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
“思華!”左婷婷出聲打斷那婦人的話,三兩步上前,將思華抱在自己懷裡,淚珠子連串落下:“思華,爹孃肯定也捨不得我們的。他們並沒有走遠,只是咱們看不見他們了,他們一直都還在,你看,這布條是不是在動?那是爹孃在和咱們說話呢。”
六歲的男孩子,若是侯爺沒死,以後這侯府必定是要溫思華繼承的,怎麼可能像是普通六歲孩子那樣,講道理都說不明白的?不管怎麼樣,先不能讓這孩子心裡存了怨氣,轉而去親近二房。
左婷婷指着靈堂裡掛着的白布條說道,溫思華果然瞪大了眼瞧着,好一會兒才摟着左婷婷的脖子說道:“爹孃沒走?”
左婷婷掃了一眼旁邊那婦人,就見她臉色略有些僵硬。左婷婷也顧不上她,抱着溫思華小聲安慰道:“爹孃放心不下我們呢,你想想,往日裡爹孃是不是最疼愛咱們?”
溫思華含淚點頭,抽噎了半天,才低聲說道:“姐,我知道的,之前張媽媽和我說了,爹孃都去天上了,我們雖然看不見他們了,他們卻還能看見我們。若是我乖的話,爹孃還會到夢裡和我說話,我以後一定會乖的,我再也不調皮了,我也不去找堂弟他們玩耍了,我以後一定乖乖背書,好好練武,聽爹孃和姐姐的話。”
左婷婷心裡酸澀,擡手給溫思華擦眼淚,只控制不住眼裡淚珠也跟着落下。溫思華也擡手,笨手笨腳的給姐姐擦淚。結果,姐弟倆又抱在一起哭。
旁邊那婦人趕忙上前說道:“瓊華,可別傷心了,大哥大嫂若是瞧見你們姐弟倆如此,怕是都的不安心呢。快都別哭了,你們爹孃雖然不在了,卻還有祖母和叔父嬸孃。”
正說着,另一個婦人就進門了:“二嫂說話可真好聽,這叔父嬸孃再怎麼好,能和親生爹孃相比嗎?要我說啊,就讓他們姐弟哭一場好了,將心裡的悲痛哭出來了,日後也好振奮起來好好過了。要不然,這一股氣憋在心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憋出病來了。”
被叫做二嫂的女人微微皺眉:“四弟妹,你怎麼過來了?”
“二嫂說話可真有趣,大哥大嫂的靈堂,我不能過來?”那四弟妹挑眉說道,過去拍了拍左婷婷的肩膀:“瓊華,你可記得,你尚有幼弟需要照顧,可別將自己身子熬壞了,該哭的也已經哭過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該好好想想日後怎麼活下去纔是,也被讓你弟弟哭壞了。”
二嫂嗤笑了一聲:“怎麼活下去?四弟妹這話說的纔是有趣兒呢,這侯府難不成能短了他們姐弟倆的吃喝穿戴?好歹他們的二叔父是個侯爺,還會養不起兩個孩子?”
四弟妹冷笑一聲沒說話,只繞過左婷婷,到前面拿了三炷香燒上,然後行了禮,轉身看左婷婷:“你們姐弟倆是不是還沒吃早膳呢?聽四嬸孃一句話,再怎麼傷心,也先顧好了自己,走,跟四嬸孃吃早飯去。”
左婷婷剛打算搖頭,那四嬸孃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拽了她往門外走,那二嫂在後面略有些氣急敗壞:“四弟妹,這於理不合!他們可還在孝期!一會兒賓客就該到了!”
四弟妹轉頭瞪一眼那二嫂:“誰規定的孝期不能吃飯?二嫂,你也別當大家都是傻子,吃糠咽菜那也是飯,活活餓死了侄子侄女,你也不怕大哥大嫂從地底下出來找你!”
二嫂的臉色瞬間青了,四弟妹輕哼了一聲,只管拽着左婷婷往前走。卻不提防,左婷婷這原身,也不過十歲,本來就不是很健壯,又抱着六歲的弟弟,被四嬸孃這麼一拽,差點兒沒直接撲在地上。
溫思華掙扎了一下:“姐,我自己走。”
“瓊華,放下思華吧,他已經六歲了,沒了爹孃庇護,日後,可就得自己學着走路了。”那四嬸孃嘆口氣說道,伸手摸了摸溫思華的腦袋:“思華可是男子漢,日後,可要好好唸書,長大了保護姐姐,知道嗎?”
溫思華看看左婷婷,又看看四嬸孃,很堅定的點點頭:“四嬸孃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唸書,長大了保護好姐姐,不讓姐姐再離開我。”
說着,眼圈就有些紅,四嬸孃又嘆口氣,拉了他們姐弟進了旁邊廂房,已經有丫鬟在裡面擺了飯菜。只是,那飯菜都簡單到了極點。菜裡別說肉了,連點兒油末都沒有,完全就是水煮了一遍,然後撒了一把鹽。飯更是粗糙,咽一口,差點兒沒將喉嚨給割破。
知道這會兒正是熱孝期間,親爹孃的身體還沒下葬,左婷婷半點兒意見都沒有。既然她已經成了溫瓊華,那溫瓊華的責任和義務,她就是她的責任和義務了。這原身的一切,她也不能白白佔用。
雖然那長房夫妻不是左婷婷的親爸媽,這傷心也是有限的,只是左婷婷一想到自己是再也見不到親爸媽了,自然而然的,這食不下咽的效果就出來了。
“瓊華,多吃些,今兒晚上,怕是你們姐弟要守一夜了,明兒就要下葬,你們姐弟若是今兒不養足了精神,誰來給你們爹孃捧靈打幡?”
四嬸孃眼含悲憫,將飯菜撥了大半到溫瓊華和溫思華姐弟倆碗裡,小聲勸着他們多吃些。
正吃着,左婷婷,不,現在已經是溫瓊華了,猛然就聽見正堂又傳來一陣大哭,喊的也是爹孃。溫瓊華微微皺眉,想了好半天才從記憶裡扒拉出來兩個庶妹的影子。
“賤蹄子!”沒等溫瓊華說話,四嬸孃就皺眉罵道:“這還沒怎麼呢,就先想着去討好二房了,也不想想,你再怎麼討好二房,你那閨女就不是長房的了嗎?”
“四嬸孃?”溫瓊華輕聲喊道,四嬸孃回神,伸手摸了摸溫瓊華的腦袋:“瓊華,你可記住了,只有思華纔是你親弟弟,那兩個姨娘生的,和你是隔着肚皮的,你可別掏心掏肺的對她們好。你瞧瞧,你爹孃的靈位還在那兒呢,這兩個就被各自的姨娘拘着不出來了,簡直就是不孝!”
溫瓊華微微點頭,側耳聽着正堂的動靜。二嬸孃倒是熱心的很,正在勸解那兩個哭的聲嘶力竭的庶妹。
接着又是一個婦人的聲音,帶着些微討好:“二嫂,今兒可有人來祭拜大哥大嫂?”
那二嬸孃笑着說道:“今兒是最後一日了,估計是要有些的,大嫂的孃家離的遠,這會兒尚未趕到,想來今兒是到不了了,總不能因着這個耽誤了下葬的時辰。”
“二嫂說的是。”那婦人趕緊點頭,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溫瓊華就聽四嬸孃低聲罵了一句:“馬屁精!前幾日還扒着大嫂說話呢,今兒就找到下家了!”
溫瓊華低頭扒了兩口飯,侯府總共有四房,長房,二房,四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三房是庶子。往日裡長房還在的時候,這三嬸孃就總是巴結着溫瓊華的娘。現在長房沒了,三房的巴結對象也就換了。
溫瓊華這會兒也沒功夫自怨自艾了,生活環境很複雜,她從今兒起,就得走一步想一步,說一句慮一句了。
在溫瓊華的記憶力,自家爹爹的身體一向好得很,文武雙全,端的是翩翩君子,風光霽月,高風峻節。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無緣無故酒醉縱馬,最後落馬身亡的。這其中,能沒有貓膩嗎?
而孃親雖說是生了溫思華後,身子有些不好,卻也絕對不是病怏怏的人。平日裡雖說愛重丈夫,卻也從不會忽略子女,怎的只聽說了丈夫身亡的事情,就吐血而死呢?中間連個緩衝都沒有,上一刻鐘吐了血,連兒女都沒見上一面,呼吸就停了。對於疼愛兒女的人來說,哪怕是丈夫死了,也得撐着將兒女安排妥當吧?
這若是正常的,恐怕太陽也能打西邊出來了吧?
能爲了一個爵位將長房夫妻倆弄死,這二房就算是親叔父,也不見得能容下他們姐弟倆。
“謝謝四嬸孃。四嬸孃大恩,瓊華現在無以爲報,日後,瓊華必定孝敬四嬸孃。”腦袋裡各種念頭撞的溫瓊華頭疼,轉眼見溫思華也吃完了飯,就起身對四嬸孃行了個禮,這四嬸孃和原身母親親如姐妹,四叔父和長兄關係也和睦,眼下看來,交好四房是很有必要的。
在溫瓊華的拉扯下,溫思華也跟着跪下:“謝謝四嬸孃,以後,以後思華也孝敬四嬸孃。”
“若非還有四嬸孃照顧,瓊華,瓊華都不知道怎麼辦了。”溫瓊華擦着眼淚,給四嬸孃行了個跪拜大禮,四嬸孃李氏慌忙扶住她胳膊:“這是做什麼呢?你娘往日裡,對我也多有照顧,我怎麼也不能不管你們姐弟倆的,快快起來,時候不早了,你們趕緊去靈堂吧,今兒可還有要來祭拜的人呢。”
“是。”溫瓊華低低的應了一聲,拉了溫思華一起往正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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