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的熱烈氣氛在昆州城內飄蕩,但是李老爺子覺得極不順心,連脾氣也暴躁了許多。如彌勒佛般的大笑,很少出現了。
幾天前沈則敬在酒席上說的那一番話,時時出現在李老爺子心頭,因而對家族的未來,感到更加憂心。
藥市行會會長這個位置,李次山是保住了,卻是拿出了一大筆錢財。且在三七事情之後,他在行會內的威信似乎受到了動搖,對於他的想法和措施,楊步勳有事沒事都要反對、揶揄一番,這在往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沒了昆州刺史的位置,李惠山就閒在家中了,他是李家的嫡枝嫡長,如今卻無事可做。家族的其他事情,他拉不下臉去做,而家族裡最重要的那門生意,他也不可能做得比李綿山更好。現在的李惠山,意志消沉,除了呆在後院和妻妾們玩樂,似乎也沒別的追求了。
那門生意,還在李綿山在打點奔波。畢竟被戶部惦記上了,李綿山也不敢有絲毫大意,親自監管着那些礦藏情況。礦場、礦工、礦脈等等情況,都儘可能地理順調平,賬目上整得妥妥帖帖的,絕對不會讓人抓住把柄,這是令李老爺子唯一感到高興的事情。
近段時間以來,李家發生太多不好的事情,李老爺子總感到家族氣運有些阻滯,難道是風水佈局出了問題?
李老爺子不由得這樣想道,在仔細確認了議事廳和大門外一切都如常之後,李老爺子才放下心。。
既然不是運道的問題,那麼就是人力可爲的了!既然司天臺的官員曾經批斷過李家風水運道不絕,那麼李家就一定能綿延昌盛下去的!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要改變家族的窘況,是要帶領族人度過這些危機。
李老爺子想到這裡,心中揚其無窮的鬥志。精神念力固然是他的一大支撐,但是也恰恰說明了,李老爺子確是不可多得的一代族長。在最初的低沉過去之後,他努力想着種種應對的辦法。
雖則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損失了那麼多錢財,但李家的威勢和家底還是在的。在李老爺子的授意下,李次山出手整治了一個意欲投靠楊家的藥商,令得他血本無歸,甚至連他祖宅,都要靠楊家幫助才堪堪保住。
李次山這個雷霆手法,起到了震懾作用。其餘都在觀望的藥商猛然記得了,李家畢竟是昆州之首的李家!跟着李家。損失或許是有的。但是不跟着李家。什麼都沒有了!
沒多久,藥市行會內就恢復了平靜,李次山說的話語,除了楊步勳之外。沒有人敢反駁了。
另一方面,李老爺子想辦法修復李家和彭明義的關係。彭明義是西寧衛大將軍,這是一個超大的靠山,李家不能沒有了他的護航。
“既然錢財打不動他,那麼就只能以情意動人了。”在李綿山再一次回報彭明義仍是不肯接受那兩成收益之後,李老爺子撫着雪白鬍子,這樣笑吟吟說道。
對於彭明義這個人,李老爺子自認爲還是能把握的。彭明義是一衛大將軍,掌管着西寧衛十二萬兵馬。在戰場上殺伐果斷,是勇猛戰將,但是重情重義,不然也不會那麼多年都護佑着李家。
這是感念着當初李家對他的資助之情。甚至,他還有些貪慾。不然也不會收下那兩成的收益。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最近改變了,但李老爺子認爲,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那麼輕易改變的。一定要讓他記得李家的情義,也一定要讓他知道沒有了錢財殊不宜。
所以,李老爺子找來了自己的侄女,也就是彭明義的妻子李氏,對着她言語提點了一番,見到李氏領會了,才放下心來,等待着李氏的下文。
可是他沒有等來什麼好消息。因爲這一段時間,彭明義都是在西寧衛的軍帳裡,根本就沒有回過將軍府,李氏連他的面都見不到。人都不在,種種安排佈置就落了空,李老爺子想讓彭明義感懷的那些過往,彭明義根本就見不到。
再多的人算,都敵不過天算的。
西燕的亂局似有平息之勢,但是靠近西燕的昆州兵將,反而如臨大敵。他們不知道西燕平亂之後,下一步會是什麼,是以安北都護府和西寧衛的兵馬都做好了準備,就是怕有什麼突發狀況。
在這種情況下,彭明義又怎麼可能輕易離開西寧衛軍帳呢?對於一個將軍來說,隨時作好迎戰的準備,個把月不回家,太正常了。
與彭明義的關係一時不能拉進,李老爺子還沒有那麼沮喪,全因他手上還有另外兩張好牌。那是他用多年的孝敬拿到的兩張牌,每個月兩成的收益、那極高的利潤不斷地送出去,都是爲了得到這兩張牌的幫助。
西寧道觀察使謝同甫和安北都護趙鈺罡,和李家的關係一直都很好,如果加上彭明義,西寧道三大巨頭,都和李家有着扯不斷的利益關係,這是李老爺子最得意的地方。
雖然彭明義疏遠了李家,沒有拿那兩成收益,但是謝同甫和趙鈺罡兩個人,一直和李家保持着密切的聯繫,那兩成收益,依然穩穩地落入他們袋中,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兩樣。
對於李老爺子來說,這兩個人肯繼續拿那兩成收益,就是一個好信號。大家同在一條船上,李老爺子相信他們也不會讓這條船沉了。
“李公緒這個老匹夫!還真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要我代爲周旋相幫,我怎麼幫?彭明義想抽手,難道我還能壓住不放?”在見過李老爺子派人送來的書信之後,謝同甫有些譏誚地想道,心裡很厭煩。
無恆友,有恆益。當利益沒有或者不是那麼大的時候,謝同甫覺得,要去應付李老爺子那樣的人,是一件厭煩的事情。
若果不是李家還能準時送來那兩成收益,謝同甫根本就懶得理李家了。
不過李家一味勢弱下去,也不是什麼辦法,李家倒了。自己這兩成收益可就沒有了!這一筆錢財,不但是自己要的,連主子也很想要啊!——謝同甫繼續想道。
“撲棱”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謝同甫的思考。他擡眼,見到那隻肥大憨厚的信鴿又落在他府中了。
謝同甫熟練地將信鴿上的紙條取下來,待看清楚那上面的意思之後,謝同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意。看來李家,自己是一定要幫了。
“來人!備車馬!本官要去昆州走一趟!”燒了紙條之後,謝同甫揚聲這樣說道,吩咐下人做好準備。他是去昆州看看了。昆州來了新任刺史。自己這個上官。總得去提點慰問一番,不是嗎?
觀察使府所在的倚邦,離昆州不是很遠的,小半日的路程。謝同甫已經進入昆州了,他首先去的,不是昆州刺史府,也不是李家,而是文鎮。
文鎮,有藥市行會,有大永出名的三七藥材,更有安北都護趙鈺罡。這裡,正是安北都護府的所在地。安北都護府趙鈺罡就長年鎮守這裡。
當趙鈺罡聽到謝同甫來訪的時候,還感到有些疑惑。他和謝同甫平時往來得不少,但多是公務往來,私人交情上,倒說不上很熟。像這樣沒提前打過招呼就來到,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情況。
雖有疑惑,趙鈺罡還是十分熱情地將謝同甫迎了進來,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寒暄着,一時也沒有進入正題。
“不知謝大人來到文鎮,所爲何事?若不是近日軍務繁忙,我倒樂意陪謝大人在文鎮這裡遊玩一番。文鎮的‘閒中好’,可是遠近有名的!”趙鈺罡聲音裡帶着爽朗豪邁,臉上也帶着武將特有的憨厚粗疏。
謝同甫看着趙鈺罡臉上憨厚的表情,心知這只是他的表象,從他所得到的消息來看,趙鈺罡此人心狠手辣。不然,當年的準三皇子妃趙雨華就不會暴斃了,那是他唯一的女兒呀!不然,也不會也不會有自己手上這一本記錄了!
謝同甫微微笑着,沒有回答趙鈺罡的問題,反而拿出一個類似賬目記錄這樣的本子,將他遞給了趙鈺罡。
趙鈺罡揚了揚眉,心裡頗爲不解,謝同甫這是在做什麼?
他接過了那個本子,才翻了第一頁,臉色猛地就黑沉了下來,渾身上下充滿着煞氣,眼神也危險地眯了起來,彷彿一隻正準備獵食的餓狼。
“趙大人也不太小心了。走私軍需火器,這可是抄家的大罪!怎麼可以給別人留下這樣的賬目呢……我這番給你送回來,就是要提醒您當心了,這賬目,可不能輕易被別人得了去,不然,後患無窮啊。”面對着趙鈺罡的煞氣,謝同甫氣定神閒地笑說道。
“不知道謝大人此話是什麼意思?”趙鈺罡剋制住自己的惶恐和煞氣,這樣冷冷地問道。
這個賬本,詳細記錄着他這些年往西燕走私的軍火種類和金額,這些數目,原本只有他和西燕交易的人才有的,可是爲什麼會在謝同甫的手中?!
他想做什麼?是要挾?還是別的什麼?趙鈺罡覺得似乎有重重大山壓過來,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覺,是這樣驚怖,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
“趙大人不必驚慌。謝某隻是想來問問趙大人,有沒有興趣接管西寧衛十二萬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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