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泰帝七七祭奠之後,景興帝下了一道口諭:三月底,在重華殿設皇家宴,以迎庸王和憫王回京。
既列明是皇家家宴,自然是邀請了皇家宗親,庸王和憫王及其家眷,成爲了這一次皇家家宴的焦點所在。
景興帝早前發出旨意之時,就表明,這一次召兩王返回京兆,是爲敘皇家親情,他們的王妃及子嗣,也都一併返回京兆。
庸王的家眷,還真不少。在離開京兆之前,庸王就已經有兩個兒子了,分別爲正妃陳氏和側妃簡氏所生。去了封地之後,庸王又陸續添了一子一女,都是側妃簡氏所生。如今,他們也跟隨着庸王,返回京兆了。
憫王府的情況,則要簡單多了。在京兆的時候,上官永平是被圈禁起來的,雖則身邊的女人不少,但是他卻不想生下子嗣,不然,也是被圈起來的命運。他是去了岷州之後,才娶妃納側的。
他的正妃,出自岷州世家後氏,側妃是岷州刺史趙可之女。如今,憫王膝下有兩個兒子,俱是正妃後氏所出。側妃趙氏,則遲遲未有身孕。這一次,憫王也帶着後氏等人,一起回來了。
庸王府內,庸王妃陳婉柔吩咐宮女將兒子帶下去,自從接到家宴的口諭之後,她的眼皮就跳個不停,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
“王爺,晚上的家宴,恆兒也需要參加嗎?他還那麼小,尚未懂事,怕會衝撞了皇上、皇后。不若還是留在庸王府中好了。”陳婉柔對上官承佑說道,語氣憂慮。
“你所言,也有道理。他們兩個那麼小,就暫且留在庸王府吧。”上官承佑聽了陳婉柔的話語,作了這樣的決定。心想着,簡氏所出的兒女,也暫且留在府中好了。
夫妻兩個又略略說了會話,上官承佑就轉身離了去。
陳婉柔嫁給上官承佑已經有七八年了,然而夫妻感情總是淡淡。相比陳婉柔,上官承佑更寵愛的,是側妃簡氏。對此,陳婉柔並不在乎,她早就過了在意歡深愛薄的時候,如今一心想着的,是自己的兒子。
上官恆,是陳婉柔所出的兒子,唯一的兒子。當年陳趙氏曾給陳婉柔下過絕子湯,後來她又在靈前小產。能生下這個兒子,陳婉柔覺得很滿足了,如果沒有回到京兆,她會覺得更滿足。
她不會蠢到不知道景興帝是何居心,家宴奉上的是美酒美食,說不定底下掩藏的是匕首鴆毒。隱藏在皇家尊榮下的陰險惡毒,陳婉柔對此知之甚深。
京兆的變數太多,自己的兒子留在京兆這裡,就等於跌入羣虎環伺的險地,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保護好他!
想到晚上的家宴,她越想越不放心,喚來心腹大宮女紫裳,慎重地交代着種種事宜。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只見說罷了話,陳婉柔竟然對着紫裳下跪了!
“紫裳,你跟了我將近十年,恆兒就託付給你了。若是家宴出了事,你且按照我的話去做,帶着恆兒躲起來……我已想辦法通知德太妃,她一定會有辦法護佑恆兒的……”陳婉柔的語氣雖然無比悲傷,卻帶着果決。
爲母則強,她不知道家宴之上,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須防人不仁,這是她所能做的最妥當安排。
紫裳含着淚,點了點頭。
在憫王府,憫王妃後氏也在作着同樣的安排。大世家族的骯髒事,不會比皇家少多少,後氏對於即將舉辦的皇家家宴,持着審慎的態度。
她也決定,將兩個兒子留在憫王府中。雖然如果真的有事發生,留在王府中,或許躲避不了危險,但總比宮中重華殿要好。
在這兩個王妃作着種種安排的時候,皇宮裡面,也有人在作着種種籌謀。
紫宸殿內,景興帝正和他最寵愛的雅妃說着話,說的,也是關於重華殿的事情。
“皇上,那件事,真的不用跟皇后娘娘提前說一聲嗎?畢竟關聯甚大……”雅妃的話語如珠玉般清脆,聽得人心裡無比舒服。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裳,把原本就有十分的容色,更是提到了十二分。
每次讓景興帝見到了,都移不開眼。
雅妃,東宮之時的太子良媛溫氏,如今成了永和宮的雅妃。在景興帝登基之後,原先東宮的內婦也都隨之變了份位。兩位太子良娣明氏、蘇氏被封爲德、淑兩妃,而太子良媛溫氏則被封爲雅妃,賜居永和宮。
雖則景興帝登基的時日很短,但是紫宸殿中伺候的內侍和宮女,都知道,雅妃是最得皇上寵愛的人,如今皇后只一心在坤寧宮中安胎,來紫宸殿裡最多的,就是雅妃了。
看着雅妃輕蹙眉頭的樣子,景興帝不由得“哈哈”一笑,說道:“暫且不告訴她吧,免得她心有憂慮。這只是一個局而已,又不會讓她真的出事,朕怕她知道了,反而會多想,還壞了事。”
想到晚上重華殿的家宴,景興帝的笑容加深了:“愛妃真是朕的解憂花!若不是愛妃想出這個法子,朕還愁着如何處置庸王呢!當年清平侯說愛妃聰慧,朕還不信呢。如今看來,的確如是!”
聽着景興帝的稱讚,雅妃輕蹙的眉頭散了開來,似乎變得歡欣起來。這愉悅的喜意,更襯得她的容貌光彩奪目,似乎要比紫宸殿都映亮了。
見到她這個樣子,景興帝不由得嚥了咽口水,想到此刻尚在守孝,只能作罷。隨機,他想到晚上的家宴,血脈又亢奮起來了。
入了夜,重華殿內燈火通明,內侍宮女進進出出,將宴會所需的好茶、佳餚等等一一擺放妥當,等候主子們到來。
未幾,皇室宗親就陸續來到了。最先來到的,是宗正卿上官棠、太僕卿上官階等宗親,他們也是皇家血脈,只是離長泰那一支有些疏遠;隨即,是庸王和憫王攜王妃來到,就連他們的側妃,也跟着來了;其後,哀王妃和慕太妃等人也陸續到來了……
皇家這些年喪事不斷,長泰帝子息不隆,總讓人有皇嗣難繼之感。可是如今重華殿內,卻是濟濟一堂。問候之聲疊起,間雜小兒的笑聲,使得重華殿內顯得熱鬧不已。
庸王妃坐在熱鬧的人羣中,臉上只含着恰好好處的笑容。她透過一殿的熱鬧,看向神色無比寥寂的哀王妃,百感交集。
哀王妃是她閨閣之時的好友,中間隔了這些年的恩怨情仇,如今她們同坐在重華殿進家宴,已不復當年。
哀王妃感應到了她的目光,也擡眼看過來,而後露出了一個淡弱的笑容,卻更顯得他的蒼老。這一幕,讓庸王妃忍不住眼有溼潤。
遠去的,又豈止韶光?
可是她也不能過多感嘆了,這個時候,重華殿外傳來了內侍的唱聲:“皇上、皇后駕到!”,隨着唱報而來的,就是景興帝和皇后左氏。他們身後,跟着景興帝妃嬪,還有內侍和宮女,是長長的一行人。
接受了衆人行禮之後,帝后二人在重華殿主位落座了。比起在場的宗親、王爺、王妃等人來,帝后兩人顯得很年輕,臉上也帶着素服都壓抑不下的飛揚和朝氣。
景興帝看着底下的宗親,還有自己的兄弟,看到他們的臉上,都帶着恭敬謹慎,雙眼滿意地微眯着,然後說道:“諸位不必多禮,今日家宴,是爲敘皇家親情,就如尋常人家一樣,各人自安爲是……”
底下衆人,一時諾諾。雖然景興帝這樣說,但是他們卻都是低垂着頭,十分恭敬。這是皇家家宴,就算是敘親情,也要尊上下。
皇后左氏的肚子已經隆了起來,臉上也變得豐腴溫潤。因爲懷孕,眼裡也閃着喜樂親厚的光芒。她身邊的大宮女春喜正在小心翼翼地給她添茶。她
“朕有意下去給各位皇叔、皇兄碰茶一杯。梓童身子可安好?若是勞累,不若由雅妃陪朕,也當得。”家宴已經在進行了,景興帝這樣對着皇后說道。
皇后聞得這句話,心裡怨懟頓生,又是雅妃那個賤人!這樣的場合,怎麼可以由她陪伴皇上?那不是等於給她長臉嗎?
想到這裡,皇后臉上的笑容不變:“皇上,臣妾胎像已穩。在重華殿內行走一圈,想必無礙,皇上有心了。”
“既如此,就勞煩梓童陪朕一趟了。”景興帝笑了笑,吩咐春喜扶着皇后,走下了御桌,來到了重華殿中間,一一來到皇室宗親的桌案之前,以示親睦。
見到景興帝帶着皇后來到自己的桌案前,這些皇室宗親也不覺得有多少意外。以往設家宴之時,長泰帝也是帶着皇后前來奉酒的。這在他們看來,已經是皇家宴的一個既定動作了。
從上官棠開始,景興帝帶着皇后,一桌桌地見過去,來到了庸王、庸王妃的前面。
帝后兩個人,就像先前經行的桌案那樣,笑着和庸王、庸王妃舉起了茶杯。誰都沒有想到,就在庸王、庸王妃向帝后敬茶的時候,意外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