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身份——許一世盛世江山
番外之權利2
皇帝將季衡拉回了玉恆殿後面的後殿書房,玉恆殿早朝大殿和後殿之間由兩邊曲廊連接,晨光從東邊映過來,打在曲廊上,是明亮到似乎要刺眼的光。
一路上侍衛宮人全都跪倒匍匐在地,皇帝臉上的幾點淚珠在風中很快風乾,但季衡將他流淚的樣子看在了眼裡,心中不由心痛,覺得自己說那話,的確是過分了。
但是,那的確是他的心思,而且也正好可以用此來堵那些大臣的嘴,不然就他是否能夠參與朝政,朝堂上就能吵上幾個月,大家無心辦別的事,一天到晚來琢磨這個,實在是於朝政不利。
這段曲廊實在很短,多不過十米,兩人很快進了書房,在後殿值守的宮人實在沒想到帝后會這麼快下朝,故而毫無準備,看皇帝氣勢洶洶地拉着皇后過來,大家都被嚇到了,噤若寒蟬地跪下默默行禮,在這個當口,皇帝和季衡已經消失在了他們面前,連很受皇帝信任看重的司茶女官都不敢在書房門口詢問,在柳升到來之後,大家更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柳升只是給大家使眼色,讓都各回了值守位置,而柳升自己也站在後殿堂屋裡,默默地在心裡嘆氣。
皇帝的聲音很大,即使是在堂屋裡,柳升也能聽到一點聲音。
皇帝望着季衡,兩人都沒有坐下,只是站在書房中間,兩人站成了山嶽一般,氣勢凜凜。
還是季衡先緩和了面容,眼神變得纏綿柔軟,先發話,“你別生氣,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皇帝板着臉,其實他的確因季衡那話瞬間感動得不知所措了,但是緊接着就是十分惱怒,“朕怎麼會不生氣,你爲何要說那話,朕不要你陪葬,朕只要你活得長長久久。”
季衡實在不想在這個當口和皇帝就感情問題重複地爭論,便道,“我知道,但是那是我的心意,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季衡的話讓皇帝沒法再惱火了,上前將季衡摟到了懷裡,緊緊箍住,“朕當然要。但是,朕不要你隨着朕陪葬,你這是什麼話,故意讓朕難受。”
季衡微微退出他的懷抱,擡頭看他,“你明知我並不是爲了讓你難受,那便是我的心意了,所以咱們都活得長長久久,不就行了,你又何必在這種話上糾纏。”
皇帝惱道,“心意是一回事,下詔是另一回事,無論怎麼樣,那都不可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你想也別想。”
皇帝流了幾滴淚的眼睛現在還些微泛紅,眼神銳利,好若帶寒光的刀劍,季衡看皇帝真是氣到了,也許更多是感動,他伸手回抱了皇帝一下,並輕輕拍撫了他的背,“好了,我明白了,我都聽你的。”
皇帝這才鬆了口氣。
剛回到九卿房才坐下一會兒的大臣,幾位閣臣尚書御史等,便被宣到了玉恆殿後殿皇帝書房裡。
季衡已經不在這裡了,被皇帝披了厚披風,然後乘坐輿轎回蘭芷樓了。
皇帝面色不善地坐在御案後的龍座上,書房挺大,但是十幾位大臣在下面跪着,便還是顯出了局促來,皇帝讓他們平身後,才怒道,“你們這是逼朕同朕的皇后產生罅隙,朕同他方成婚兩月,你們就要他爲朕陪葬,你們好樣的!”
下面的大臣都擡不起頭來,皇帝正在氣頭上,而且這話分明就是遷怒,他們現在誰說話誰就是出頭鳥,故而一時都沒說。
皇帝又道,“朕不管你們在想什麼,即使以後皇后再說出今日的話,你們也只能勸阻,若是朕真先他一步登仙,那也不能讓他隨朕一起。朕的皇后朕明白,朕想你們也明白,他一心爲民,斷然不會做出於國不利之事來,但他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也不能沒了他在身邊出謀劃策,如此,你們再逼迫他不得參政,朕定然不會輕饒。”
皇帝這般說完,下面的大臣自然也有反駁的,也有不吭聲的,於是這一天,就因爲爭論這件事過去了。
朝中早朝是三日一次,兩日後的早朝上,皇帝讓人將鳳椅往後挪到了龍座斜後方,並且在鳳椅前面放了一個微透的屏風,讓季衡可以透過屏風看到下面,而下面卻看不到屏風後面。
不過短短三日,大臣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接受了皇后聽政這件事,但是這次大家的確是沒有再就後宮不得干政此事吵起來了。
而皇帝在前兩天也寫了詔書,允許季衡聽政,但是不許除了他之外的後宮有干政之舉,後世子孫也當謹記,算是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太祖皇帝后宮不得干政的規矩。
皇帝本就醋意大,巴不得誰也看不到季衡,他就全是自己的,現下因爲大臣鬧了一場,皇帝要求加了這個屏風,這正是他的本意,自然也就舒心了。
朝堂上就東南問題作了探討,季衡坐在屏風後,認真傾聽,不過卻沒有發言,當天下午,季衡在後殿書房裡和皇帝對坐辦公時,纔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出來。
季衡幫忙將奏摺分類,重要的讓皇帝處理,一般摺子他就自己處理,但是他覺得皇帝會敏感的事情,也會直接詢問皇帝,如此分工協作,皇帝工作量減少很多,而且更有效率,故而皇帝也有了不少空閒時間。
冬日嚴寒過去,很快春暖花開。
三月。
季衡在玉堂園裡辦了遊園會,邵貴妃和徐貴人房昭儀也從皇宮裡被接了過來。
皇帝常住蘅蘭行宮,蘅蘭行宮這些年一直還在逐漸擴建,在二月裡,玉堂園西邊的部分擴建完畢,打開了東西邊之間的大門,玉堂園便大了很多。
邵貴妃和徐貴人等在玉堂園西邊園子裡招待了京中貴婦女眷,而季衡在東邊園子和皇帝一起帶着皇子游玩,臣子邀請得自然不多,天氣暖和了,比較怕冷的楊欽治便也能夠出門活動了,這種活動,季衡都會請他。
因帝后對楊欽治的看重,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是空開的秘密,歷朝也並不是沒有造反的藩王后代被留下來且受聖寵的先例,故而大臣也並沒有就楊欽治之事反彈,甚至皇帝在二月末給楊欽治封了寧安伯的爵位,大臣們都沒說什麼,其原因大約也是這僅僅是一個爵位,並沒有給他封地食邑實權,而且這個爵位也完全不可繼承,只是一個稱號而已,大臣們自然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楊欽治對三皇子殿下十分喜愛,每次入行宮來必定要逗他。
三皇子殿下已經一歲八個多月了,他很是愛睡覺,即使會說話了,但他也不說,只在很少時候會發出點聲音來。
這年二月初二,他的頭髮同他哥哥一樣也被剃掉了,此時過了一個多月,他頭上也長出了一層頭髮來,他倒沒有太子那般在乎自己的頭髮,被剃掉了他也完全沒在意,只太子喜歡摸他的小光頭。
楊欽治抱着打瞌睡的三皇子,說,“咱們去捉蝴蝶去。”
太子殿下正和趙小貓以及趙丫兒楊奉渚一起玩,他已經四歲多了,早就是個小人精,趙小貓和趙丫兒也七歲了,早就啓蒙讀書了,而楊奉渚也已經起了蒙讀書。
楊麒兒本很排斥比自己大的孩子,但是和趙小貓他們在一起久了,也習慣一起玩了。
聽到楊欽治說要捉蝴蝶,楊麒兒就扔下幾個同伴,跑到楊欽治跟前來,用清亮可愛的聲音道,“伯伯,我也要捉蝴蝶。”
趙小貓本來在撅着屁股撿蹴鞠的皮球,此時也抱着皮球跑過來了,拉着楊麒兒道,“殿下,你說好要一起玩蹴鞠。”
楊麒兒還是太小了,玩蹴鞠根本玩不過三個大孩子,就不滿地說道,“我想要蝴蝶,我不玩蹴鞠了。”
那邊楊奉渚還在老實巴交地聽趙丫兒說話,看太子和趙小貓都跑了,他就轉頭看過來,趙丫兒也看到了,就對楊奉渚道,“咱們也過去吧。”
兩人也過來了,聽到楊麒兒說要蝴蝶,趙丫兒就柔聲柔氣地勸他,“太子殿下,蝴蝶就像人一樣也是活生生的,好不容才能在這春日裡盡情地活一場,捉了它們玩,是不好的。”
趙丫兒說得一本正經,倒是個很鎮得住場子的大姐姐,楊麒兒道,“我就喜歡蝴蝶。”
說着,就拽了楊欽治的衣裳下襬,把他從這殿前小廣場往一邊開滿鮮花的花園子里拉。
楊欽治沒想到趙丫兒能說出那番話來,便多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小姑娘倒很有些氣勢,是個侯府嫡孫女的架勢了。
楊欽治對楊麒兒道,“太子殿下,這位小姑娘說得對,咱們不能玩蝴蝶了,就算了。”
而楊歆兒其實已經趴在楊欽治的肩頭打瞌睡睡過去了,這春日暖陽曬着,完全不能怪他被曬得睡過去了,楊歆兒對捉蝴蝶不感興趣了,那楊欽治也就沒有去折騰的必要。
楊麒兒不高興了,“我要蝴蝶,我要蝴蝶。”
楊欽治便道,“你再鬧,我叫你阿父來管教你了。”
楊麒兒果真被他說得精神緊張了一下,然後四處看了看,遠遠瞧着他阿父坐在殿外一邊寬敞的檐廊下,正在和幾個皇親說話,他便繼續扭着楊欽治的衣裳下襬,“伯伯,麒兒要蝴蝶,要蝴蝶嘛。”
楊欽治被他纏得不行,就直接往季衡那邊走,楊麒兒跟了兩步,發現他真是去季衡那裡,他就着急了,死死拉住他,“不要叫阿父。”
楊欽治被他逗得心裡好笑,他力氣一向不大,耐力更不行,正好抱着個有了些斤兩的楊歆兒累了,經不起楊麒兒這般拉扯,就趕緊說,“好了,好了,你們自己玩去,我不會告訴你阿父的,只是你弟弟睡了,我抱過去問問你阿父怎麼辦。”
楊麒兒這才鬆了口氣,放他走了。
放走了楊欽治,他就更是沒有興致玩蹴鞠了,只是蹙着眉毛很大人氣地憂鬱地看了一下天。
趙小貓七歲,正是最喜歡到處瘋跑的時候,不僅跟着他父親找給他的武師傅在學武,而且對蹴鞠,他是癡迷不已,他看楊麒兒失落了,就過來拉他道,“麒兒,咱們玩蹴鞠吧。”
楊麒兒人小柔嫩,蹴鞠的球踢過來能把他踢得腿疼,自然不願意玩了,就不高興地推趙小貓,“讓開,我不玩蹴鞠。”
趙小貓喜歡他軟軟嫩嫩又香噴噴的,把球扔到了地上,就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那本世子去給你抓蝴蝶好了,這下行了吧。”
他是悄悄說的,連正義感一向十分強且喜歡管事的趙丫兒都沒聽到,不然他又要遭到妹妹的說教了。
而楊奉渚小時候長得胖嘟嘟憨頭憨腦,現下卻是沒那麼胖了,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兒了,但他還是嘴拙,不愛說話,但他喜歡扭着趙丫兒玩,故而硬是拉着趙丫兒和自己一起。
趙小貓把太子殿下給哄走了,不遠處的奶孃和幾個照顧的女官趕緊跟上去,問他們要做什麼,太子殿下就說,“我要去看花。”
女官就要來抱他,楊麒兒把她推開了,由着趙小貓把自己拉進花園裡去。
這時候正是桃花海棠櫻花等開放的時候,花園裡一片花團錦簇,蝴蝶沒幾隻,蜜蜂倒是不少。
楊麒兒最喜歡顏色鮮豔的東西,兩人好不容易追着一隻漂亮的蝴蝶跑,沒想到沒追上,倒惹了蜜蜂,把兩人追得都在地上摔了一層土,女官嚇壞了,趕緊上來趕蜜蜂又把楊麒兒護進了懷裡,趙小貓的身份也是十分尊貴,不能出任何事情,自然有宮人前來要護他,但他卻不要護,還對楊麒兒保證,“本世子一定給你抓到蝴蝶。”
女官可不能任由兩人再鬧了,抱着楊麒兒回嘉毓樓前去,“世子殿下可不要亂來,出事了奴婢們可擔不起。”
楊麒兒卻嚷道,“我要蝴蝶。”
女官便說,“讓奴婢們去抓,總會抓來給殿下您的。”
趙小貓要被宮女帶走時,他猶自不樂意,但看楊麒兒被抱走了,他也只好跟着走了,女官本來要把楊麒兒抱着去換身衣裳,沒想到季衡正好站在嘉毓樓前小廣場同花園的交界處,一下子看到一臉鬱悶之氣的楊麒兒,就問道,“這是怎麼了,衣裳這麼髒。”
那女官趕緊請罪,說是摔了一跤。
季衡養孩子並不嬌貴,不覺得男孩子摔了一跤有什麼,但是還是總要給宮人立規矩的,所以將宮人們說了幾句,又親自抱着楊麒兒去換衣裳,在樓中屋裡,季衡給楊麒兒洗臉擦手擦背,等把他褲子扒了要換褲子時,纔看到他腿上一片青紫,不由詫異道,“這些是怎麼有的?”
楊麒兒怕季衡生氣,就趕緊伸手摟住他的頸子,在他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裝乖道,“是玩蹴鞠時候踢的。”
季衡怕楊麒兒太小劇烈運動傷了骨頭,就道,“你還小,不要玩那個,等你像趙雲銑哥哥那般大了,才能夠去玩。”
趙雲銑乃是趙小貓的大名,趙丫兒大名叫趙雲嫺,季衡得知兩人大名時,也是哭笑不得,覺得趙致禮有偷懶之嫌,把一對雙胞胎名字起得這般像。
楊麒兒很聽季衡的話,且最怕他生氣,忙不迭點頭,等他被季衡給上了藥,又換好衣裳出去,正好在樓外檐廊上看到下面趙小貓在受訓,乃是其父趙致禮知道了趙小貓帶太子去抓蝴蝶,差點引了蜜蜂把兩人蟄的事,他給了趙小貓的屁股幾巴掌,趙小貓規規矩矩站着忍着疼不敢出聲,趙致禮還道,“再沒有一點規矩和不知事情輕重,就回去抄書去。”
趙小貓還沒有回答他爹,楊麒兒已經不滿意了,被季衡牽着的他說道,“雲銑哥哥沒錯,是我要去的。”
雖然他在趙小貓跟前是各種趾高氣揚又驕又嬌,卻不要別人打趙小貓。
趙致禮看到了季衡和楊麒兒,趕緊過來行禮,趙小貓在他爹跟前也規矩了,規規矩矩地行禮。
季衡對趙致禮道,“都是孩子鬧着玩,麒兒那壞脾氣,雲銑在他跟前也都是護着他的,季庸,你就不要責怪他了。”
被阿父說了壞脾氣,楊麒兒不高興了,但是不敢反駁,趙致禮看楊麒兒一雙像季衡的眼睛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眸子盯着趙雲銑,他便道,“太子殿□份尊貴,哪裡敢出一點差池,教訓他也是應該。皇后娘娘不要偏袒他。”
趙致禮纔剛回京不久,而且過不久又要回江南去駐守,季衡聽他叫自己皇后娘娘,就對楊麒兒道,“和你雲銑哥哥去前面吃果子去吧,別再淘氣了。”
楊麒兒聽話地過來拉了捱過打的趙小貓的手,兩人開始還規規矩矩走路,沒走多遠就蹦蹦跳跳了,飛快地跑到了前面去。
宮人們都離得有些距離,季衡對趙致禮道,“叫我皇后娘娘,你這真是讓我如何想,還是叫我君卿吧。”
趙致禮知道皇帝的醋意,所以笑着退後了一步,道,“臣可不敢僭越。不過,我心中心意沒有改變,一個稱呼,君卿你就不要計較了。”
季衡在心裡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說道,“你護送火器廠匠人上京,一路辛苦了。其實,你留下來管理火器廠或者統領火銃營,不是正好,爲何要辭了皇上。”
趙致禮道,“倭寇之禍不完全解決,我不會回京,君卿,你明白我意。”
季衡只好點了頭,伸出手去想拍一下他的肩膀,伸到半路又收了回去,而趙致禮已經退後了兩步,弓着身子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