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長治看到李妃這樣看着李斯年的時候,簡直不可置信!
自己的母妃一向是個聰明的人,怎麼到了現在還這樣糊塗呢,她在做什麼啊?
他扭頭看了一眼長泰帝,看見長泰帝臉上清白交錯,他心裡的驚懼到達頂點,這下完了,什麼都完了!
皇后看着這內殿中的亂象,長泰帝的旨意未下,她也不敢去安置這內殿的一切,她想起還有李斯年的夫人在等待接見,便巍巍顫顫地開口:“皇上……該如何處置,還請皇上示下。”
如果是一般的妃嬪,皇后早就吩咐侍衛將兩人亂棍打死了,但是寵妃和重臣,又該怎麼辦呢?況且寵妃身後還有一個成年的五皇子!
皇后心裡在想:五皇子已經完了,當務之急就是通知兄長這個事情,千萬別留下什麼把柄在五皇子那裡才行。
就在這個時候,皇后看見上官長治給她使了個眼色,他嘴巴張合,卻沒有發生聲音,皇后從他的脣形很輕易地分辨出幾個字:“蔣家把柄”!
皇后心裡是又驚又怒,知道上官長治這是用蔣家的事情來威脅她,讓她在長泰帝面前求情,但她無能爲力
!
這是什麼情況,是淫亂宮闈,還被皇上抓了個正着,她怎麼敢跟皇上求情呢?!
到時皇上疑心自己在其中摻了一手,那就水洗都不清了。所以她裝作沒有看見上官長治的眼色,低着頭等待長泰帝的旨意。
上官長治看到皇后的樣子,便知再無週轉之力,彷彿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了,他怨恨地看了李妃和李斯年一眼,恨不得當場就將這兩個人亂刀砍死!
在這之前,這兩個人是他最敬重最親密最倚仗的兩個人,一個是生身之母,一個是再生之助,他相信。就算天下人都與他爲敵,但這兩個人都會全力支持他的,不離不棄!
但是,這兩個人現今在做什麼?是把自己硬生生地拖進了地獄,再無生還的可能啊!
還談什麼大寶帝位!自己這一生,因爲這兩個人,全部都毀掉了!
而鄭少宜,則一直驚懼地跪着,她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
良久。長泰帝看了一眼還在低低吟唱的李妃。再看了一眼上官長治。竟然下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旨意:“將李斯年擡下去!李妃關押!春熙宮封宮!查!查李斯年是怎麼來春熙宮的,中間有什麼人在勾連,給我查!”
下完這個旨意之後,又和顏悅色地對上官長治說:“老五。你們夫妻二人今晚就宿在宮中吧,等查清楚這個事情再出宮!放心,若是朕查出了真相,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上官長治聽到這個旨意,喜出望外地擡起頭,目露希冀,父皇的意思是他相信母妃是被冤枉的嗎?難道自己還有一線生機?難道父皇不打算追究這事?
這怎麼可能?這樣的事情,是任何一個男人都受不了的事情!可是父皇的旨意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啊。他想不明白,只能惴惴地叩頭道謝恩。
而李妃。聽到了這樣的旨意,卻還是呆呆地吟唱,就連李斯年被擡出去,上官長治夫婦退下去,她都渾然不覺。
當帝后兩人離開春熙宮時
。長泰帝對張盛使了個顏色,隨即吩咐道:“張盛,你隨皇后去重華殿一趟。再回來稟告朕。”
長泰帝回望了一眼春熙宮,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覈實,所以暫時放過這兩個人一馬,待他覈實過那件事後,他一定會剁了這兩個人去餵魚!
張盛跟在長泰帝身邊幾十年,挑通眼眉。長泰帝的眼色是代表什麼意思,他知道得很清楚,便恭恭敬敬地說道:“奴才領命!”
皇后原本還不喜張盛跟着去的,以爲長泰帝對她也信不過了,派個心腹內侍跟着,想着心裡就不舒服。
但她轉念一想,這樣正好,有張盛在一旁聽着,李夫人說了什麼話,長泰帝就會知道得清清楚楚,自己正好翹起雙手置身事外!
這樣想着,皇后便笑着說道:“有張首領在,臣妾也放心了。”
當皇后和張盛來到重華殿的時候,見到李斯年的夫人李許氏神色淡然,彷彿一點也不擔心被單獨留下來會有什麼事情。
她嘴裡似乎還在念念有詞,待皇后走近了,才聽得她是在念着佛經。怪不得,李許氏甚少參加京兆宴會,原來是喜佛之人。
“你可知道本宮留你下來是所爲何事?”在李許氏請安行禮過後,皇后給她免禮賜座,便開口了。
她看着李許氏臉上安然的神情,心想她知不知道李斯年在春熙宮和李妃私通?應該是不知道吧,不然她怎麼還這麼平靜和淡定呢?
“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婦多少也猜到一二了。定是他又做了什麼糊塗事了,想必這次是犯了大錯,纔會被留在宮中了。他犯下的錯事,臣婦早就勸說過的了,但是他都不曾聽。他犯下的錯事,一概和臣婦、和臣婦的兒孫無關的。請皇后娘娘恕罪,請皇后娘娘恕罪!”
李許氏“撲通”一聲又給皇后跪下了,臉上淡然的神色已經變成了請罪的惶恐。
她這一番說辭和神色,讓皇后和張盛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難道李許氏真的知道李斯年和李妃的事情?
“定是那殿中丞陳修齊叫他去的,我都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他都不肯聽
!求皇后娘娘開恩,饒了臣婦和兒孫的罪。臣婦願意供出他的罪行。”尚未等皇后娘娘問話,李許氏就繼續叩頭說話了。
她說她隱約知道李斯年的心思,也知道是殿中丞陳修齊暗中幫李斯年和李妃聯繫的,還首告了李斯年許多不法事,包括與五皇子勾連,打擊、收買朝臣等等。
最後她還道李府中的假山有個密室,裡面就藏着李斯年不法的許多證據,只要皇后娘娘派人去一查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臣婦和兒孫都是與這些無關的,我所知的,什麼都說出來了。請皇后娘娘開恩!”
所有的事情都說完之後,李許氏說出了她的願望,就是希望以首告之功贖罪,換自己及兒孫的無罪。
皇后聽了李許氏的話,心中覺得無比疑惑。
親親相隱,這李許氏怎麼會首告李斯年這麼多不法事呢?李斯年倒了,對李許氏及她的兒孫沒有一點好處,反而可能會召來禍害!
李許氏雖有首告之功,但是李家遭到清算是一定的,說得難聽一點,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事,這李許氏爲什麼要這麼做?
皇后看着李許氏斑白的頭髮,這是一個爲人妻子、爲人母親、爲人祖母會做的事情嗎?皇后覺得難以理解!
皇后不理解,是因爲她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怨恨之念,經過二十多年的累積發酵,會到達一種什麼程度,當這個怨念到達極致爆發的時候,其毀滅力量會有多驚人!
首告又算得了什麼呢?家破人亡又算什麼?挫骨揚灰也只是小事一樁了!這些年她遭受的,她要他一一償還!
只見李許氏跪在殿中,狀似驚恐地說:“我記得長泰十七年暮春,他曾在書房歡喜若狂,說了一句話:我又有兒子啦……”
這一句,給李斯年定下萬劫不復之罪!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守護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嗎?那麼,我就要毀了他們,讓你也和我這樣,永生永世承受這錐心之痛凌遲之苦!
李許氏微微一笑,跪伏在地,再不言語
。
將近二十三的時間,李許氏看着自己的相公日日珍惜撫摸那個女人的畫像,卻一眼都不曾落到自己身上;
二十三年裡,李許氏看着自己的相公爲那個女人悲,爲那個女人喜,爲那個女人謀劃,爲那個女人思慮,卻從來沒有關心過枕邊人是歡樂還是惆悵;
二十三年來,李許氏看着自己的相公日日爲了那個女人的兒子籌謀思慮,看着他處心積慮爲那個女人的兒子拉攏各種勢力,助那個女人的兒子一步一步踏上青雲,卻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兩個兒子的出路,自己的兒子,有一個三品大員的父親,卻只能在京兆外任個小官;
就連那個女人即將抱孫子了,他都歡欣得連喝了三杯酒,可是自己的孫子就日日繞在膝下,卻連抱他們一下都不曾……
這些事情,是過去二十三年裡,李許氏幾乎日日見慣了的事情!
睡在自己身邊、本該屬於自己的相公,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卻是屬於另外一個女人的!
這一點,令李許氏悲痛欲絕。
她和他本是少年夫妻,也曾眉含情意心相印,也曾清早畫眉嫵,也曾恩愛異常羨煞旁人,當他心心念唸的只有那一個人,李許氏就被他棄在一邊了。
偏偏那一個人,如花隔雲端,他只可以想象卻永不能得到。這種求不得之苦,反襯着李許氏那相公遠離永不可再得的已失去之苦,過往的恩愛甜蜜就成了砒霜之毒,日日凌遲着她的心
。
她日日煎熬,日日怨憎。這樣的苦,這樣的恨,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裡,不斷起伏,不斷累加,不斷髮酵,終於爆發了出來!
以致,最終說出了那一句話!
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一苦又一苦,誰都逃不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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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