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而行,江南時不時偷偷打量身邊的女子,只覺自己從前經歷的種種恍然若夢。
那一天,他花光所有積蓄,從獵戶手中救下一隻皮毛燒焦的白狐;
那一天,這隻白狐偷偷吸走了他四成的陽氣;
那一天,白狐化爲江雪,傳授他武學,聲聲如醍醐灌頂,振聾發聵,讓他找到人生的目標;
那一天,江雪爲他做飯做菜,笑着打趣說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那一天,她在河邊浣發,他被暴猿追殺;
那一天,她借走他八成陽氣,還被鐵柱嘲笑說他縱慾過度……
……
她的每一次指點,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在江南的心底。
他原本只是齊王府的一個奴僕,渾渾噩噩,雖然有些小聰明偷學了武藝,但如果沒有意外,他畢生的成就也就是在齊王府做個管事。
但是自從遇到了江雪,他的人生軌跡便從此改變,彷彿他原來的生活是黑白二色,但是江雪的到來,卻讓無窮無盡的光和色彩一下子充滿了他的世界。
然而,姐姐還是要離開了,蛟龍不與池魚爲伍,他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個高居在諸天萬界之外,一個在塵世中掙扎求存,他與姐姐的交集,僅僅在高居在天外的仙子墜入凡塵的一剎那,僅此而已。
“姐姐,咱們還有再相會的一天麼?”江南送她出城,走在落霞山的叢林中,枯枝敗葉在腳下沙沙作響,少年擡頭問道,眼眸中充滿了希冀。
天大地大,世界更大,在天外還有天,在地外還有地,如此廣闊無垠的諸天萬界,想要遇到一個人實在太難了,他真的很怕自己這次與姐姐分開,便是永別。
江雪看着他閃閃發光的眼眸,心中的某一根弦被輕輕撥動,溫柔笑道:“諸天雖大,萬界雖多,但是隻要你修煉到一定的境界,就會發現人越來越少。能夠與你爲伍的,永遠只能是實力相差不多的人,待到你的修爲境界追上我時,咱們自然會再次相會。”
她的話並不難懂,比如江南,江家尚在時,與他作伴的都是書香門第的子弟,談詩作賦,待他逃往齊王府爲奴時,接觸到的人也是奴僕,然而等到他成爲武道高手時,接觸到的便是武道高手。
若是他能修煉到與江雪並肩的程度,自然姐弟二人便會再次相遇。
江南心中不由生出一點希望,說不定將來的某一天,自己能夠站在姐姐身邊,不再是那個需要她保護的弟弟,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弟弟,不用送了。”
江雪輕輕邁開步子,一步跨出,來到高空,千里土地山川在她腳下彷彿只有寸許長短,她漸行漸遠,越走越高。
錚錚!
江南體內罡氣涌動,突然離體而出,化作真氣雙翼,嘭的一聲展開,眨眼間便破開音障,風馳電掣向江雪追去,江雪一步千里,饒是他的速度達到極限,佳人依舊是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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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瘋狂震動雙翅,眨眼間便衝上高空之中的罡風層,罡風呼嘯激盪,有如無數利刃瘋狂切割他的周身和羽翼,將他死死壓制在罡風層之下!
“神鷲妖王,助我一臂之力!”
江南怒喝,一頭巨鷹展翅飛來,將他駝在背上,怒嘯一聲,雙翼一展,破開罡風層,衝上高空,向江雪疾馳而去!
神鷲妖王的速度極快,遠超江南,但是與江雪的閒庭信步相比,他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神鷲妖王振翅飛出數千裡,在這等高空,已經接近大氣層的邊緣,這頭妖王突然叫道“主公,再往上面飛,便是外太空!咱們所住的世界,有着厚厚的地極元磁籠罩,以我的實力,還無法飛出地極元磁的籠罩範圍!”
“姐姐……”
江南擡頭看了看她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過了良久,突然道:“妖王,咱們回去吧。”
神鷲妖王應聲稱是,雙翼一收,飛速向下墜落,過了不久便降落在藥王城中。之後幾天,江南一直沒有修煉,而是坐在屋頂,擡頭仰望天際,怔怔出神。
江雪的身影時時刻刻在他腦海裡打轉,即使他想修煉,也無法靜下心神。
神鷲妖王見他沉淪,實在忍不住,低聲問道:“主公,大主公難道是天神下凡,修煉速度也太快了些。你若是繼續這樣下去,與大主公的境界差距只會越來越大,終生都沒有相見的可能……”
江南臉色一沉,呵斥道:“閉嘴!”
神鷲妖王臉色微變,心中勃然大怒:“臭小子,莫非老子體內還有禁錮在,早就一口吃掉你了!老子便先忍耐三年……”
“神鷲妖王,對不起……”
神鷲妖王心中正在發狠,突然聽到江南說出這話,不由一怔,江南悵然一嘆,從屋頂起身,向他長揖到地,誠摯道:“我剛纔心情不好,不該衝你發脾氣。你說得對,我知錯了。”
神鷲妖王有些手足無措,訥訥道:“大家都有過青春期,我不怪你。”
這頭妖王蹲在江南肩頭,目光看向遠處,回想起往事,唏噓道:“想當年我年少輕狂的時候,便做過一件荒唐事,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遇到一頭母鷲,長得叫那個標誌,頭頂連一根鳥毛都沒有,當真是我見猶憐……”
這頭大鳥又自聒噪起來,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江南充耳不聞,跳下房頂,攔住一個僕人,問道:“請問郡主何在?”
那僕人不敢怠慢,連忙引領他向嶽靈兒的香閣走去,陪笑道:“江公子,這幾日郡主本想找你,怎奈王爺說公子是個大人物,輕易不要驚動,免得公子生氣。王爺不久前來過一次,想詢問公子有沒有婚配,只是見公子正在沉思,便沒有打擾。”
江南微微一笑,心道:“嶽世庭有雄心壯志,連皇帝都敢殺,是個梟雄,他這樣做,無非是看到神鷲妖王也聽我指使。可惜,我無意繼續留在此地,註定他的算盤要落空了。”
“子川,你要離開了?”
嶽靈兒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一陣不捨。她雖然大大咧咧,但畢竟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江南最出色的人物,清秀俊逸,英氣勃發,雖然不是皇子,也不是名門之後,但卻充滿了神秘,相處了這麼久,她始終還是覺得江南讓她看不透。
正是這絲神秘,讓她不禁對江南抱有一些莫名的好感。
尤其是江南不僅僅救過她的性命,而且屢次給她震驚和驚喜,不知不覺中在她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如今聽到江南打算離開,嶽靈兒只覺有些失落。
“我送送你吧。”她遲疑一下,道。
江南默默點頭,兩人並肩而行,向藥王城外走去。嶽靈兒突然打破沉默,笑道:“子川,你住在哪裡?改日我去找你。”
“郡主只怕是找不到我了。此次離開之後,我便會四處遊歷,尋找機緣,追求武道的更高境界。”
城外,江南站住腳步,笑道:“郡主,便送到這裡吧。你爹野心勃勃,想要成爲這片土地的主人,稱皇稱霸,不過你們藥王府的武學實在低微,只怕不會是齊王的對手。我有一套心法送你,便當做貴府這些日子招待我的酬謝吧。”
說罷,他從懷中抽取一卷經書塞到嶽靈兒手中,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嶽靈兒站在那裡,看着江南漸行漸遠,心頭空空蕩蕩,她知道,自己只怕再也見不到這個有些神秘的少年了。
良久,嶽靈兒這纔回過神來,眼眸轉動一下,落在江南臨走前交到她手中的東西上:“這是……江月破浪訣?”
在她手上,是一卷手抄本經文,上面畫着一幅幅圖案,共有十八幅之多,旁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說明,還有真氣經脈的運行線路,極爲複雜。
嶽靈兒眨眨眼睛,心中疑惑萬分,她對江月破浪訣有所耳聞,只是不明白江南爲何會有齊王府的絕學。
“江月破浪訣不是隻有十重境界,每一重境界對應一幅圖?怎麼子川給我的這門江月破浪訣共有十八副圖案?難道說,江月破浪訣竟然有十八重境界?這怎麼可能?”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道:“十重境界便已經是神輪強者,十八重境界,豈不是說可以修成神通八重境界,神通八境?”
嶽靈兒露出駭然之色,連皇室也沒有完整的神通八重境界的心法,僅僅是擁有幾篇神通殘訣,最多隻能修成一兩重神通便無以爲繼。
如果江南送給她的這卷江月破浪訣果真能夠修成神通八境,那麼可想而知藥王府將會強大到何種境地!
齊王府若是真的有十八重境界的江月破浪訣,早就飛黃騰達,別說做個齊王,就算做個齊皇也不敢有人說出個不字!
“難道這門江月破浪訣,纔是真正的江月破浪訣,齊王府的不過是這門心法的殘缺版?”
嶽靈兒眨眨眼睛,心中越發納悶,心中又暗忖道:“子川將如此貴重的寶物送給我,又是何意?難道……這是定情信物?”
她俏臉緋紅,浮想聯翩。
只是她卻不知道,江南不習慣受人恩惠,此次在藥王城他得到藥王府頗多照顧,送出江月破浪訣只是爲了報答藥王府的恩情而已,並無其他意思。
陽川河畔,江南肩頭的神鷲妖王依舊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說着自己年輕時與母鷲的荒唐事:“……那真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我和她並肩依偎在一起,腳下就是大雪山……咦,主公,咱們這是去哪裡?”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