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阿孃

董氏五官生得極爲美麗精緻,氣度華貴,通身當家主母的雍容氣派不怒自威。

兩個小丫頭被嚇了一跳,忙福身道:“回夫人,大姑娘吩咐讓把姑娘小時候練武用的沙袋拿出來。”

董氏顰眉,二話沒說朝主屋走去。

春桃忙快步上前給董氏打簾。

董氏進門見白卿言正靠在迎春枕上,解開披風,從丫頭手中接過食盒朝白卿言走去:“阿寶可是累了?!”

剛纔和白錦桐說了那麼多話,她整個人疲憊不已。

尤其是想到祖母爲維護大晉皇室的態度,白卿言心裡更是絞痛難當,以白卿言對祖母的瞭解……她當時若真說出一個反字,怕是要當場被祖母送進家廟拘住,永不見天日。

擡頭看到母親,白卿言心中難耐翻涌的酸辣情緒,險些壓不住哭出來,恨不能一頭撲進母親的懷裡。

她忍住心口火辣辣的難受,忙笑着起身去迎:“這麼大的雪,阿孃怎麼來了?”

扶着董氏在軟榻上坐下,她就立在母親身旁,拉着母親的手不肯鬆開,紅了眼眶:“二妹妹出嫁,阿孃操勞了這麼久,怎麼不好好休息休息?”

“這一陣子忙,娘都抽不出時間過來陪阿寶!”董氏擡手輕撫着女兒的一頭黑髮,“來,坐下!這是娘給你燉的烏雞湯!”

她點頭在小桌几另一側坐下,看着董氏親自打開食盒取了湯盅放在她面前,她用小勺舀了一小口嚐了嚐,極長的睫毛低垂着,遮掩眼底通紅。

真好,阿孃還在!

白卿言鼻子一酸,眼淚掉進湯裡,忙把頭低的更低生怕董氏發現。

“怎麼讓院裡的小丫頭把沙袋翻出來了?”董氏低聲問。

白卿言埋着頭不敢擡起來,喝了口湯說:“我這身子一直不見好,也是這兩年在牀上躺多了的緣故,想動一動……”

“想動一動是好,可這冬日嚴寒,還是再緩緩!等春暖花開再動動也不遲!”董氏眉頭一緊勸道。

女兒小時候被國公爺當做男兒一般教養,每日捆着沙袋打軍拳,蹲馬步,吃的苦多不勝數。

當初白卿言身體康健董氏就心疼的不行,更別說現在白卿言身子還不好,董氏怎麼能忍心她將小時候吃過的苦再吃一遍。

白卿言心頭髮暖,眯眼笑着擡頭:“阿孃,女兒心中有數,不會讓自己累着的,再說屋內腕纏沙袋練字怎麼會受寒。”

“那也太辛苦了些!娘怕你身子受不住……”

她望着董氏的眼底都是笑意,裝作被燙嗆到了一陣猛咳,咳得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心裡難受的受不住。

“快給你們姑娘拿杯水來!”董氏忙起身走到白卿言身後給她順氣,“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喝個湯還嗆到!”

白卿言不想母親擔心,仰頭接過春桃遞來的帕子擦去眼淚,笑道:“阿孃,我是受過傷武功廢了,可您不能把我當成病秧子嬌養,我是鎮國公府嫡長女,總得給弟妹做表率。”

這話曾經鎮國公教養白卿言時便說過。

董氏抽出帕子給白卿言擦了擦嘴,嘆氣:“滿大都城……也就咱們鎮國公府的女兒家最辛苦!”

“有阿孃給女兒燉湯,女兒纔不苦呢!”白卿言握住董氏的手,將自己臉放至董氏手心中蹭了蹭,盡顯親暱,捨不得放開。

白卿言從小在大長公主和鎮國公膝下教養,養得端莊老成,哪怕是年幼時都很少這樣和董氏撒嬌。

今日女兒突然一副親暱撒嬌的嬌憨態,反倒讓董氏紅了眼,她低笑一聲用手指點了下白卿言的腦袋:“怎得越大越回去了,還向阿孃撒嬌!”

“阿孃,女兒再大也是阿孃的女兒啊……”白卿言親親熱熱說着,心底已經成了一汪酸水。

此生,她絕不會讓阿孃走到自盡那一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滿屋子的丫頭嬤嬤也都是頭一次見到白卿言撒嬌的模樣,都用帕子掩着脣直笑。

“我還不知道你,定是想讓我允准你胡鬧!”董氏甩了下帕子,在小几另一側坐下,又將湯往白卿言面前推了推,“罷了罷了,你想要練就練吧!切記適可而止,不可勉強!”

白卿言乖巧點頭:“阿寶知道。”

董氏見沒在清輝院看到白卿言房裡的管事嬤嬤佟嬤嬤,問:“佟嬤嬤還沒回來?”

“佟嬤嬤兒子這次傷得重,我用午膳前讓春妍拿了銀子去佟嬤嬤家,轉告佟嬤嬤等她兒子康復了再回來當差。”

都是做母親的,董氏點了點頭,又道:“你這屋裡沒有管事嬤嬤不行,在佟嬤嬤回來之前不如……”

“阿孃,佟嬤嬤雖然不在,可春桃沉穩老練十分當用,趁着這個機會我也想春桃多多歷練,您就不要操心女兒房裡的事了!”

春桃聽到白卿言這話受寵若驚,忙福身行禮:“大姑娘信任,奴婢定不辜負大姑娘。”

董氏點了點頭:“春桃是穩重。”

“夫人謬讚,奴婢惶恐。”春桃越發恭謹。

董氏回頭看着脣角帶笑的白卿言,想起今日白錦繡出嫁的盛況,自己的女兒卻嫁期遙遙,心頭難耐酸楚,怕被女兒看出什麼跟着自己傷心,董氏略坐了坐便先行離開。

第二日一大早雞鳴時分,灑掃的粗使婆子打着哈氣手端木盆從房內出來,就見白卿言正在院中扎馬步,嚇得哈氣都收了回去,忙福身行禮:“大姑娘!”

“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管好你的嘴!”春桃吩咐道。

白卿言穿着單薄的練功服,汗珠子順着下巴嘀嗒嘀嗒跌落,頭上和身上都冒着熱氣,春桃一臉擔憂立在旁邊又不敢多言,只能不斷絞着手中帕子,頻頻往滴漏處望,盼着時辰過的快一些。

白卿言汗如出漿衣裳溼了一半,她已經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了,這還沒有上沙袋,她彷彿已經到了極限。

如今,白卿言想重新把廢掉的武功找回來,就必須將小時候吃過的苦再吃一遍,不論再難,都必須堅持!

前生,爲能重新披甲上陣,白卿言吃過更多的苦,幾次險些喪命,都憑着一腔恨意撐了過來。

此世,她在意的親人還都在,就是讓她承受比上一世沉重千倍萬倍的苦,她也撐得住,也必須撐住,決不能在白家爲難臨頭之際她只能當一個廢人,看着滿門皆亡才破釜沉舟拼回一身武藝。

上天憐她白家滿門讓她回來,可不是讓她回來碌碌無爲任由白家在她眼前再次傾塌的。

白卿言心口憋着一股勁兒提着一口氣,憑藉意志力堅持不懈。

一個時辰一到,春桃忙小跑至白卿言面前扶住她:“大姑娘,一個時辰到了!”

白卿言整個人都溼透了,腿軟如泥,剛站起身險些一個趔趄摔倒。

“大姑娘小心!”春桃心疼得眼眶子都紅了。

“讓人備水!”白卿言啞着嗓子吩咐。

“是……”春桃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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