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迪車裡的周先生突然覺得有些冷,看了看關得嚴嚴實實的車窗,和路兩旁隨風搖擺的樹木,以及縮着脖子,抄着手匆忙行走的行人,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了暖氣。
如果以前,周先生肯定不會做出這樣奢侈的舉動。不過,自從前段時間他接到了顧婉婉下的跟蹤許麗娟,每日定時彙報許麗娟一天行蹤的定單,並且還收到了顧婉婉預付的一筆定金後,他的日子就過得有些悠閒自在起來。
和以往那些跟蹤“富商的情人”“富婆的情夫”之類的繁瑣且賺不了多少錢的訂單相比,跟蹤許麗娟這麼一個還沒有成年,雖被嬌養着長大,卻家規森嚴得每天過着學校和家這一條線單調生活的世家貴女的工作就變得特別輕鬆了。
只是,在這一刻,周先生突然懷疑起自己接下這個定單的決定是否正確了。無它,只因剛纔那一瞬間,若他沒看錯的話,正專注地和許麗娟交談的傅建柏突然透過前車鏡遙遙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眼神,但周先生卻莫名地心口一緊,後背冷汗直冒,瞬間生出一種自己吵醒了一頭沉睡的猛獸,如今這頭猛獸雖暫時滕不開手來找自己的麻煩,但哪怕自己跑得再遠也會落得一個葬生獸口的悲慘結局的念頭來。
不!
周先生搖了搖頭,摸了摸額頭冒出來的冷汗,深吸了好幾口氣,發現自己的心臟依然跳得很快,身子更是因爲過於緊張而有些僵硬,遂毫不猶豫地放慢了車速。然後打開車窗,放任外面的冷風吹進來,帶走了自己心裡突然生出來的那股不安。
不管如何,既然他接下了這個定單,那麼。他就誓必要認真完成顧婉婉這個僱主的交託。
“鈴……”
就在這時,周先生的手機響起來了。
周先生低頭看了眼那串熟悉的號碼,握着手機的手指也因爲用力過度而泛出青白之色,嘴脣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待到鈴聲第三次響起時,周先生用力地閉上雙眼,再猛地睜開。然後按下了接聽鍵。
“王小姐,你好。”
王小姐是顧婉婉的化名,即使周先生早就知道顧婉婉的真名,但既然做了私家偵探,那麼。他就該按照行規來行事。
“周先生,你現在在哪裡?”顧婉婉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地溫和,哪怕對方是她從來都不放在眼裡的私家偵探,她也不會將自己心裡的不屑和蔑視等情緒顯露在外。
只可惜,往常這樣一把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並且時常讓周先生想入非非的聲音,今天聽在他的耳裡,不僅沒有讓他覺得自己一顆心都彷彿化了般。反而還讓他生出一股自己被一條張大了嘴,露出鋒利毒牙的毒蛇給盯住的恐怖驚駭的感覺。
窗外吹拂進來的冷風,很快就讓陷入愣怔情緒裡的周先生回過神來。然後他迅速收斂起外放的心神,將所有不該出現的情緒全部拋於腦後,恭敬地回答道:“王小姐,我在跟蹤許小姐,只是……”
說到這兒時,周先生特意頓了頓。果然。如他意料中那般,顧婉婉很快就將腦子裡浮現出來的懷疑打消了。並順勢問道:“可是許麗娟那兒又有了什麼新情況?你放心,如我之前所說。只要查到我滿意的東西,我會酌情加價的。”
得到顧婉婉肯定回覆的周先生笑了笑,道:“王小姐果然是一個爽快人,我最喜歡和王小姐這樣的人合作了。”
“今天早上,傅家少爺開了一輛車到許宅,接走了許小姐,現在,他們正在前往機場的路上。”
“難道,他們要去旅遊?”顧婉婉下意識地說道,很快就發現自己不應該在周先生這個私家偵探面前透露太多不該透露的訊息,遂繼續問道:“就只有這個消息?”
“當然不止。“周先生並不是第一次接顧婉婉的定單,又豈能不知道顧婉婉的真正用意?只是,以往他跟蹤的人中間,雖也有和許麗娟家世相當的二代,但以周先生的瞭解,那些女子在自家長輩心裡的份量加起來都不如許麗娟。
因此,若不是周先生最近確實很缺錢,他絕對不會接下這樣一個看似很簡單,實則稍有不慎就會被許家一衆護犢子的人給撕個粉碎的定單。
只不過,既然已經接了,周先生也就不容許自己有任何的退縮行爲,哪怕剛纔傅建柏看向他時那淡漠的目光,讓他每每回想起來時覺得冷汗直冒,身體也隱隱地顫抖着,但都不能讓他放棄這個訂單。
“傅先生和許小姐聊得很愉快,就算隔着車窗,我都能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有着一種外人無法插足的溫馨。”
“你是指傅建柏和許麗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顧婉婉冷笑一聲,微眯的雙眼裡一片殺意,漂亮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樣,身上平素給人予溫婉端莊的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仿如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般的陰森和可怖。
周先生彷彿沒有聽出顧婉婉的話外之意似的,嘴角微勾,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逝:“據我所知,傅老很滿意許小姐,甚至傅老之所以隔三茬五就到許宅找許老,不僅僅是趁機修復兩人曾經的兄弟情誼,也是爲了撬開許老的嘴巴,讓許老同意兩家聯姻。”
“周先生,沒想到你連這件事情都知道。”都說愛情容易使人瘋狂,尤其是陷入愛情迷沼的女人,那瘋狂起來更是會做出讓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不過,顧婉婉卻並不如此。
這就是顧婉婉和許麗娟的最大的不同,而造成這點不同的只是因爲顧家並不只有顧婉婉這麼一個女兒,而許麗娟卻是許家三代單傳的小公主。因此,顧婉婉雖和許麗娟有着相似的出身,同樣享受着外人無從想像的富貴奢侈的生活,同樣從小嬌養着長大,但,和只需要恣意地享受着來自於一衆長輩疼愛呵護寵溺的許麗娟不同,顧婉婉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想要得到顧家一衆長輩的疼愛,唯有展現出自己領先於其它顧家女的優秀。
當然,最重要的是“會哭的孩子才惹人疼”,這一點,顧婉婉比許麗娟這個天生就掌握了這種技巧的人還擅長。正因如此,顧婉婉才能從顧家三代近十多個顧家女中脫穎而出,一舉奪得來自於以顧老爺子爲首的一衆長輩的關注。
可以這樣說,從另一方面來看,其實顧婉婉也很羨慕癡戀林昊蒼十多年,願意爲了林昊蒼而奉上自己的尊嚴和傲骨,任由林昊蒼將自己和許家的臉面踩到地上踐踏,卻依然不會因此而抹煞掉許家一衆人的疼愛之心,甚至還因此而引得許家長輩越發疼惜憐愛的許麗娟。
只可惜,顧家的情況就註定了哪怕顧婉婉再如何地癡戀傅建柏,也不可能爲了傅建柏而做出如許麗娟那樣爲愛赴湯蹈火再所不惜的事情來。哪怕顧婉婉明知傅建柏絕對是整個華國最值得嫁的男人;哪怕顧婉婉能預料到傅建柏絕對會在未來的某一日登上高位,手握一衆人的生殺大權;哪怕顧婉婉明白傅建柏並不如外人所講的那般不擅長待人接物,有着一顆冷漠待人的心臟;哪怕顧婉婉明白只要嫁給傅建柏的人,即便傅建柏根本就不愛那個女人,但也會奉行着一夫一妻的制度,絕對不會像其它的世家子弟一般“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傅建柏的身旁沒有出現一個足夠影響他決策的女人!而若沒有這個女人的話,那麼,顧婉婉自信即使傅建柏一連再地無視她這十多年的情誼,但只要傅建柏有了成婚的打算,一定會優先考慮她,而不是別的某個女人。
如此一來,許麗娟就是顧婉婉嫁給傅建柏,成爲傅家當家主母這條平坦大道上面必需除去的一塊絆腳石!
腦子裡轉動着這些念頭的同時,顧婉婉也漫不經心地說道:“周先生,如果你目前只有這些訊息的話,那麼,我不得不考慮往後是否該繼續下單給你。畢竟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傅老經常去許宅,而傅中將做爲傅老唯一的孫子,難免要去許宅接傅老回家,也就無可避免地會和許宅的人打交道。而以傅老和許老兩人的情誼,傅將軍多加照顧一下許麗娟也無可厚非。”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周先生不要將傅建柏看在許老的面子上,將許麗娟當作妹妹照顧一事上綱上線。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次顧婉婉特意點明瞭傅建柏的職位,爲的不過是讓周先生明白有些事情可以說出來,但有些事情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而若周先生接了她的定單還敢生出異心的話,不僅要面對她所在的顧家的刁難,更會面對許家和傅家這兩家的追查!
而顧婉婉是目前唯一能將周先生從這灘渾水裡撈出來的人,只要周先生踏踏實實地爲顧婉婉辦事,盡職盡責地將許麗娟所有的信息全部如實彙報給她,那麼,待到她成爲傅家的當家主母的那一天,周先生將能收到她付出的豐厚的回報。
周先生心裡發苦,其實,早在最初他接到顧婉婉的電話後,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已經不由他做主了。
顧婉婉說得不錯,如今的他和顧婉婉早已是一條蠅子上面的螞蚱,不論哪隻死掉都會影響到另外一隻的生命。
而他向來都是一個惜命的人……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