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叫你們兩個別回來的嗎?怎麼又碰上他們了。”離叔走在前頭,忽的開口問道。
“我們迷路了……”天宇訕訕說道。
“……”離叔沉默,隨即說道,“也是,頭一次來這犄角旮旯,我也會迷路。要不是這網吧見不得光,也不會選的這麼隱蔽了。”
三人只是走了幾分鐘,就回到了新浪網吧,估計天宇和二咻剛纔可沒少在衚衕裡打轉。
“亮子,繼續看着場子,有事再到裡屋找我。”離叔也沒理會網吧裡那些人詫異的目光,對吧檯裡一個青年吩咐道,說完便直接帶着天宇和二咻,打開吧檯旁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進屋,離叔二話不說,就直接脫下那條破爛不堪的運動褲……把天宇和二咻看的目瞪口呆,有種想將剛關上的門打開逃竄的衝動。
離叔下身裡面還穿着條秋褲,這時他拉出牀底下的皮箱,從裡面又找了條有些舊的外褲穿上。接着又從牀邊的櫃子上提來幾袋熟食,其中有鳳爪,腐竹,豆腐皮和海帶絲,另一手拿着瓶二鍋頭,穿着拖鞋的腳一腳一張小塑料方凳,將凳子踢到了天宇和二咻身前,說道:“把那張桌子從牆邊拉出來。”
看的天宇和二咻一愣愣,隨即他們兩個將那張不大的小方桌挪了出來。
離叔把東西往上一擱,沒多說什麼,挨個解開熟食袋子,自顧吃了起來。
天宇和二咻自然想說點什麼感激的話,可對方這個樣子,他們實在汗顏。
“很奇怪我幹嘛要救你們嗎?”離叔一手拿着雞爪,一邊啃着一邊問道。
兩人機械式點了點頭。
“好歹我是彎子的‘上級領導’,你們的朋友託他照顧你們,他趕不及,那就只能我來代勞了。”離叔滿不在乎的說道。
“可是……”天宇欲言又止,表情有些悲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離叔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繼續說道,“不就給別人下了個跪嗎。”
天宇和二咻聽着這話,心頭五味陳雜。
俗話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離叔這人,好像完全沒把“下跪”當回事,說句難聽的,就好像“下跪”如家常便飯那般,至少他目前的表情看起來讓人這麼覺得。
離叔右手拿着筷子,夾了塊腐竹,嚼在嘴裡,平靜的說道:“有些人站着,卻連跪着都不如;有的人跪着,但腰桿卻永遠是直的。”
“剛纔,你離走前交給我了十元錢,讓我知道,你就是直着腰桿活的那類人。”離叔說着,打開那瓶二鍋頭,灌了一口,繼續說道,“只是,該彎腰的時候,還真得彎!”
天宇和二咻聽的不明所以。
離叔繼續解釋道:“青少輕狂,那是你們這個年紀的事。可正因爲這樣,你們有很多事情處不來。比如之前,阿水給你遞煙,即便你拒絕人家,也不該板着臉拒絕。再者,後來他耍詐,你也不該當場發作,直接罵了人家的老孃。如果……你們有背景,那你們叫囂隨意,可是……你得知道,你們現在是人家的甕中捉鱉,這樣還罵娘,那叫‘火上澆油,自不量力’!”
天宇眉頭皺的很緊,死死的盯着離叔。
“奇怪爲什麼我會一直注意你嗎?”離叔終於收起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傻傻的笑了一下,說道,“因爲你和我兒子長的有幾分相像。”
“你兒子?”天宇重複了一遍。
“恩,死了有些年頭了。”離叔說着,笑容消逝的瞬間,又灌了一口酒。
“當年我從東北三省打拼到這裡,跟着暗街幫的老大混,那時一家三口算是其樂融融吧。後來幫派和別的幫火拼,鬧大了,需要人背黑鍋,我就給進去了。老大待我如自家人,把我老婆和兒子接到了他家附近,找了幫裡一個心腹照顧他們。可結果……那個挨千刀的犢子居然是別的幫派的臥底。在我出來前,就把他們母子倆……”說到這裡,離叔又喝了一口二鍋頭,眼神有些迷離。
“不過那犢子已經被老大分屍扔到飛雲江裡頭去了。”離叔說完,又開始吃菜。
天宇和二咻聽到這裡,全身一顫,還想起言老爺說過讓誰消失都不是什麼難事。
“大哥覺得愧我,便沒讓我再去陪他打打殺殺,就讓我在wz落腳,開個什麼店,清閒的過着。”說着,離叔把右腳往桌外一伸,一把扯起外褲和秋褲。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別看這雙腿踢人無數,但也捱過不少皮肉苦,想當年小時候跟着師傅學本事,可沒少折騰過。”
天宇和二咻一邊聽着離叔的話,一邊俯下身去看離叔的腿。
腿上腿毛不少,但即便茂密如森的腿毛也無法擋住腿上的累累傷痕,貼近一點就能瞧出,整個右小腿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上面有刀傷,有燙傷,條條框框千奇百怪的傷痕。
天宇和二咻都深深的呼了口氣。
“就這樣一雙腿,也沒少給人跪過。”離叔又恢復正色說道。
天宇和二咻繼續沉默。
“在大獄裡的那些年,就跪過三個人。雖然那三人在大獄裡威風凜凜,但出了獄之後,都被我老大找人料理掉了。可是你們知道嗎?要是我在獄裡執意不屈,那就真的‘寧死不屈’了。有句話叫‘人在屋檐不得不低頭’。既然不是在自己的地盤,那就老老實實閉嘴做人。年輕人,就該學會‘隱忍’。”離叔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們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固然不同,但是有很多道理是一樣的。阿水之所以爲難你們,還是和你們的處事有些關係的。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我更想讓你們記住‘膝蓋除了可以用來彎,還可以用來跪’。‘跪’不代表你服軟,而是堅定你變強的信念。”離叔說到這裡,自嘲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哎,看你和我兒子長的像,把你當成他教育了,不好意思。”
天宇搖了搖頭,說道:“離叔說的很有道理,而且今天若不是離叔,我和二咻很可能要躺着出去了。”
離叔擺了擺手,說道:“我這人沒什麼,看的順眼的,能幫就幫了,看不順眼的,發生天塌下來的事,那也是關我屁事。”
“……”天宇和二咻無語的苦笑了一下。
“你們要不要來點兒?”離叔指了指桌上的熟食還有手中的二鍋頭。
天宇和二咻連忙搖了搖頭。
“那差不多了,以後沒事少往這邊跑。出門左右左左右,五個彎,就能出去了。”離叔認真的叮囑道,同時從兜裡摸出一千來,遞了過去,說道:“阿水欠你的錢,我先墊着,別不收,看你們的樣子就知道這錢不是小數目。至於我的,那肯定是要找阿水拿回來的,而且會連本帶利的拿!”
天宇和二咻本不想收,但離叔的語氣不容他們拒絕,最終還是收下了。
之後,離叔下了逐客令,天宇和二咻只好又說了些感謝的話,便出了這間小屋的門。
二人站在吧檯旁邊,長吁短嘆了一下。
就當兩人要出網吧的時候,二咻看着某個坐在電腦前的背影,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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