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祭之後,西燕那邊的最新消息,傳回了昆州。
司馬昊在千餘名皇族護兵的保護下,帶着不足一萬西燕敵軍,逃回了西燕的國都燕都
。
司馬昊雖然逃回了西燕,卻不算逃出了生天,因爲等着他,是更深的危機。
司馬昊是帶着三十萬大軍親征的,可是最後,活着返回西燕的,不足一萬人。這個殘酷的結果,讓西燕的朝臣和百姓無法接受。三十萬兵馬,得花多少時間、精力、錢財才能培養出來,可是說沒了就沒了!
這怎麼可以?這死去的三十萬兵士,直接讓司馬昊的威望掃地。
西燕民怨沸騰,失去至親的西燕百姓,都怨恨司馬昊出兵之舉;不少西燕朝臣直稱司馬昊應該退位,西燕國君應該另擇賢主。
而司馬昊的皇弟、一向安分守己的閒王司馬義,一反往日對司馬昊的恭敬聽從,意在奪取西燕皇帝的位置,又掀起了西燕奪位的波瀾。
如今的燕都,並不太平。司馬昊威望盡失,要保住皇位,看樣子都十分艱難。
這就是沈餘益傳回來的最新消息。由此可見,西燕或者司馬昊,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入侵大永的能力了。
“告訴益兒,繼續撩撥和資助司馬義,擾亂燕都的局勢。燕都的紛爭一日不停息,西寧道就會有一日安寧。”
沈則敬這樣交代沈餘同。他讓沈餘益在西燕做的事情,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算司馬昊僥倖逃離了昆州,他的皇位,也很難坐得穩。
殺子之仇,我是一定會報的。現在,只是開始而已。
沈則敬這樣想着,斂下了眉,再一次想起了沈餘宏,也想起了病重在臥的沈成氏。然後長嘆了一聲。
要收拾西寧道的局勢,得花多少心力?沈則敬自己都不知道了。
文鎮公祭之後,雖然沈則敬只是昆州刺史,但是謝同甫身死。昆州官員已經以沈則敬爲首了。
文安天下,武定乾坤,這樣的官員,西寧道有幾人?況且朝廷沒有旨意下來,西寧道的官員也沒有什麼話說的。
在沈則儒、盧智勝的建議推動下,西寧道的官員聯名上書,道沈則敬有守護昆州的奇功,一致推舉沈則敬爲西寧道觀察使。
這封聯名上書,和昆州捷報一起,被送往了京兆。至於京兆朝堂會不會接受這個建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樣的西寧道官場格局,卻讓一個人坐立不安,那就是嶺南衛大將軍袁煥。
在擊退西燕敵軍之後,嶺南衛主力就折返嶺南道。袁煥卻留了下來,因爲他心中有惑。想要弄個清楚明白。
袁煥的疑惑,首先是來自西寧商路。
若不是有沈則學帶領,他還不知道,原來西寧道和嶺南道之間的崇山峻嶺,早已被打通。由此開闢出來的道路,會使得從嶺南道到西寧道的時間大大縮短。
沈家是什麼時候打通這條商路的?打通這條商路是爲了什麼?朝廷知道這條商路的存在嗎?
袁煥的疑惑,其次來自胡弩牀。
作爲一個武將。他對於新式兵器的出現,有着異於常人的敏感和在意。沈則思帶着的那架弩牀,體積比一般的守城弩小了一半,威力卻多了一倍,這是了不得的事情!據袁煥所知,京兆的弩坊署並沒有製作出什麼新型弩牀。
而且袁煥還發現。昆州的弓弩、長槍等兵器有些不一樣。雖然看着是弩坊署的制式,卻要輕巧精良得多。
胡弩牀從何而來?這些兵器是不是弩坊署出品?如果不是,昆州這些兵器是從哪裡來的?與沈家有什麼關係?
袁煥的疑惑,第三來自碧雲驄。碧雲驄消失百餘年了,怎麼會憑空出現?而且是在這麼危急的局勢之下。還被沈則敬騎着?天佑祥瑞這樣的話語,他是一概不信的。
以上這三件事,只是袁煥的疑惑,他留在昆州,就是想向沈則敬問個清楚的。
可是沈則敬接下來的動作,卻讓袁煥大驚失色。
徵兵,而且短短几天就徵得十二萬兵馬,比原來的西寧道兵力還要多;傳名,沈則敬和碧雲驄,想必現在西寧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公祭,還是爲沈則敬贏得民望民心。
有了前面三個疑惑,再有後面三個舉動,袁煥就可以推測出沈則敬的謀劃了。兵器、兵力、民望,一個家族同時有這些力量,那不是開玩笑的,沈則敬這是要謀反嗎?那麼,沈華善知不知道?
沈華善一定知道!——袁煥心頭閃過了然。突然間,他覺得嶺南衛提前出兵,是個不太妙的決定了。
沈家所謀的太大,他這個嶺南衛大將軍已經摻合進去了。若是……若是沈家謀反,那麼朝廷會怎麼看待自己提前出兵?
當此之時,是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窮嶺南衛兵力,阻止沈則敬鋪勢?
種種想法在袁煥腦海中交織,他心中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立刻返回嶺南道,也不知道該不該上書皇上。
就在這時,袁煥接到了沈則敬的邀約,道是有要事相商,請袁煥到均安樓一聚。
雖然昆州曾遭西燕敵軍圍困,但是均安樓依然存在,依然繁華。只是往日的紅燈紅綢,換成了白幡白燈籠。縱如此,也有茶客食客來來往往。
如今的昆州,滿城縞素,均安樓這樣的裝飾,沒有人會覺得突兀不祥。
袁煥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見到了沈則敬。沈則敬一身素服,神色是平靜的。
“大將軍,請。”見到袁煥,沈則敬起身相迎。廂房內,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俞正道。
袁煥在嶺南道中,和俞正楷打過交道,自然知道眼前的俞正道是什麼人。
“大將軍,你如何看待如今大永的局勢?”待袁煥落座之後,沈則敬就這樣問道。
袁煥聽到沈則敬這麼說。就開始頭痛了。沈華善在說服他提前出兵的時候,開篇還是差不多的內容。
這兩父子,是商定好的嗎?這個問題,他還能怎麼回答?西燕入侵、蔣博文謀反、河內道大災。大永的局勢還能怎麼樣?
“……”袁煥並沒有回答。
“想必大將軍提前出兵,也有了充足考慮。那麼,大將軍在西寧道見到了什麼呢?”
見袁煥沒回答,俞正道搖着鵝毛扇,笑着問道,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在西寧道見到了什麼?胡氏弩、精良兵器、碧雲驄、滿城縞素、人皆痛哭。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還有的,還有很多。西燕敵軍的兇殘,五萬安西府兵的屍體,西寧衛士兵的拼死抵抗。還有沈則思、應南圖身先士卒,還有沈則敬拼死守城;
除了西寧道的疑惑之外,他還看到了西寧道的堅毅不屈。有趙鈺罡、謝同甫這樣的通敵叛國之人,也有蕭若元、沈餘宏這樣拼死力戰的人;
西寧道這裡,有大奸佞。也有大衆義,有人苟且偷生,也有人挺身而出。西燕敵軍入侵西寧道,如實映照了西寧道這裡的忠奸善惡。
橫空出世的胡弩牀,連同昆州的守城弩牀,守護了昆州;弓弩等精良的武器,使得西寧衛殺敵之力增強;沈則敬的碧雲驄。極大地鼓舞了西寧道官員和百姓的勇氣;西寧商路,使得嶺南衛援兵能夠迅速趕西寧道……
如此一想,他之前所想的沈家“大逆不道”,竟然都是爲了西寧道的太平和樂?
袁煥的臉色,忽紅忽白,幾度變換。這樣的袁煥。讓沈則敬和俞正道鬆了一口氣。
“兵者,兇器也,爭者,逆德也,將者。死官也,不得已而用之。用之而爲民,大義也。大將軍以爲此理對否?”
俞正道又再發問。所有的鋪勢和起事,都是出自大義,纔會成功,才得民心。這個基本的道理,俞正道、沈則敬等人是一直堅守的。
“沈家有兵者兇器,卻不攻無過,不殺無罪,反而護佑西寧道。若沒有沈家,大將軍以爲西寧道還可守乎?”
俞正道第三問,語氣嚴厲。沒有沈家的謀劃和堅守,沒有沈家說服嶺南衛提前出兵,西燕敵軍早就踩平西寧道,西寧道百姓或已成爲禿鷲口食了。
哪裡還能在這均安樓之中談論對錯得失!
說到底,西寧道的太平,靠的是以沈則敬爲首的沈家人的努力。這一點,他要清楚告訴袁煥!
聽了俞正道這三問,袁煥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俞正道說的沒有錯,但是沈家這樣的謀劃,非是人臣所爲,乃是大逆不道!
見到袁煥的臉色,沈則敬反而一笑,目露自得威嚴。
“物先自腐,而蠹蟲生焉。須知王朝氣數、天命所歸,卻不是我等可以阻止的。大將軍以爲沈家大逆不道,我卻認爲沈家是天命所歸。如果大將軍不相信,且等朝廷旨意來,大將軍就知道了。”
沈則敬慢悠悠地說出這句話。
朝廷旨意來?這是什麼意思?袁煥一下子不能反應過來。
這下,輪到俞正道笑了。隨即他說出來的話語,擲地有千鈞力:“若我沒估錯,朝廷旨意來,沈家與大將軍都是死罪!”
在袁煥提前出兵的那一刻,他就和沈家聯繫在一起,朝廷的旨意,不過是明證這一點罷了。袁煥知道不?
什麼?皇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旨意?袁煥再次變了臉色,沈則敬的深意,他當然清楚。
洗溼了頭,只能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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