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同式的報災頻率,越來越密,河內道的大旱災,也越來越嚴重。
到了八月初的時候,河內道還是一滴雨都沒有落,河南和鄂州一帶的稻麥莊稼,已經不僅僅是焦黃了,而是一大片的乾枯,絕無收成。
百姓嚎哭于田野,落下的眼淚,滴在了稻麥之上,只是高掛的烈日,很快就這些眼淚蒸乾了。地上的龜裂、稻麥的乾枯、百姓的嚎哭,這樣的情景,在河內道隨處可見。
八月之時,去年的餘糧已經用完了,今年的收成顆粒無收,百姓的嚎哭,乃是無法壓抑的絕望,甚至有百姓指着蒼天在咒罵“賊老天”。
蒼天不仁,是該罵!
錢同式帶着屬下官員在河內道各地察看,看到這樣的慘況,眼中也忍不住溼潤。任他再精明如狐狸,面對這樣的大天災,也無能爲力。
在盡力救災安撫的同時,他只能將一封封報災的文書急送到京兆,等待着朝廷救災的舉動。
在這樣大天道面前,人力何其渺小!
江成海和範載常接到河內道的急信,臉色越來越凝重。河南、鄂州、晉州這三地的災情最嚴重,很多百姓家中已經無餘糧,這三地的米鋪生意猛地好了起來,更有不良米商囤積居奇,糧價騰貴。
原先河內道每石稻米,不過五百文錢,現在大旱災一來,每石稻米竟然升至九百餘文,幾乎翻了一倍。
就算是這個價格,這三地的米鋪前面,仍是排滿了長龍,甚至有的米鋪已經掛出“售罄”的牌子,不知道是無米可賣還是留着吊高價格。
錢同式深知這是不良商人在趁着大旱發天災財,儘管他約見了這三地的米商。可是情況並沒有得到有效的改善。這些米商在他面前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允諾絕對會平抑糧價,絕對不會加深這三地百姓的災難。可是轉過頭來。卻將米價又提了幾十文。
若是官府派人去監督這些米鋪,強行令他們降低糧價。他們乾脆關上店鋪,什麼糧食都不賣了,更惹得百姓怨聲載道,最後官員們只得無奈離去。
太祖之時,大永的米商曾有“天災永不升糧價”的鐵訓,如今兩百多年過去了,這些米商。早就不記得這句話了。
這昂貴的糧價,使得河內道百姓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這樣高的糧價,普通百姓之家根本就買不起。家中又沒有多餘的糧食,那麼就只能成爲流民、災民了。
短短半個月,這三地的流民就猛增了兩成,不願意變成流民的普通百姓,就轉身一變成了盜匪。有人仗着年輕力壯,將同是窮苦百姓中的糧錢搶了過來。
同是百姓出身,奈何相煎太急,實在是被天災糧價逼得無路可走了。情有可原,法卻不容!
一時間。這三地的盜匪前所未有地猖獗。河內衛的士兵既要救災,又要剿匪,根本就應付不來。河內衛大將軍古大存派出了得意的武將,前去這三地剿匪,卻也收效甚微。
河內道,亂象始現。
這些亂象之所以會出現,就是因爲河內道的大旱災。要想遏制這些亂象,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抗災賑災。
百姓們若是有飽飯吃,怎麼會去做盜匪?又怎麼會變成流民?若是災情得以緩解,就算奸商將糧價提得再高,百姓們也不會受到影響。
這一點,錢同式和古大存知道,京兆的江成海和範載常也知道,所以他們迅速行動起來。爲了應對河內道的旱災,平抑河內道的糧價,江成海向長泰帝請旨,請求開放河內道的備荒糧倉,以救濟百姓。
備荒糧倉,顧名思義,就是爲了應對水旱等天災專門準備的糧倉。這些糧倉,是七大道都有的。豐年承平之時,官府、商人、百姓都繳納一部分的糧食,用作備荒糧儲備,平時絕對動不得,只有大災發生的時候,纔會開倉賑災。
如今河內道有這樣的大旱災,江成海等人都認爲,備荒糧倉是時候打開了,不然,河內道的亂象,就無法收拾了。
江成海的請旨,很快就被景興帝批准了。一紙打開河內道備荒糧倉的詔令,經由中書省發出,迅速下達到河內道,着令河內道官員立即遵詔令行事,打開備荒糧倉。
爲了保證開倉賑災得到有效進行,戶部侍郎張段和工部侍郎黃易,都出發去了河內道,監督此事。
雖則開糧倉的詔令已經發了出去,張段和黃易也去了河內道,但是江成海仍是不放心。這幾日,他的眉頭跳得厲害,似乎有什麼要發生一樣。
“光是開糧倉賑災還不行,備荒糧有限,不可能長時間供應給河內道的百姓。還是要想辦法讓河內道的百姓自救自足,同時要想辦法平復河內道的糧價。幾管齊下,才能解決河內道的災情。”
在中書官衙,沈華善皺着眉頭說道。江成海心中的憂慮無法散去,便來了中書省找到沈華善,想和他商量一下這大旱災的事情。
“君復樂那個老鬼已經出關了,已經跟我說了天象。據他推測,河內道半年之後,都不會有雨水。”沈華善硬邦邦地說出這句話。
這句話,君復樂根本就不敢說出去,若是這樣的話語傳到河內道官員和百姓的耳中,將會引起多大的恐慌。現在河內道的旱情已經不受控制了,若是再半年沒有雨水下,河內道都要亂了。
“什麼?!”江成海覺得自己的心都停了一下,這個真是晴天霹靂般的壞消息。半年……半個月,河內道都難熬了,半年,要怎麼辦?
“他會不會算錯了?”良久,江成海目露希冀地問道。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只能僥倖這樣想。
沈華善也很想君復樂算錯了,但是他知道君復樂的本事,這個事情,他絕對不會算錯了。沈華善沒有告訴江成海的是,河內道的旱情,或許會比君復樂推測的時間還要長。
昨日沈寧讓秋梧給沈華善捎來了書信,上面說道,前一世,河內道的旱災持續了兩年之久,直到正昭帝登基,河內道纔有降雨。並且,沈寧還說道,前一世,河內道除了旱災,還有蝗災!
想到這裡,沈華善又開口了:“大旱爲災,尚且可以開倉賑災,只是怕旱極而蝗。這一點,你當心中有數。”
旱極而蝗,這種氣候現象,農書中有過記載,數千裡間,草木皆盡,或牛馬毛幡幟皆盡,其害尤慘過於大旱。
若是河內道持續乾旱下去,蝗災出現的機率會在九成以上,那麼沈寧所說的前一世狀況,還是會出現。想到蝗災的可怖,沈華善再三出言提醒江成海。
“……”江成海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覺得河內道現在水深火熱,天災大難似乎一波接着一波,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然而,沈華善和江成海都沒有想到,旱極而蝗,還不是河內道最深的災難;對於河內道而言,最深的災難,來自人禍!來自腐敗的吏治!
大旱、蝗災、奸商什麼的,在腐敗的吏治面前,顯得太弱了!最終造成河內道動亂的,不是大旱蝗災,而是河內道的吏治!
河南、鄂州、晉州這三地的備荒糧倉,竟然全部都是空的!這三地,根本就沒有備荒糧可賑,每年官府儲存下來的備荒糧,根本就存在!
這是張段和黃易從河內道加急發回來的文書,通過軍道,累死數匹精壯軍馬,短短三天,就送到江成海的手中。
接到這封文書,江成海悲愴地大吼了一聲:“人禍啊!”,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話說張段和黃易,帶着開糧倉賑旱災的詔令,來到了河內道,見到了河內道觀察使錢同式。這個詔令,是錢同式等待良久的。備荒糧倉因其重要性,必須要有皇上的詔令才能打開,就算他是河內道觀察使,也沒有開倉的權力。
錢同式想都沒有想,就帶着張段和黃易往河南趕去,這是河內道災情最嚴重的地方,也是流民盜匪最多的地方,錢同式最先想到的,就是打開這裡的備荒糧倉。
可是當他們到達河南,出示開倉詔令的時候,河南刺史鄭多竟然一臉驚慌,臉色煞白訥訥說不出話來,隨即他又說管理備荒糧倉的官員,已經沐休返回老家,就連他也沒有糧倉的鑰匙,請錢同式等人,過三日後再來。
“三日……只須三日,三日後那名官員就回來了,到時候下官馬上開倉賑災。”鄭多點頭哈腰,這樣向錢同式和張段等人解釋。
“鄭大人,本官要立即看到備荒糧倉裡面的情況!給你半刻鐘,若是沒有找到鑰匙,那麼就撞門而進!”錢同式冷冷地說道,沒有給鄭多留一絲情面。
鄭多這個樣子,一見就知道是身有屎的樣子,莫不是備荒糧倉裡面有什麼貓膩不成?或許是備荒糧倉的糧食儲備不夠,還是糧倉受鼠患侵擾以致減少?
這是錢同式和張段等人猜測的,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備荒糧倉裡面的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
幾十個備荒糧倉,竟然全部都是空的!不是他們以爲的不夠或者減少,而是根本就沒有!
不止河南一地,就連鄂州、晉州的備荒糧倉,也都是這樣,全部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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