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具體到舒衛青身上,她所遭受的痛苦與不幸,又是誰的錯呢?是生活本身還是她自己呢?其實,誰是誰非並不重要,歷史是從來不問是非的,歷史講求的只是真相。生活和歷史很相似,因爲今天的生活,將是明天的歷史。兩者的區別在於,歷史已經作古,而生活則仍在繼續。如果不想讓歷史的悲劇在未來的生活中再次上演,那只有一個辦法:弄明白歷史的真相。
此時舒衛青所面對的生活,可謂是一團糟。名聲毀了,工作沒了,弟弟殺了人,父親是個酒鬼,母親又在打擊之下處在了半瘋狀態。以後的路,讓舒衛青這個弱女子怎樣走下去呢?
不知道是誰說過,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舒衛青也曾迷茫,也曾消沉絕望,但她很快又找到了前進的方向,她想:“自己能幸運地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沐浴在黨的偉大光輝中,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比起那些生活在歐美資本主義國家水深火熱中的勞苦大衆,也許自己已經是在天堂裡了;苦難和挫折算得了什麼呢?只要自己相信黨、相信政府、依靠組織,未來的生活仍將是一片光明。何況,自己還是一名光榮的預備黨員,又怎麼能在困難面前低頭呢?”每當舒衛青感覺孤獨無助、想痛哭一場的時候,她總是這樣激勵自己,使自己重新振作起來,沒用多久。
舒衛青的老孃這一瘋,就好不了了,而且越來越嚴重,不到一週就發展成了精神分裂,二十四小時都要人看着,否則不是自殺,就是拿刀子要殺人。舒衛青和哥哥姐姐們商量後,感覺實在沒轍了,就把老太太送進了精神病院。可是住院要花錢吶,老太太既沒工作、醫保,也沒什麼積蓄,舒衛青的哥哥姐姐們也都窮的叮噹響。最後還是舒衛青擔下了這份責任,她決定要打工賺錢,來支付老孃的醫藥費。
過了不久,在四棉一個熱心同事的介紹下,舒衛青去了瀋陽中街的一家賓館當服務員,工資每個月三百五十塊錢,在那個年代的瀋陽,也算是高薪了。這家賓館的名字叫做“天涯賓館”,是私人開的。
正是在天涯賓館,舒衛青開始了她的人生傳奇。
1989年3月8號,國際婦女節。若是舒衛青還在四棉工作,那麼這一天或許她會休一天帶薪假,並得到一點象徵性的慰問,比如發個毛巾,或者是茶杯之類的。但是這個婦女節她什麼都沒得到,因爲這是她正式去天涯賓館上班的第一天。
天涯賓館的老闆見了舒衛青後感覺很滿意,當即把她安排在了前臺,專門負責住宿登記。天涯賓館的老闆姓王,人稱王二小,時年還不到三十歲,算是8·16嚴打後,瀋陽道上新生代黑勢力的代表人物。王二小這個人非常的有意思,非常的獨特。如果用三個字來描述他,那就是:帥、狠、精。
王二小是那時瀋陽黑道上公認的美男子,英俊、高大、強壯,簡約爲一個字:帥。說具體點,王二小長的很像現在香港當紅男星古天樂,兩相比較王二小一點都不遜色。而且王二小這個人很喜歡笑,臉上總是掛着燦爛的笑容,這一點很討女人歡心。
初次與王二小接觸的陌生人,單單從表面看,絕不會想到王二小是混黑道的。但是陽光燦爛只是表面,王二小還有其心狠手辣的一面,只不過輕易不表露出來而已。幾年前王二小剛剛成名的時候,曾帶着一幫人與已經死了的毛天哲火拼過數次,當時王二小的獨門創新武器是用特大號的玻璃針管,裝上濃硫酸,往對手身上噴,其人之陰損狠毒由此可見一斑。
在瀋陽當時衆多黑惡團伙的首腦中,王二小的學歷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1981年,他以很高的分數考入了當時的瀋陽醫學院,讀的是臨牀專業,可惜後來他因爲打架鬥毆被學校給開除了,這才混了社會。
兩年前因爲一起傷害案,王二小曾經逃亡廣州,也曾短暫的加入過宋建飛的團伙,但他不是甘居人下的角色,很快他便脫離了宋建飛,自己單幹。多年後當別人問起他當年逃亡廣州時都幹了些什麼,王二小總是擺出一副神神秘秘的笑容,告訴人家他在廣州做生意。至於他做的是什麼生意,卻從來沒向任何人透露過。其實,王二小當年脫離了宋建飛後,去了一家桑拿浴室給人搓背。那時瀋陽還沒有桑拿,但廣州已經很流行了,桑拿、按摩,加上賣淫小姐,是所有桑拿浴室的基本服務項目。
在桑拿浴室給人搓背期間,王二小工作非常的用心,他留意觀察了經營桑拿浴室的所有竅門,比如怎樣管理賣淫小姐,怎樣逃避公安的檢查,等等等等。當時他就有了在瀋陽開一個桑拿浴室的想法,因爲他發現經營色情生意的暴利之高,是他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
1988年年初,也就是白東方帶着劉涌去往廣州的時候,王二小瞅準機會,搶劫了一個經常去他們浴室洗桑拿的香港人,弄到手二十多萬現金。帶着這筆錢,王二小潛回了瀋陽,他先拿錢擺平了當年的那起傷害案,然後用剩下的錢盤下一家倒閉的飯店,開辦了天涯賓館,並組織了一批賣淫小姐在賓館裡賣淫。
舒衛青剛剛去天涯賓館打工時,並不知道天涯賓館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更不知道王二小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王二小心裡卻清楚得很,甚至,在見了舒衛青第一面後,他已經替舒衛青規劃好了未來的職業生涯。
在天涯賓館工作的服務員分了兩種,一種是正常工作的,幹一些整理房間、打掃衛生、清洗被褥之類的普通雜活兒。另外一種就是隻在晚上上班的賣淫小姐了,這些賣淫女大多來自貧困農村,沒有誰逼迫她們,也沒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第一批色情從業者,完全是自願的響應金錢的號召而下海。如果硬要找個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那就只能說是她們找不到其他脫貧致富的道路。
還記得1988年時,山東昌樂縣朱劉鎮出了個色情飯店一條街。昌樂這個名字取的也好,昌樂昌樂,嫖娼的樂園。當時新修的309國道從朱劉鎮經過,頭腦靈活的村民便在國道兩邊開了許多小飯店,一開始飯店的生意都很好,也很賺錢。於是更多的人也去公路邊開飯店,到了後來竟然達到幾百家之多。競爭一激烈,賺的錢自然就少了,甚至有的飯店開始虧損,這時有的飯店老闆就開始聘請外地來的流動暗娼在飯店裡賣淫,藉以拉動生意。這一招很有效,所以很快流傳開來,以至於當地人索性在自己家門口開始公開賣淫。當時朱劉鎮的鎮長髮現了這個發展經濟的高招後,便以政府的名義大力推廣提倡,一時間,朱劉鎮曾經家家戶戶都有出來賣的。若是誰家沒有女人出來賣,那真的是很丟人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