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景興帝興奮地問着左彥:“真的?事情都辦妥了?”沒想到左彥辦事這麼迅速,景興帝表示很滿意。
早前他是想着從京兆尹那裡知道宮外的情況,後來想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讀千張摺子還不如實地一看,這纔想着讓左彥安排出宮的事情。
沒想到才兩三天,左彥就說事情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六月十八那天。這辦事速度讓他有點意外。
景興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跟隨長泰帝去護國寺參拜,那繁複的禮儀和拘謹的行程,讓他心有餘悸。在金吾衛重重疊疊的守護下,身爲帝王和太子的他們,只能一步一步做着那幾個動作。景興帝所記得的出宮,只有護國寺那些古樸階梯。
所以這一次出宮,他無論如何都不要再讓金吾衛跟着了,那樣嚴密的守護,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出宮還有什麼意思?
景興帝的滿意,左彥是看在眼內,心想果然沒有錯,只要自己將這一件差事辦妥,皇上必定就會龍顏大悅的。只要皇上出宮一趟,皇上跟前第一紅人,非自己莫屬了。
左彥想到這裡,掩下了眼裡的精光,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皇上的話,都準備好的了。一千京兆府兵會喬裝守護在皇上週圍,絕對不會打擾皇上的興致。只是皇上出宮不易,還得讓首領大人和宮門局的人打聲招呼才行。”
左彥說罷,看向一旁隨伺的唐密,等着他的回話。宮外的情況,他已經安排好了。除了一千京兆府兵之外,祖父左良哲還憑着關係,安排了一部分金吾右衛在暗中跟隨着。
安全措施已經做足了,何況皇上只是外出一個多時辰,剛好夠做一場戲,就可以返回宮中了。
唐密這一次沒低垂着頭,聽了左彥的說話,他略皺眉,勸慰說道:“皇上,微服出行,恐有意外,我看此事還好是通知大將軍爲妥。若沒有大將軍跟隨,恐太后娘娘心有憂慮。”
他聽着左彥的說法,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皇上微服,而且還要去看一看祥和大街的熱鬧,這實在太容易出現意外了。他隨便一想,都舉得出幾十種刺殺皇上的辦法,左家做這個事情,是腦袋被漿糊住了嗎?
若是皇上出了意外,左家連山墳都不夠培的!
可惜此刻左彥心心念念着救駕之功,哪裡還管得着這麼多。趁着皇上有心思,太后沒注意的時候,將這個事情辦妥了纔是正經事。
景興帝的心思很明確,他對着唐密說道:“唐密,你是從鍾粹宮出來的,朕不希望在出宮回宮之前,母后知道朕這個打算,你清楚了嗎?”
“奴才遵旨。”聽了景興帝這麼說,唐密只得低下了頭,恭敬稱喏。
左良哲做了好些年朝堂重臣,還是有些辦法的,總之景興帝出宮這個事情,竟然真的瞞過了黃延慶的耳目,又或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動作,還有一些暗處的力量,也在不動聲色地幫助他完成這個事情。
目的不同,做的事情卻是一致。
到了六月十八,僞裝成內侍出了宮門,之後搖身一變,成爲了富家公子的景興帝,就搖晃着扇子優哉遊哉地出現在祥和大街了。
他的身側,是作隨從打扮的左彥和卞乎義,還有一些喬裝好的京兆府兵,也警覺地隨着他移動,只是不敢離他太近,恐擾了他的興致。
因是六月京兆百姓外出避暑的時候,祥和大街比以往要冷清不少,縱是如此,這裡的一切,都足夠吸引景興帝了。他長居深宮之中,哪裡有機會見識過這樣的市井熱鬧?祥和大街路邊的攤子,還有大街上各色的店鋪,都讓景興帝感到十分好奇。
左彥跟在景興帝后面,時不時看一眼旁邊的卞乎義,忍不住皺眉,心跳也加快。剛纔他們離開紫宸殿的時候,正巧遇着卞乎義前來紫宸殿請安。就這樣,卞乎義也和他們一起出了宮。
怎麼會這麼巧?他就在那個時候來請安?自己計劃好的事情,不會有什麼變數吧?——左彥心裡不停地想着,打算等會打算先處理了卞乎義再說,千萬不能讓他壞事。
殊不知,卞乎義心裡也在這樣想着,等會若是有事發生,必定先處理了左彥,免得他搶去了這功勞。
兩人各懷心思,跟在景興帝的後面,很快就來到祥和大街上的大戲臺,這裡常年有戲班子在這裡演唱,也是祥和大街最熱鬧的地方。儘管此時是六月酷暑天氣,圍聚在戲臺子旁邊的百姓,還真是不少。
見到這個大戲臺的時候,左彥和卞乎義掌心都在微微出汗,忽然覺得空氣似乎更燥熱了。
而景興帝,則繞有興致地看着戲臺子上紅臉在唱戲,還不時用扇子輕敲一下自己的手掌,高聲叫好,渾然不覺危險在一步步逼近。
當戲臺子上紅臉唱着“我是願您在位富貴榮華萬萬年……”的時候,異變頓生!
從大戲臺的兩側,突然飛出了不少戲子打扮的人,他們手裡都拿着利刃,直朝景興帝而去,;原本聚集在戲臺周圍的百姓中,同樣有不少人轉過身來,他們的手中,也是明晃晃的利劍,有人大喝着:“昏君!納命來!”,便開始對擋在景興帝前面的人殺戮起來。
景興帝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他驚懼地且躲且退,試圖躲開那近在眼前的利劍,連手中的摺扇掉到了地方都不曾發覺,嘴裡只是呼着:“護駕!護駕!……”
他似乎忘了自己自己是微服出宮,“護駕”這兩個字,又有多少人能夠聽得到?
那些喬裝的京兆府兵,爲了方便他的遊玩,四散在他後面,離他並不近。一時之間,就算死命衝上來,也來不及擋住那些利刃。
左彥見到這些人出現的時候,眼睛微睜,心裡卻沒多少害怕,反而用盡平生速度往景興帝那裡衝去,嘴裡大喝着:“皇上!微臣來救您……”
這些人都是左家事先安排好的,就是爲了謀求救駕之功。他只須飛身爲皇上擋了致命的一劍,就像當年慕太妃爲長泰帝擋了一劍那樣,皇上必定會對他感激不已!
以命相抵喚來的恩寵,左彥認爲很值得!
何況這些人本來就是左家的人,他根本就擔心會有什麼危險,那劍尖,只會恰到好處地刺進他的背後,會有大量鮮血噴出,卻不會對他造成實質傷害。
景興帝看着那越來越近的劍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第一次悔恨自己沒有隨身帶着黃延慶出宮。他猛然聽到左彥這聲大喝,無疑於大福音,正想着能夠絕處逢生,卻沒有想到,左彥一點用也沒有!
左彥衝到景興帝跟前的時候,卻沒有想到腳底下一滑,竟然直直摔倒在景興帝面前,隨即就被那些人一個飛腳,遠遠地踢了出去。左彥只是一聲悶哼,就暈了過去。
可是景興帝眼前的危局,還沒有散去,那些人的劍尖,眼看着就要刺進他身上了!瀕死的感覺,景興帝有幸嚐了一回,那劍尖的殺意和寒氣,令他驚懼地叫了出來:“救駕!救朕!”
就在這一瞬間,有人飛身撲到他跟前,硬生生地替他擋住了這一劍!這人,就是一直跟在景興帝身後的卞乎義!
景興帝呆呆地看着倒地的卞乎義,看着他嘴角有鮮血滲了出來,只覺得眼前這一切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接受範圍,他眼睛一黑,便暈了過去。
而這個時候,那些京兆府兵終於趕到了。陸續趕來的近千個士兵,很快就將這些突然出現的刺殺抓住了,就像當年一樣,這些刺客什麼都沒有交代,就舉劍自裁了!
宮外有異變的時候,壽寧宮中也不平靜。容太后臉色煞白地看着唐密:“你說……皇上微服出宮了?”想到當中的危險,容太后覺得自己坐都坐不住了。
“奴才該死!皇上勒令奴才不準對太后娘娘提及此事,請太后娘娘恕罪!請太后娘娘恕罪!”唐密跪在地下,不斷地磕頭。
“你好大膽子!現在纔來彙報!這罪,暫且記下!你速去傳哀家意思,令金吾左衛速速出宮,一定要保護好皇上,同時讓人通知大將軍黃延慶……”容太后覺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生怕,自己的皇兒在宮外會有什麼意外!
她的吩咐尚未完全說完,大宮女疏枝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神色極爲驚恐,口齒卻極爲清晰:“娘娘……皇上,皇上在宮外遇刺了!得天大幸,皇上並沒有受傷,現在已經被送回了紫宸殿!”
什麼?遇刺?容太后聽到這一點,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來,那句“皇上沒有受傷”的話語,令她喜極而泣!
她匆匆趕到紫宸殿,見到了驚魂未定的景興帝,自是心疼不已,原本想要責備的話語,怎麼都說不出口,只感到一陣慶幸和後怕。若是皇上出了意外,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母后!母后!宮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是卞乎義救了朕,是卞乎義救了朕!”見到容太后,景興帝神色蒼白地說道。想起當時的情景,景興帝就驚惶不已。
聽到景興帝這麼說,容太后的眼神凝了凝。在得知是卞乎義爲景興帝擋了一劍,現在還重傷未醒的時候,容太后想到了當年在慈寧宮救駕有功的慕太妃。
真巧,這一次又是卞家人爲皇上擋了一劍,難道卞家人專有這等救駕的本事和福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