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動

嫡子難爲 欲動

阮鴻飛走後,房間恢復寧靜。

鳳景南沒有任何開口說話的心情,鳳景乾沉默片刻,方道,“其實,我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明湛能活下來,就是祖宗保佑了。”

“皇兄……”

鳳景乾嘆了口氣,“當年,我決定奪嫡時,就有隨時會死的覺悟。現在,也沒什麼不同,哪怕我們沒被阮鴻飛所制,明義這樣的性情,早晚也活不長。”

“如果明湛無救你我之心,是不會同意交換人質的。”鳳景乾繼續道,“他並不是沒良心的孩子,哪怕,你之前對他不怎麼樣,他也會出手相救的。”

鳳景南是死都不會承認,他聽了兄長這句話,心中那種鬱結就有些鬆動的嫌疑,一撇嘴,裝出一臉的不屑道,“我用得着他救,他把鎮南王府打理妥當,我就謝天謝地了。”阮鴻飛這個王八蛋可不好對付,他並不願意明湛爲了救他而涉險。不過,估計那小子惜命的緊,也不會涉險就是了。

鳳景南心結稍解,很有良心的轉過頭安慰兄長,“別聽那不男不女的胡說八道,我就不信,明瀾明湛都不是傻瓜,莫非聯起手來都鬥不過他!”

鳳景乾盤腿坐在榻上,自顧自倒了杯茶,握在手裡嘆氣,“這個時候,你還跟我裝什麼傻。在你爲明湛請立世子的時候,我就考慮過立儲的事,畢竟確定了儲位,讓他們彼此之間先培養些交情,對日後並無害處。子敏一直認爲我忌諱他是外戚,其實他有什麼好忌諱的,就他跟子堯兄弟兩個,一個族人沒有,到現在子堯連個子嗣都沒有,唯子敏有一子,年紀尚幼。若真忌諱魏家,明祥明瑞的嫡妻怎會都有魏家血脈。與其說忌諱,不如說我想保全他。”

“明瀾並不笨,做起差事也有可圈點之處,只是,他還欠缺一些魄力與分寸,並不讓我十分滿意。”鳳景乾凝眉道,“難道我需要他們念多好的書或者是有多高的武功?明湛既無文才也無武藝,爲上位者,需要的是手段與心胸。”

鳳景乾看弟弟一眼,不禁嘆道,“真是傻人有傻福。你竟然有明湛這樣的兒子。”老天爺真不是開眼,把珠寶給了瞎子。

鳳景南那叫一個不高興,大言不慚道,“看您說的,明湛都是像我,方有今日。”

“我們是同胞兄弟,像你像我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我兒子,怎麼可能像你!鳳景南沒說話,不過表情就是那意思了。

鳳景乾笑笑,見他打起精神,也就不再理會他。

明禮作爲長兄,出頭爲明義治喪。

明湛並未將明義的惡行公之於衆,也就是說,明湛沒有追究魏妃的意思。明禮一方面心痛弟弟的胡爲,一面也暗自爲母親慶幸。

如今鎮南王府已是衛王妃一系當家,因明義之事,如果明湛一力追查到底,不只他們兄弟會受牽連,就是遠在雲南魏妃保不保得住品級都是兩說。哪怕宮裡太后、魏貴妃再偏他們兄弟,也管不到鎮南王府的家事上。再說,你就是想管,也得分清大事小情不是!

明湛將此事壓下,只說明義得惡疾去逝,不但明禮明廉平安,就是明義也能有一場稍微體面的喪禮。

不過,鎮南王府並未大辦,來弔唁的人也並不多。明湛沒露面,倒是魏寧魏安過來跟着操持。

魏寧難免要勸一勸明禮明廉,“你們父王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明湛的手段,你們也見識過了,以後,對待他要如同你們以往對待你們父王一樣恭敬。”

“讓舅舅擔心了。”明禮神色憔悴,雙手隨意的抹一把臉上的疲倦,打起精神道,“現在我才明白父王爲什麼爲立他爲世子。”那種心平靜氣賜死庶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本事,明禮自認爲是沒有的。

“好好過日子,先將明義的棺槨寄放在廟裡,等救出皇上和你們父王后,再送他回雲南。”

“舅舅放心吧。”明禮精神不大好,知道明湛有威脅是一回事,親眼看明湛暴發是另外一回事。明義是他的同胞弟弟,小時候一道長大,因明禮失了世子位,明義向來不服明湛。

現實總是讓人難受又難堪,明義爲了自己也爲了兄長,不死不休的糾纏着找明湛的麻煩。鳳景南在時,明湛不得不忍明義。如果說,明湛是一頭猛虎的話,鳳景南就是縛在他頸間的繩鎖。現在,繩鎖忽然不在了,你還敢在他面前囂張,他不咬死你纔怪呢。

明義用生命讓所有人終於看清:鎮南王府新的王已經誕生,哪怕始終缺少一道正位的詔書,明湛也已是鎮南王府的實際掌控者。

魏寧與明湛坐在小花園裡乘涼。

晚上,即便沒風,也是涼爽怡人的。廊下掛着一盞精緻的琉璃燈,外形是碧草色的玉片拼鑲而成的石榴,中間豁開了嘴兒,鑲着豔麗的瑪瑙粒,燈光自薄薄的燈壁中透出來,帶着一昏黃的絲霧氣,吸引着一圈又一圈的飛蟲不知疲倦的去撲火。

明湛一手拿着塊瓜,一手指着那盞琉璃燈,“還記不記得,這是你送我的?那年花燈節,你送我的石榴燈。”

明湛其實心極細,他會用很小的細節來打動你,魏寧也不禁一笑,“沒想到,你還留着呢。”

“那是,我早就知道你對我有意思,要不,能巴巴的送燈給我麼?”明湛自戀又臭美的說,忽而嘆道,“你看這燈就如同王位,我們就像旁邊撲火的蟲子。”

“你是持燈人,怎麼會像蟲子呢?說話這樣喪氣。”

明湛道,“只要好生保管,燈是永遠都存在的,人能留多少年,三十年?五十年?早晚都有一個死,所以我才說,我們像撲火的蟲子,命好的能短暫的停在這燈上。有一些,甚至沒有停留的機會,就被燙死了。”

魏寧溫聲道,“我以爲你不會太在意明義的性命。”殺人時可沒聽說你手軟了啊。

“這個時候,我沒理由饒過他。”明湛看向魏寧,眉心中有一些疲憊和滄桑的厚重感,明湛輕聲道,“殺人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好。就是做爲勝利者,我也並不會開懷。不過,重新再來一遭,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在以後,任何時候,這樣的事,我都會做同樣的選擇……可是,我真不開心……”

殺人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嗎?一點兒也不。

哪怕,這人該死,可是這種感覺,一點兒也不舒服。

明湛不知道那種“天子一怒,血流飄杵”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可是,他想,他是不會喜歡的。

明湛開始準備交換人質的事,搖光此人雖然有點兒二百五缺心眼兒,不過顯然更具備一流的心理素質。他在鎮南王府大牢是吃的下,睡的香。

有時,明湛將他從牢裡提出來問他些事,他也積極配合,並且要求給他提高伙食待遇。

“先生叫什麼?”搖光搖一搖頭,“我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先生就是了。”看明湛一眼,搖光道,“說實在的,我家先生比殿下要俊俏多了,這世上沒有他不懂的東西。”

“哦?你的易容術也是他教的麼?”明湛不緊不慢的問。

“嗯。”搖光點頭。

“那你能不能把我易容成你家先生的模樣?”

搖光一口糕就嗆了出來,差點嗆掉半條命去!搖光像聽到了什麼要命的大笑話,哈哈大笑,揉着肚子說,“殿下,您跟我們先生長的八竿子搭不着,您以爲易容術想易容成誰就能易容成誰麼?先說我家先生身高六尺,殿下您就差的遠,還有你們的眉眼,也差的太多了,弄了也不像。”

“這易容術又不是變戲法,起碼易容的兩個人之間,臉形眉眼要有相似的地方,纔好收拾呢。”搖光不可思議的搖頭,“您非要把土行孫易形成楊戩,這怎麼瞧都不可能啊!”

明湛氣的好歹,想他雖然生得一般,不是那種“簫簫肅肅,爽朗清舉”的大帥哥,可眉清目秀還是算的上的,竟然被人貶斥爲土行孫,當下大怒,不顧排場身份,撲上去就把搖光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黎冰等連忙把明湛勸起來,勸道,“殿下,容臣教訓他。”

明湛冷冷一笑,“給我好好教訓他。晚上我再問他話。”

土行孫!哼!土行孫!一甩袖子,氣哄哄的走了。

不知黎冰使了什麼手段,到晚上時,搖光格外溫馴聽話,再也不敢說明湛像土行孫的話了。

“我小時候在街上討飯時被先生撿回去的,後來就在莊園裡跟大家夥兒在一處習武讀書,過了一年,我們又分開,各學各的。”搖光道。

“那你們彼此間如何聯繫的?”

“我是用信鴿。”搖光道,“只要一日信鴿未帶回消息,就說明我出了意外。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是真不知道,殿下。”搖光清秀的臉上帶着一抹誠懇,“我們彼此之間也會有競爭的,我把大搖光打敗,然後,他被先生調往別處,我才成爲了搖光。如果我的事被人知道,我或許就回不去了,馬上會有人頂替我的位子。所以,我們都不會告訴人的。”

明湛笑了笑,“看來你這次任務失敗,回去也是處境堪憂哪。”

“那倒沒有,我這次的任務已經成功了,只是沒能功成身退而已。”

“哦,那你說說,你是如何鼓動明義來給我下毒的?”明湛端起茶喝了兩口,悠然問起。

“也沒什麼,就是那位承恩侯勸了二公子半天,二公子回去後仍很生氣,說明明是親舅舅,卻偏着外人。我就趁機添油加火了幾句,二公子就更生氣了。”搖光道,“後來,二公子去了茶館裡。一位老頭兒叫朱先生的與二公子在包廂裡聊了許久,我並不知道聊的什麼,二公子出來臉色平靜了許多。”

“其實,這回二公子動手真不是我的意思,是湊巧任務自己完成了。”搖光遺憾嘆道,“要不,我也不能叫你們逮住我,人算不如天算就是這樣了。”

明湛笑問,“怎麼,那位朱先生不是你們的人麼?”

搖光連連搖頭,皺眉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覺得不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皺什麼眉?”

“在莊園的時候,雖然我們彼此不大認識,也沒什麼交情,不過我真沒見過那樣醜的傢伙,下巴上三縷老鼠毛,綠豆眼,太醜了,我要見過,肯定有印象的。”

明湛一聽搖光探討別人的外貌,便從心裡不怎麼痛快,媽的!你們不會是外貌協會的吧!

一直問到深夜,明湛才命人把搖光送回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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