把這件事情提前幾年。雖然她沒有宮門局那麼多的人手,也沒有詹事府那麼多的後盾和資源,但是沈寧相信,日子有功,只要堅持不懈,一點一點累積,一點一點鋪陳,她也能創建這樣的情報網,且爲她所有,把上官長治這個大樹撼動起來,這是沈寧的堅持和艱辛。
所以她給他們命名爲“蚍蜉”,撼大樹的,是蚍蜉。
秋梧這日來報,說他暗中得知京兆尹羅士敬置了一門外室林氏,且對林氏多有寵愛。羅士敬對這個消息是瞞得很牢的,也沒多少個人知道,可巧的是,那林氏孃家的哥哥,和秋梧的一個小兄弟也是認識的,一次喝酒無意中說漏了嘴,也就被蚍蜉知道了,因爲沈寧特別吩咐要留意京兆尹的事情,就趕緊來報了。
其實沈寧讓秋梧留意京兆尹,倒不是因爲羅士敬會危及沈家,而是因爲京兆尹這個職位實在太重要了。沈家居京兆,庶務商事,哪一方面不是受京兆尹管轄?必須靠着羅士敬的勢,沈則遠等人才好辦事啊。
沈寧稍微想了一下,記下了這件事,讓秋梧想辦法通過林氏,放一個小廝進京兆府做事,也不用特別做什麼,就先安分守己做事就可,這是她要蚍蜉做的第一件事情。又把一些銀兩交給秋歌,讓她給秋梧送去,無錢寸步難行,她相信秋梧需要這些。
自從沈俞氏得了大孫子之後,除了日常管家事務,倒有大半心思落在了六和院,一天總要跑幾趟才放心,於是她乾脆免了李姨娘和沈宓等人的請安,所以沈寧也很挺長時間沒有見過她們了。其間,李姨娘來過一次,帶着她姐姐來給沈俞氏辭行。
“他們在三元里附近置了一所小院子,雖然小,格局卻是不錯,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現在商兒也在二叔身邊做事了,養活孃兒兩個還是可以的。我姐姐也打算今日就搬出去,這些日子多謝太太的照拂了,怎麼樣也都要來和太太告辭的……”李姨娘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交代了,原來是向沈俞氏請辭來了。
那邊她姐姐也是點頭,表示了這樣的意思。沈俞氏一番挽留,又讓俞媽媽拿來一封銀子,一定要讓她收下,道這是賀他們喬遷新居之喜的,一點點心意而已。
就這樣,顏商一家就從沈家搬了出去。沈俞氏送他們走,看見身邊的沈寧正若有所思的樣子,也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最近,是不是都沒見過你的庶妹們了?寧兒,別的我就不說了,你們女兒家的,不是應該有很多事情是要一起玩兒的嗎?繡繡花,作作畫,也好打發時間,不必整天圍在我身邊的。”沈寧最近來和鳴軒的次數多了,好像沒有別的伴一樣,就指點她去找打發時間的路。
又怕她年紀小不明白,補充了一句:“你是嫡長姐,還是要多主動找找她們纔是,一筆寫不出個沈字來。”
別以爲沈俞氏這做法這說法是太聖母太裝樣,其實,這纔是時下正室大家應有的做法。尤其是沈家這樣的家世,沈家後院正室夫人要做的事情,不會是和妾室爭風吃醋,只爲爭奪丈夫那一點此薄彼厚的寵愛之心,更不會是和庶女鬥法鬥氣,上演苛待庶女而後庶女反抗這樣的情節,沈俞氏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要做的,是輔助丈夫、交際京兆官員夫人、管教媳婦、培養兒子女兒,把沈家後院管理得乾淨清爽,讓沈則敬在朝廷爲官時,不用擔心後院的葡萄架倒了。須知後院即前庭,夫妻夫妻,本就是各司其責相輔相成的啊。
妾者色也,色之不存,愛將焉附?說到底,不過是男人閒暇之餘放鬆身心的玩物而已,和她們爭鬥?有何必要?庶女也是丈夫的骨肉,最多留十來年就要許了別人家的,既不能繼承家財也不能帶走家財,如果嫁得好反而是助力,何不在家的時候對她們好一點?對她們親厚一點?一茶一飯,一衣一飾,能耗費多少?也只有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纔會鬥來鬥去的,最後把家都鬥沒了。
夫榮妻能貴,妻賢夫禍少。
這個道理,沈俞氏尚未出閣之時,就已經悟通想透了。沈俞氏出自溪山俞氏,父兄皆是當世名儒,俞氏教女之道,也從來都是身在後院心在朝堂的,所以這點做派,還不至於讓沈俞氏違心造作,不過是順本心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