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善帶着沈家衆人,主要是婦孺僕人,向嶺南道前行。
沈則高早就接到沈華善的書信,安置的地方早就準備好了,還是在韶縣南嶺邊上。
許是沈則高這個縣令等級太低了,景興帝竟然沒有將他免職,他還是在韶縣就任,這多少也有了便利。
沈華善畢竟年事已高,一路行來,時覺疲勞困倦。幸好有沈餘樂和應南圖這兩個年輕人同行,他才覺得輕鬆很多。
沈華善沒有選擇會江南道的祖宅,原因很簡單,就是爲了嶺南道的兵器司。
兵器司如今已成規模了,在南嶺深山之中開闢的天地,尚沒有誰察覺。若是動亂來臨,這兵器司就是沈家衆人安身立命所在。因此,去嶺南道,要比返回江南道更加安全。
尤其是沈開善和沈則學等人已經在嶺南道了,沈家在嶺南道的影響,要比在江南道更大。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嶺南道在西寧道邊上,萬一局勢動亂,他們這一行人,和西寧道中的沈得善、沈則敬等人有所照應。
既然要退,就要退得萬全。
“祖父,現在我們還是在江南道。再行兩三天,就可以到達前面的福州渡口,我們到時候轉水路,直接從北江口而上,就是韶縣了。”
應南圖對江南道和嶺南道的情況,是很熟悉的。不管是陸路還是水路,沈家一行人的路程都是他安排的。
現在,他們還是走陸路,在山間的一個茶寮,他們停下來休整。幾十架馬車排列着,場面還是很壯觀的。
忘了說一點,護送沈家這幾十架馬車的,還是當初招討司的士兵。
張戈派了親信士兵護送沈華善一行人到達江南道。在江南道境內,中郎將段宏又派出了幾百兵士,以保護沈華善一行人。
張戈和段宏這些做法。不知符不符合軍中法紀,反正金吾衛大將軍魏延慶和江南衛大將軍於鴻圖都沒有說什麼。
就這樣,沈華善這一行人也即將平安到達嶺南道了。
“如此甚好。辛苦你了,退之。”
沈華善的聲音有些疲憊。自離開京兆以來。沈華善就一直是這樣,眉頭總不舒展,似是心中有鬱結。
“祖父……”應南圖這樣問道,卻又頓住了。沈華善會這樣,一是因爲離開京兆,二也是在思考前路吧。
他們已經離開了京兆,將來的局勢會是怎樣?沒有人知道。沈華善會憂心,或許也是常理。
“老太爺!北疆有緊急書信傳來!如流處的人找到則思少爺了!”就在沈華善和應南圖說話間,沈其拿着一封書信,這樣說道。
他的聲音有着驚喜。沒想到一直沒有消息的北疆,如今有消息傳來了!他們暗中以爲早已經不在的沈則思,也傳來書信了!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該殺的蔣博文!天有藏奸啊!谷大祖和鄭閒當受北疆百姓一拜……”
看罷了書信,沈華善這樣恨恨說道。語氣裡有悲憤,又有深深的痛惜!
谷大祖和鄭閒爲了守護北疆而死。而蔣博文,纔是真正的叛國奸賊!將貪天之功爲己有,天必誅之!
必須讓京兆中的景興帝和朝臣知道北疆的真相,必須要讓蔣博文的罪行公佈天下,大永必須還谷大祖一個清白!
這纔是天理昭昭!
“人來!立刻將此書信送到京兆,送給兵部侍郎許慎行!”
在看罷信之後,沈華善匆匆寫了一封信。把沈則思說的情況仔細抄一遍,讓如流處的人快馬送往京兆,以使北疆真相大白於天下。
沈則思的書信,說的就是北疆的真相。這一封是血書又是遺書,成書日期是在兩個多月之前了,如今才送到沈華善的手中。
蔣博文帶着烏吉的首級和突厥的俘虜。讓谷大祖打開了陶陽城門。就在議事廳裡,蔣博文突然發難,直接殺向了谷大祖。
而他帶來的三萬餘隴右衛,也在陶陽城中,對安北府兵展開滅殺。
五萬安北府兵只剩下一萬餘人了。況且他們先前又與突厥士兵激戰,筋疲力竭,又怎麼會是隴右衛士的對手?
谷大祖和沈則思拼死而戰,最後才帶着不足三千兵將,逃離了陶陽城,遁入了北山山脈當中。
這不足三千兵將,就是安北府兵留下的最後火種了,也是谷大祖和鄭閒拼死留下的一點根基。
“鄭閒戰死,谷大祖重傷身死,如今安北府兵不足三千人,先前是隱匿在北山山脈之中的。如流處已經接應上他們了……”
沈華善的聲音十分低沉,把沈則思的血書遞給應南圖和沈餘樂。
應南圖和沈餘樂在看過書信後,雙手也緊握成權。這樣慘絕人寰而又可笑至極的事情,竟然會在北疆上演。
以死抗擊突厥入侵、阻住突厥鐵蹄的,是谷大祖帶領的安北府兵,可是被定下叛國投降之罪的,也是谷大祖和安北府兵!
最後這天大的功勞,竟然會是蔣博文和隴右衛冒領了去!
“既然這封書信送來了這裡,想必京兆那裡,已經知道北疆的真相了吧。”
應南圖略想一想,這樣說道。如流處接應到沈則思,已經快一個月了。如流處既然能將沈則思的書信送出北疆,那麼必定就能將實送到京兆。
只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相信沈則思的說辭?皇上會不會推翻此前的旨意?會不會還谷大祖和鄭閒一個公道?
如今谷大祖、鄭閒已經身死,只剩下沈則思和幾千府兵一直隱匿着;北疆又盡歸蔣博文控制,皇上會相信沈則思的書信嗎?
應南圖有一種預感,就算沈則思的書信送到了京兆,皇上和朝臣也不會相信沈則思所言。
因爲那信中所陳述的一切,實在太駭人聽聞了。蔣博文是隴右衛的大將軍,隴右衛是大永的士兵,他們怎麼會殘殺自己的同胞呢?
想必皇上首先會做的,就是讓蔣博文帶着沈則思返回京兆對質吧……
“不好!則思叔父危矣!”應南圖和沈餘樂同時開口說道。
很明顯,他們都想到同一個方向了。這封書信,已經暴露了沈則思的藏匿地點,景興帝必定會讓蔣博文帶着沈則思上京對質,蔣博文又怎麼會留着這個手尾?
“快!立刻通知如流處,讓他們接應則思離開北疆,潛行至嶺南道與我們匯合!”
沈華善也想到了這一點。須防人不仁,景興帝和蔣博文都不是可以信託之人,當務之急,是要保存沈則思和這三千府兵。
沈則思和這三千府兵,纔是北疆戰役的見證者,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活下來。
說來說去,沈華善和應南圖他們,都不相信景興帝。
應南圖他們所想的,並沒有錯。如流處在將沈則思血書送來沈華善這裡,也將北疆的事情送到了京兆。
如今,京兆官場已經炸開鍋了。尤其是兵部官衙,有一種慌亂的氣氛。
沈則思竟然沒有死,還藏匿在北山山脈中,還言明瞭北疆的真相,指蔣博文爲了這天大的功勞,殘殺了安北府兵,蔣博文才是真正叛國之人!
這就是沈則思書信的內容,當兵部官員接到這封書信的時候,是一愣一愣的。北疆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怎麼還會有這樣的書信?太奇怪了。
兵部侍郎許慎行是絕對相信沈則思的,他立刻將書信呈送了景興帝,並且說這纔是北疆的真相,請皇上徹查,以昭天理。
“皇上,沈則思這封書信來得太奇怪了。沈華善被奪官離開京兆,就有了這封書信,臣不得不認爲這是有人故意爲之。”
對於許慎行的話語,左良哲想都沒有想,就這樣反駁道。
“如果北疆的真相如沈則思所說,那麼沈則思不僅沒罪,反而有大功!那麼得益者會是誰?至起碼,沈華善可以官復原職了……”
左良哲又補充說道。他也不怕將事情說直白了。沈則思這封書信,說的是北疆的真相,但何嘗不是沈華善和沈家最受益?
他作爲門下侍中,當然不會讓皇上受到矇騙了,他認爲這信說的必定有假!
景興帝聽着臣下各執一詞,心中也有疑惑。北疆的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戶部的錢糧都劃去北疆,讓蔣博文撫順戰後情況了,怎麼又冒出一個真相來?
“皇上,若是沈則思所言屬實,那麼谷大祖和鄭閒,實乃朝之忠臣,怎麼能蒙受這罪冤?”
衛復禮出列奏言了,所支持的,當然是許慎行和沈則思。
在北疆的事情差不多要平息的時候,京兆官員又對此有不同看法,朝堂又再起分歧了。
“皇上,既然此事無法頂端,那麼就讓蔣博文和沈則思在御前對質吧,這樣真相就可以清楚了。”
左良哲想了想,這樣說道。讓蔣博文和沈則思前來京兆對質,這是一個好辦法,對吧?
左良哲這個建議,很快就被景興帝採納了。隨即,景興帝的旨意就發往了京兆,讓蔣博文帶着沈則思進京。
至於蔣博文怎麼找到沈則思,並且將他順利帶回京兆,那就不是景興帝所思考的問題了。
京兆有動,北疆有變,而沈華善和應南圖一行人,還是按照計劃向嶺南道前進。
那裡,已經有不少人在等着他們了。嶺南道,因爲沈華善的到來,而有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