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遼寧、吉林兩省在數天內相繼落入敵手,黑龍江全省人心惶惶,一片慌亂。黑龍江省主席、東北邊防軍駐黑龍江副司令長官萬福麟,自中原大戰入關到北平後,一直未回,軍政大權則交給了大兒子萬國賓。
萬國賓是從德國留學歸國,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因爲代父“監省”,所以有省府委員、洮昂鐵路局局長、齊克鐵路局局長、財政廳長、軍警稽查處總監及其他十數個職位頭銜。萬國賓在德國學的是鐵路管理,既不懂政治,又不懂軍事,資歷也實在太淺,要管理一省之軍政,壓不住陣。軍政大員們各有各的主張,弄得他是昏頭轉向,根本不知聽誰的纔好,局面一片混亂。
越亂越好,日本特務是唯恐還不夠亂,藉機四處散佈謠言,說日軍馬上就要進攻黑龍江了,已經派出了多少軍隊,帶着多少大炮、鐵甲車,非要佔領東三省不可。這樣的謠言一傳開,人心更加不安,市面上的交易幾乎完全停止。學生奉教育廳的命令停課放假,外地的學生返回原籍,大批的商人和平民百姓絡繹不絕地往東逃遷。
沒有不透風的牆,張海鵬與日本人秘密會晤,要謀奪黑龍江的消息,很快就傳到黑龍江軍政大員們的耳朵。這此軍政大員們聽了都大吃一驚,萬國賓更是心驚肉跳。若張海鵬真的投敵,則等於是向日軍敞開了進攻黑龍江的大道,那實在太危險了。張海鵬要來,運兵必須要車輛。萬國賓對於鐵路最上心,急忙簽發一道命令,將全部車輛都調到昂昂溪。
但消息是否可靠?總不能聽風就是雨吧!爲了弄清張海鵬是否真的投降了日本人,省府委員、建設廳長馬景桂自報奮勇地前往洮南,探一探虛實。
馬景桂來到洮南,見了張海鵬,兩人打着哈哈先客套一番。在酒桌上東拉西扯胡亂吹了一陣,馬景桂才試探問道:“我這次來鎮帥府是受江省軍政兩署派遣,特迎鎮帥到江省指導。因萬主席遠在北平不歸,日軍兵發遼吉兩省,禍及龍江。現在市面混亂不堪,商民怨聲不絕。鎮帥爲東北軍政元老,資望甚高,若能領兵移駐黑龍江,則可穩定局面。不知鎮帥可有此意?”
馬景桂一來,張海鵬就知道其“醉翁之意”。他好酒好菜的招待馬景桂,胸有成足地與之周旋。聽了馬景桂的一番話,他摸着花白的山羊鬍子,笑吟吟故作謙虛地說:“本人已是年近古稀之人囉,黃土都埋到脖子,可謂黃泉路近了,什麼事情都沒有多大興趣了。”
“鎮帥此言差已,”馬景桂拍馬屁道,“黃忠雖老,可寶刀未老,耳聰目明,武藝非凡,智勇雙全。斬夏侯,取漢中,與年輕的趙雲、馬超同爲五虎上將。
“老黃忠我可比不了,他官拜關內侯,我卻窩在這東蒙窮地。張海鵬故意沉吟了一下,說:“我這個人想來你老弟是知道的,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足可說明我並不是個膽小的孬種。我並不害怕日本人,但上面有命令,我不想又和從前在鄭家屯那樣,到最後落得個兩面不是人。我聽從上面的命令,對日本人委屈求全,萬般忍讓。不過,現在日本人得寸進尺,壓迫得太厲害,部下的主張有分歧,我也不大好辦。既然江省軍政有心,那麼暫時赴黑龍江躲避一下也好。”
“提起當年痛打日本兵,誰不豎起拇指稱讚鎮帥,都說解氣。”馬景桂順口捧了一句,又說:“龍江現在處境困難,財政枯竭。萬主席隨少帥進關後,把政事託付於萬局長。但萬局長是個文官,從來沒有帶過兵。說得實在些,他不過是個公子哥,靠他老子的福纔到這個位子,哪能應付得了這個局面。現在省垣實際上是羣龍無首,萬局長特讓我前來轉告鎮帥,以鎮帥的名望,若肯到龍江主事,省垣或能安然無恙,只是不知北平行營有如何打算。”
張海鵬聽了不由心中一陣冷笑:“萬氏父子什麼時候肯把權力讓出來?給我來這一套,小萬啊,你還太嫩了。”但在嘴上仍與馬景桂虛情周旋道:“那就請萬局長向北平方面多多進美言了。不過我到江省也只是避難而已,不敢有其他的奢望。”
馬景桂回來把情況彙報後,說:“看來張海鵬確實有入主江省的打算。”
萬國賓卻不以爲然地說:“張海鵬只不過是在日本人的壓迫之下動搖嘛,並不象外面所說的那樣,已經投降了日本人。但是否讓他來江省主事,事關重大,我作不了主,要向北平副司令行營請示。”
讓張海鵬率部到黑龍江主事,這張學良根本不作考慮。但爲了不使張海鵬被日本人作爲馬前卒和炮灰使用,還得穩住他。籠絡人的方法,無在乎給權、送錢、贈美女。張學良決定給權,將蒙邊四旗三縣和洮遼七縣合併爲蒙邊地區,設立蒙邊督辦公署,電令張海鵬爲蒙邊督辦,實授上將。還特意派人將委任狀送到洮南,婉言勸說張海鵬座鎮洮南,防止日軍北犯,千萬不要誤入日本人的圈套。萬國賓也藉此機會派警備處長竇聯芳和民政廳長劉廷選到洮南祝賀,並勸說他坐鎮洮南,切不可和日本人合作,對不起國人。
手捧委任狀,張海鵬當面竇、劉兩人拍着胸膛表示:一定坐鎮洮南,防止日軍北侵。同時,他還派出長子張俊哲到省城談給養和軍餉問題。張海鵬有了這種表示,黑龍江的官員當然高興。待張俊哲一到,馬上委任他爲黑龍江軍署上校參事。
這樣你一來我一往,關係似乎很密切了。黑龍江的上下官員和一般的老百姓都鬆了一口氣,認爲洮遼地區是黑龍江省的屏障,只要張海鵬不投敵,日軍就不可能立即進攻黑龍江,看來黑龍江省可以避免重蹈遼吉兩省淪陷之轍。
沒想到年到六十五歲時還交旺運,左右逢源。張學良給官,日本人給錢,升官又發財。張海鵬心裡特別高興,接了委任狀後便對李盛唐說:“既然張漢卿給了咱這個官,咱就不能不領情,馬上把蒙邊督辦公署的牌子掛出去。”
“這恐怕不太好辦哪,”李盛唐猶豫地說,“日本人知道了就麻煩了。除非鎮帥真的要和日本人翻臉,一心聽從張副司令的。”
“球!”張海鵬恨恨地說,“張漢卿如果看得起我,就不會讓我窩在這裡這麼多年,到了這個時候才封我這個官!他和他那個死鬼老爹一樣,一向給老子玩陰的,用得着你時,好話說盡,等事情一過,就會把你丟到一邊。我很清楚,他現在封官許願,是怕我進入黑龍江,是想穩住我。”
張海鵬說張作霖玩陰的,是指十五年前他倆合作驅逐段芝貴的的事。一九一五年八月,大總統袁世凱對羽翼日豐的張作霖不放心,便派他的心腹段芝貴到東北,任奉天督軍兼督理東三省軍務,兼奉天巡按使。年底袁世凱復闢帝制,遭到全國上下的反對,不到三個月被迫取消帝制。蓄勢已久的張作霖認爲時機到了,想乘此下手,趕走段芝貴,當上東北王。
當時二十八師師長馮麟閣大煙癮極重,終日臥榻吸菸,把主要軍務交給張海鵬主持。於是張作霖把張海鵬約到家裡,對他說:“仙濤大哥,你如果能出頭把段芝貴攆走,捧我出來,阻止二十八師不反對我,我就把我這二十七師師長的位置讓給你。”
但是,二十八師的多數軍官是跟着馮麟閣起家的,並不相信張作霖。他們說,如果把段芝貴攆走,那就讓他們師長馮麟閣繼任,否則,如果二十七師攆段,那麼他們二十八師就擁段,堅決不相讓。然而張海鵬貪戀二十七師師長的職位,利用他主持軍務的身份,說服了這些軍官。最後張海鵬和張作霖達成約定;由張海鵬做黑臉,代表二十八師攆段芝貴下臺。由二十七師五十二旅旅長湯玉麟則做白臉,代表二十七師配合。以兩個師的名義,電請北京政府任命張作霖爲奉天省督軍兼督理東三省軍務,二十七師師長的職位則由張海鵬升任。
以他們兩個師的力量對付一個沒有兵權,又失去袁世凱這個大靠山的段芝貴,實在是太容易了,連嚇帶唬就把辦成了,張作霖當上了盛武將軍署理奉天軍務,馮麟閣爲幫辦。而張作霖如願以償後,將二十七師師長的職位讓給張海鵬的事就隻字不提了,不久把這個師長的職位交給了把兄弟張作相。就是到了後來,張作霖更是連二十八師師長的職位也不給他張海鵬。張海鵬這時才知道自己當了傻瓜,被張作霖當猴子來耍了。
更可悲的是,明知被人當猴子來耍,卻還得忍氣呑聲在他手下做事。一個想起這,張海鵬就恨得咬牙,“張雨亭是個不講信義的小人,難怪日本人要炸死他,活該!只是可惜了吳大哥,陪他一起死得太冤。”他說,“別的說得再多都沒用,重要的是自己要有實力。所以現在張漢卿給我的,我要,日本人給我的,我也要,兩面都採取敷衍應付的辦法。以乘機擴大軍隊,擴大地盤爲上策。”
“既然是這樣,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李盛唐說,“藉口給你老人家祝壽,這樣蒙邊七個縣旗和洮遼七縣的官長和頭面人物都會來洮南祝壽,我們暗中宣佈張副司令的的委任令,明的則由各縣旗自願發起成立蒙邊督辦公署,推舉鎮帥就任蒙邊督辦。暗的是接受了張副司令任命,明的是蒙邊自治。”
“明暗結合,嗯,這個辦法好!”張海鵬話剛出口,馬上又罵道,“媽拉個巴子,你這小子出的什麼餿主意,誰不知道,現在離我的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
“唉,瞧我真是糊塗,鎮帥的生日誰不知道呀!”李盛唐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巴掌,眼珠一轉,又想出了一個主意,“那麼就給四姨太做壽吧。”
“給她做壽?”張海鵬有些驚訝,是“她年紀輕輕,虛歲才三十,能行嗎?”
“管不了這麼多了,反正是個形式。再說了,八十歲的大臣也要給三歲的皇帝磕頭,有錢有勢就是大爺,誰管你多少歲。”
張海鵬想了想,確實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也就同意了。
五
爲了給四姨太做壽,要派人購買物品,整修房屋,分送請帖,整個鎮守使署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了。洮南城本來就不大,這一大量地採購,洮南市面的物價看漲,開店的老闆高興,一般市民則喊苦。
在四姨太壽誕的前一天,李盛唐喜衝衝地向張海鵬報告:“鎮帥,日本人給咱的武器和軍服運到了。三千枝步槍,二十萬發子彈,三千套軍服,真叫人高興死了。”
“好哇,”張海鵬興奮地說,“有了槍就不愁沒有人了,得趕快擴充隊伍。”
“這事沒有你老交待我也會辦。”李盛唐說,“已經招了一批新兵,還收編了一些土匪綹子。”
“土匪綹子也行!”張海鵬點點頭,說,“這些人槍法準,多收編一些沒關係,只要他聽咱們的。凡是當家的,給他個連長、營長噹噹,然後再叫他們去招兵買馬,擴大隊伍。”
“但是,但是……”李盛唐有些遲疑。
“你他孃的,有話就直說,吞吞吐吐賣什麼關子。”
“是,河野所長讓我轉告鎮帥,關東軍要求我們在十月初向黑龍江進兵,到時關東軍出動飛機協助我們作戰。”
“十月初,這他孃的也太急了吧?”
“關東軍還要求咱們在進兵黑龍江之前宣佈獨立。”
“媽拉個巴子,日本人幹嘛那麼着急呢!”
“鎮帥,這也怪不得人家。”李盛唐頗覺爲難地說,“咱們協議也簽了,人家的錢和武器裝備也拿了,總得有一點表示,不然的話,也應付不過去。”
“這可不太好辦。”張海鵬撓撓頭,說,“咱們的實力還不行,就這麼猛然地就和張漢卿翻臉,能有好果子吃嗎?不行,時機還是太早了。”
“可日本人要咱們表個態,不然他們也不放心。”
“這和翻臉還不是一個意思。”張海鵬向李盛唐問道,“你小子鬼點子多,你有什麼主意?”
李盛唐確實鬼點子多,眼珠轉了幾轉,說:“依我看,兩事合着辦。”
“合着辦?” 張海鵬問道“怎麼合着辦?”
“就是宣佈獨立和祝壽一起合着辦。在給四姨太祝壽時,宣佈蒙邊督辦公署成立,同時也宣佈獨立,這樣對日本人就可以有個交待了。如果張副司令問及此事的話,也可以解釋說獨立就是成立蒙邊督辦公署,那是爲了矇騙日本人的。”
“嗯,這也成,咱們兩頭都蒙。”張海鵬又問,“可日本人要我們馬上就進兵黑龍江,這又怎麼辦呢?”
“那就只好拖了。”李盛唐說,“如果日本人追問的話,就說我們現在正編練新兵,整編隊伍,一時還不能用兵。反正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想了想,張海鵬點點頭:“嗯,行,就這麼辦。”
十月一日一大早,張公館就熱鬧起來了。前來祝壽的各縣旗首腦,鎮守使署的文武官員,以及王公商賈、富戶士紳,在帳房交了“壽禮”後,被領到壽堂,向張海鵬和四姨太作揖祝壽。張海鵬明明是民國的高官,卻和四姨太作清朝王公貴婦的打扮,分坐壽桌兩側,接受祝壽者的禮拜。
當年張海鵬因沒有當上二十八師師長,氣恨之下,不久就投奔到了黑龍江督軍兼省長孫烈臣手下。孫烈臣是張作霖最信賴的心腹,倒是多次爲張海鵬說好話,舉薦他,但張作霖就是不點頭。當年張海鵬與汲金純同爲馮德麟的左膀右臂,都是巡防營管帶,民國後兩人又分任二十八師的兩個旅長。但汲金純已經由師長升任熱河都統,當上了封疆大吏,而張海鵬還在旅長的位置上,十年了都沒有得到升遷。。
一九二一年,孫烈臣轉任吉林督軍兼省長,第二十九師師長吳俊升接任黑龍江督軍兼省長。爲了拉攏張海鵬,吳俊升將四姨太送給他。後來張海鵬的部隊被編在吳俊升手下,他才當上了這個洮遼鎮守使。得了美人又升官,張海鵬對吳俊升很感恩。本就愛屋及烏,加上四姨太年輕漂亮,聰明伶利,因此很得張海鵬寵愛。他連張府的錢財也交由四姨太掌管,實際上把她當作正房太太。
拜壽之後,各縣旗首腦和王公們便被領到小客廳,李盛唐向他們宣佈任命張海鵬爲蒙邊督辦的委任狀,決定成立蒙邊督辦公署。
接着,李盛唐說道:“各位,當前瀋陽、長春、吉林及南滿、安奉鐵路沿的各城鎮已被日軍佔領,洮遼蒙邊地區也危在旦夕。鎮帥日夜絞盡腦汁,想盡辦法與日軍周旋,以圖保境安民。因爲日本方面與張副司令水火不能相容,所以鎮帥就任督辦之事千萬不能說是張副司令委任的,咱們只能說是蒙邊和洮遼各縣旗的民意和出於獨立自主的要求,這樣才能免得日本人來找麻煩。因此,咱們現在就到街上去,演一場戲給日本人看。”
於是,在士兵的推擁下,這些祝壽的人稀裡糊塗地走出大院,和那些由李盛唐安排的人羣一起,組成了請願的遊行隊伍。官員、王公、商賈、士紳、平民、窮漢,一齊呼拉拉地擁上街頭,吵吵嚷嚷地叫喊要獨立自主,擁護張海鵬就任蒙邊督辦,倒也蠻熱鬧。
晚上,張海鵬爲四姨太的壽誕舉行堂會。在李盛唐等人的安排授意下,各縣、旗的“代表”紛紛要求成立蒙邊督辦公署,“一致推舉”張海鵬就任蒙邊督辦。
張海鵬裝模作樣地推辭了一陣,然後“不得已”地就任蒙邊督辦,由李盛唐代他宣讀告民衆書:“天不悔禍,災降沈垣,遼屬各縣,波及餘殃。本人坐鎮洮遼十有餘載,素以保境安民睦誼僑民爲職責,此次轄境各縣,幾經曲予交涉,得以未遭蹂躪,而慶安全。故十縣縣長,四旗蒙王,徵得民意,籤同表決,成立蒙邊督辦公署,推戴本人爲蒙邊督辦之職,當以致力於公,盡職爲民,以資鎮懾,而保治安。”
戲當然要演,但日本人的武器裝備已經到手,擴編軍隊最爲重要。張海鵬重新編組參謀處、副官處、軍械處、秘書處、軍醫處、獸醫處、軍需處、軍法處八大處,將修建兵營的工匠統統歸攏,除了太老的不要以外,其餘的全部強制入伍,向外還大量招納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苦農民、流氓無賴、地痞土匪。張海鵬擴軍,使各路土匪大爲高興,他們四處搶掠財物馬匹前來投軍。不到一個月,原來的四個騎兵團擴編成了五個支隊十四個團,外加一個騎兵獨立團、一個步兵獨立團(他計劃擴編成八個支隊)。有了這支軍隊,張海鵬放出話,要進入黑龍江省城“保境安民”。
洮遼軍擴軍是屬應該,但保境安民應往前阻擊日軍,至少要也應在原地防守,這往後跑到黑龍江省城來“保境安民”,這是什麼意思!消息傳來,黑龍江軍署少將參謀長謝珂向萬國賓建議:“現在時局這麼緊張,萬主席又一時不能回來,我們應該請北平行營火速選派大員來坐鎮才行。”
萬國賓一聽,老大不高興地拉長臉說:“不必了吧,黑龍江省人才濟濟,軍政大員並不少哇,有什麼必要再派大員來呢?”
謝珂解釋道:“在日本人的資助下,張海鵬正在擴軍備戰,一旦他向江省進犯,則十分危險。如果沒有大員坐鎮,統一協調指揮,擔負起全部責任,以後可真是不好辦呀!”
萬國賓內心實在不願有人前來分享他父子的權力,但仔細一想,覺得在這種情況之下,這副擔子未免太重了。先別說他不懂軍事,別人是否能聽從他的指揮。就是目前的局面應該怎麼辦,他也沒有主意,也沒辦法指揮別人。於是他同意致電北平行營,張副司令請選派大員到黑龍江主持軍政。如果無人可派,則在本省的馬、蘇兩位將軍中選一位到省城坐鎮。
北平行營很快回電:任命駐黑河的中將警備司令兼黑龍江步兵第三旅旅長馬占山爲黑龍江省代理主席、軍事總指揮,謝珂爲副總指揮兼參謀長。
洮南西郊有座關帝廟。據說四年前,張海鵬突然在大白天日做了一個夢,夢見關公橫刀立馬大呼他爲“三弟!”。於是他喜出望外提槍上馬隨關公向西狂奔,追到一片荒茅之地,那馬死活不有再前進一步。張海鵬醒後頗覺神奇,找算命先生解夢,原來他乃張飛轉世。爲感謝關老爺點明其身世的大恩大德,張海鵬決意在夢境所指之處建一座關帝廟終生供奉。商賈和百姓聞聽之後,都紛紛“自願”捐款、捐物響應他的“忠義”之舉。
在今年過春節時,張海鵬到關帝廟上香求籤。求得的是上上籤,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對他預言:“本年白露之後,運氣大好,當可立躋於封疆之列。”
吳俊升死後,張海鵬就盯住這個位置,算起來三年多了。張海鵬遲遲沒有答應日本人立即進兵黑龍江的要求,就是認爲在日本人的支助下,他現在兵強馬壯。在重兵威懾之下,張學良擔心他會投降日本人,必定會迫不得已地將省主席這個位子奉送給他。不動武就能坐上黑龍***的寶座豈不更美,何必還打打殺殺的!張海鵬想得倒是不錯,不料張學良寧可選用馬占山這個後輩,就是不用他,一場好夢成了空。
“鎮帥仁慈,想不動干戈,和平進入省城。”看着張海鵬惱怒,李盛唐再點一把火,“但不管鎮帥怎麼做,張副司令也是不放心的。而且現在不出兵是不行了,日本人那裡無法交待。”
“好你個張漢卿,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張海鵬一拍桌子,“那我就立即發大軍,打到省城去,看誰能攔得住!”
六
“俗話說,鳥無頭不飛,家無主必亂。”在軍事會議上,張海鵬對到會的各處處長和支隊長說,“這麼多年來,戰亂不止,老百姓窮困潦倒,外國人則趁機欺壓我們,壞就壞在沒有了皇帝。昨天,肅親王善耆的兩位公子來到洮南,給我送來了皇上的恩賜。”說罷拿出一塊高六寸、兩寸見方、質地細膩、勻淨透明、紅白相襯的雞血石。
雞血石主要由迪開石、高嶺石和辰砂組成,因其中的辰砂色澤豔麗,紅色如雞血,故得此名。雞血石中紅色部分稱爲“血”,紅色以外的部分稱爲“地”,可呈多種顏色。評品雞血石,首先是看“血”的紅色,以其鮮、凝、厚爲佳。一般來講,鮮紅血含量大於30%的爲高檔品,大於50%爲精品,大於70%爲珍品,但如全部都是血,那就是一塊辰砂而不是雞血石。
啊,太美了!這值多少錢啊!大家用驚訝的目光看着雞血石,讚不絕口。衆人想的是它能換來多少地,多少房子。至於什麼皇帝、親王,倒沒怎麼在意。再說了,二十年前就沒有皇帝了!
“沒見過吧,看傻了不是?這可是稀世珍寶呀!”李盛唐用誇張的口吻指着雞血石說,“聽說就大拇指這麼大的一塊,就值五塊銀元,象督辦手中這麼大的,恐怕世上難找第二塊了,是無價之寶。”
張海鵬拿起雞血石,把它放到盒子裡,然後得意洋洋地說:“皇上器重我,把如此珍貴、舉世無雙的國寶恩賜予我,使我深感無功受祿,慚愧難當。而且皇上還親筆寫了聖旨給我,要我取得黑龍江,效法吉林成立新政府,以便復辟大清。要說起來,在座的各位原來都是大清的人。人們常說,疾風知勁草,危難識忠臣,我們要做良將忠臣。這次張漢卿和日本人翻了臉,咱們正好藉助日本人的力量,聯合遼吉兩省,齊心協力,匡復大清,力保皇上重新登位。你們認爲怎麼樣?”
匡復大清!聽了張海鵬的這一番話,多數人感到很突然。一幫子土匪出身的軍人,有奶便是娘,想的是升官發財,吃香喝辣。什麼大清的人,民國的人,他們根本不在意,也從來沒有想過。不過,聽故事,聽說書聽多了,岳飛、秦檜、文天祥、吳三桂這些人物是還知道的。不講義氣,當漢奸,會有好下場嗎?再說,以後落一個罵名,子孫都擡不起頭。
過了好一陣,第一支隊的支隊長徐景隆才小心翼翼地說:“弟兄們跟隨督帥多年,督帥的意思就是咱們弟兄們的意思,這沒得說。但你老和萬主席一向交誼深厚,若此時趁他在北平之際,咱們奪了他的地盤和職位,恐怕將來相見不大方便。事情傳開,別人也要說咱們不義氣、不仁義了。再說,宣統皇帝退位快二十年了,無槍無兵,並沒有任何實力,現在只靠着日本人的力量復位。一是怕靠不住,二是怕全國的官兵民衆不認帳。到時再出現張勳復辟那樣的結果,那就難以收拾局面了。所以希望你老審慎行事,再觀看一時爲好。”
第二支隊隊長鵬飛也說:“督帥的心意咱們知道,也是爲了咱弟兄好。但此事要和日本人合作,恐怕要弄得怨聲載道、罵聲四起。關東軍佔領了我東三省許多地方,燒殺擄掠,各地軍民對此都是憤恨不已。日本人畢竟是外人,你老這時與日本人合作,必將引起麻煩,甚至招來漢奸賣國賊的罪名。所以希望你老謹慎考慮,暫緩行事纔好。”
徐、鵬二人開了頭,其他人膽子也大了起來,紛紛開口勸道:“是啊,此事甚是重大,還請督帥三思。再怎麼說,日本人畢竟是外人,現在時局不明,我們可暫且觀望一時……”
張海鵬摸首山羊鬍子,本來還是笑着聽着衆人勸說,聽着聽着,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猛然舉起拳頭,“拍”的一聲往桌子上狠狠地砸下去,大聲叫道:“好哇,你們這些年來跟我老張走南闖北,得我老張的恩惠,受我老張的提拔,升了官發了財,從前連褲子都沒有多兩條,現在都他孃的成了將軍了,吃香的喝辣的。可眼下到了用得着你們的時候,你們就拆我的臺,看我的笑話,跟我分心眼兒。媽拉個巴子,不用你們,我自己幹,你們都給我滾!”
看到張海鵬發了這麼大的火,衆人頓時慌了神。徐景隆連忙勸道:“督帥,你老千萬別生氣,咱們弟兄這也是出於好心,爲你老着想。”
“媽拉個巴子,什麼爲我着想。”張海鵬聽了火氣更大了,他站起身,指着徐、鵬二人怒吼道,“徐景隆、鵬飛,你們怎麼老和我對着幹?我不想聽什麼,你們就他孃的偏偏說什麼!好,好,你們能,你們有能耐,今後有你們就沒有我老張!”
“爹,你這是幹什麼!”見勢不對,張俊哲勸慰道,“今天在座的可都是你的老弟兄,有事好好商量嘛,發這麼大的火幹什麼!”
“你們說的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但督帥想得更深更遠。”李盛唐對衆人說,“我們受了張家父子十幾年的氣,還沒受夠嗎?好地方不讓我們駐紮,好事沒有我們的份,今天有這麼好的機會不幹,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幹!”
這一羣人跟隨張海鵬多年,有些還是當土匪時就跟着張海鵬闖蕩江湖,當然知道他是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人,對他向來是百依百順,從不敢違揹他的意思。今天才說了幾句他不願聽的,他就說出這麼絕情的話,衆人臉都嚇白了,呼拉地起身跪下。
徐景隆跪在地上說:“請你老息怒,咱弟兄都是沐你老的恩,靠你老的提攜纔有今天,和你老絕不會有貳心。我們弟兄有什麼錯,請你老擔待一些。你老既然決定這麼幹了,咱弟兄就刀山敢上,火海敢跳,絕不含糊!”
“是啊,你老發話,我們刀山敢上,火海敢跳,絕不含糊!”
“嗯,這還差不多。”張海鵬的火氣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他向衆人揮揮手,“你們還跪着幹什麼,都他孃的給我起來!”
“我們決心跟着你老走到底,絕不反悔!”衆人齊聲表態。
“行了,行了,都坐下吧。”目的達到了,張海鵬回到座位坐下,用緩和的口氣說,“其實,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爲你們好。你們想一想,如果復辟成功,皇上重新登位,你們都他孃的成了復國功臣,榮華富貴還少得了你們?就連你們的婆娘也都封他個一品二品。”
“是啊,還是你老想得遠,膽氣壯。”衆人此刻還敢說什麼?馬上七嘴八舌迎合他。
“可是你們才屁大一點的官,就前怕狼,後怕虎,還能成什麼氣候?”
“對,對,你老說得太對了,我們只考慮眼前。太平飯吃多了,膽子也越來越小了。往後你老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幹。”
“那好,我們馬上就發兵。”張海鵬指着徐景隆說,“你是第一支隊隊長,自然就由你作爲先鋒司令,率領你的三個團先行出發,把嫩江橋給我奪下來。我帶大部隊隨後,沿洮昂線推進。”
“督帥,還有一個情況……”軍需處長李延齡欲言又止。
“你小子有話就說,磨磨嘰嘰象個老孃。”
“好象興安區屯墾軍要走。”
“要走?走去哪?”
“那還用說嗎,李盛唐說,“屯墾軍效忠張學良,不願聽從督帥的指揮,所以就想溜走。
張俊哲說:“想走就讓他們走吧,我們的目標是齊齊哈爾。他們不走,還得派部隊防他們。”
“是啊,”張海鵬望着李延齡說,“你的意思,要先和屯墾軍幹上一場?”
“這可不行!”李盛唐搖頭說,“畢竟無冤無仇,師出無名。而且兩面臨敵,兵家大忌。”李盛唐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作爲參謀長,他還是有些見識的。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延齡連忙搖頭說,“我是想,他們要是走了,肯定還有許多東西帶不走,我們正好……”
“哈哈哈,你他孃的就這點出息?”張海鵬樂了,“不過你這個軍需處長倒是很合格,會當家。好,既然有東西可撿,幹嘛不要!這事就交給你了。”
興安區屯墾軍不願跟從張海鵬附逆,在旅長苑崇谷帶領下,已經向黑龍江轉移。李延齡和軍務處長跟着屁股,帶人抄了興安屯墾公署及各處,得到了不少汽車、兵器、彈藥、被服物品。當到軍馬場搶馬時,晚了一步,軍馬已經全部帶走了。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那就不管不顧了。十五日,張海鵬宣佈“獨立自治”,成立“蒙邊保安司令部以“保境安民”。他本人受十旗十縣所“公舉”,勉爲其難,就任保安司令。
在日軍的威迫之下,有樣照樣。駐紮在山城鎮的東邊道鎮守使於芷山,本來一直在猶豫,十六日也發表“獨立宣言”,率領遼東的通化、輝南、東豐、鳳城、西豐、遼源等二十餘縣,成立“東邊道自治保安司令部”,自任總司令,開始擴充軍隊。
七
張海鵬的軍隊尚未動身,日本人的《盛京時報》早三天就發出《張海鵬率麾下已向龍江進發》的報道,稱這一行動“致齊齊哈爾城內頓呈動搖”。過了兩天,《盛京時報》又發出《龍江城危如累卵,洮昂沿線勢即烽火告警》報道,稱:“張海鵬軍一萬五千名,已向齊齊哈爾開始進擊”。這些氣勢洶洶的報道,使黑龍江省的局勢更緊張了。
張海鵬出兵進犯黑龍江省,代理省主席馬占山一時未能到任,謝珂便將這一情況電報北平,請求指示。北平行營回電:“如果張海鵬的軍隊進犯,堅決予以討伐。但對日軍則務必避免直接衝突,以免事態進一步擴大,影響外交解決中日問題。”
接到北平行營的指示後,萬國賓和謝珂召集省府委員、各廳長、局長、處長、國民黨省黨部委員和名流紳士開會討論對策。
省警務處長竇聯芳首先在會上發言說:“張海鵬有日本人在後面撐腰,我們兵力少,武器裝備差,硬碰恐怕不行,應避其鋒芒,最好設法和平解決。”
“是啊,”省府委員趙仲仁搖頭晃腦地說,“張海鵬得了日本人的槍枝彈藥,擴充了軍隊,現在可以說是兵強馬壯,佔有很大的優勢,我們僅憑一省弱兵恐怕是無法抵抗的。”
“我不這麼看,”國民黨省黨部委員關煥章反駁道:“張海鵬雖然看起來人多勢衆、兵強馬壯,而實際上不過是一些臨時拼湊的烏合之衆。更何況他的行徑爲國人不齒,料想也不會有多少人肯爲他賣命。若是黑龍江數萬軍隊不戰而退,將以何顏見全省父老?”
“說得對,”謝珂贊同贊同道,“張逆僞軍多爲農民、工匠和蒙匪臨時組成,並未經過多少訓練,更談不上有多少實戰經驗。我省尚有步騎兵五個旅,加上衛隊團、炮兵團、保安隊,共計有十五個團,三萬餘人,對付張海鵬是足夠了的。”
“話可不能說得這麼滿,”省議會議長李維周忙說,“凡事不可不往壞處多想。雖說全省尚有三萬軍隊,可分駐四處,響應不及,武器裝備又差。張海鵬有日本人爲他撐腰,爲他策劃戰事,一旦交戰,難保日本人不插手其間。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咧!”
“是啊,”萬國賓動容地點點頭說,“這可是要慎重考慮的呀!”
“根據北平行營的電令,只要張海鵬進犯,我們就堅決予以討伐!”
“可北平行營的電令裡也說不得與日軍發生直接衝突呀,交戰起來,日軍插手就麻煩了。”
“可現在還不是日軍,是張海鵬的僞軍。”
“日本人給他槍枝彈藥,又派人給他當顧問,打他和打日軍也差不遠了。”
“日軍侵佔了遼吉兩省,進而想要佔領黑龍江,現在只不過是叫張海鵬打頭陣罷了,與日軍的直接衝突也是避免不了的。”
“就這麼一點弱兵,能打嗎?要打也應從關內調兵回來。”
“對付張海鵬我看還是不成問題的。”
“不要逞匹夫之勇,事情鬧大了,會毀了全省的。”
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爭個不休,會議沒爭出一個結果。
此時此刻,千斤重擔落在了參謀長謝珂身上。謝珂剛好四十歲,河北徐水人,他的學歷與總參謀長榮臻一樣。十七歲考入陸軍小學,經清河陸軍中學,後升入保定陸軍學校,畢業於北京陸軍大學,是地地道道科班出身的軍人。他原是第八軍的代參謀長,第八軍軍長萬福麟繼任黑龍江省督軍後,他隨調任軍署參謀長。瀋陽事變發生後,萬福麟從北平發來電令,軍事交由警務處長竇聯芳負責,謝珂協助。但竇聯芳已經年近花甲,又有中國高級軍官的臭毛病—充文,以文武雙全爲榮。他身爲軍職,整天練字,倒是寫得一手好書法。但見如此嚴重的局勢,不敢擔此重擔。謝珂只得挺身而出力,調兵遣將,積極備戰。
徐景隆率領的先鋒部隊行動很快,已經到達泰來,距省城齊齊哈爾不足三天的路程了。平時高高在上的大員們頓時慌亂了起來,萬國賓、竇聯芳、趙仲仁等許多省府委員、廳長、局長、處長們紛紛收拾細軟,攜家帶口逃往哈爾濱。連負有保護地方責任的省城公安局長樑橫,此時不顧職責也溜之大吉。這些大員們逃到哈爾濱仍忘不了發財,立即搶購金票,引起哈爾濱金票價格暴漲。萬國賓等大員們的行爲,引起輿論一片譁然,有的甚至呼喊將他們殺之以正國法。
軍政大員紛紛出走,謝珂是副總指揮兼參謀長,他若再走,那就無人主事了。不能把黑龍江拱手讓於張海鵬,謝珂召集軍署的各處處長、在省城的衛隊團團長徐寶珍、炮兵團團長樸炳珊等人舉行軍事會議討論。軍人畢竟與文人不同,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大家都認爲,既然上面有令討伐,就應當遵照命令行事,其餘的以後再說。
得到軍官們的支持,謝珂立即任命樸炳珊爲省城警備司令,調兩個炮營進入省城。下令調衛隊團連夜趕赴嫩江橋北岸構築工事,阻擋來犯之敵。並且將兩個工兵連、一個輜重兵連和炮團的一個營交給徐寶珍指揮。並且把萬福麟存放在倉庫的老家底,九十九挺捷克式輕機槍,也取出來交給衛隊團以加強火力。
嫩江,蒙語爲“諾尼木倫”,意爲清碧之水。常言道:江河不擇細流。嫩江發源於大興安嶺的支脈—伊勒呼裡山的南側,最初時它只是一條小溪,順勢向東南流淌。一路穿越險峻的高山、茂密的森林,匯合了大小興安嶺的許多河流,當它到達嫩江縣時,已成爲三百米寬的大河了。過了嫩江縣後,它折向西南奔流,進入鬆嫩大平原,與向東奔流的綽爾河匯合後,忽然一橫,幾乎形成一個直角轉向東南流淌。
嫩江橋正位於嫩江與綽爾河匯合後的轉向之處,是座木橋,長約八百米,始建於一九二○年。一九二五年加固,鋪設鐵路,第二年通車,距省城六十多公里。因地處哈爾葛屯,稱爲嫩江哈拉爾葛橋。位於洮昂鐵路線上的嫩江橋,是洮南至省城的咽喉要道,對於黑龍江省的防衛具有重要的意義。
十月十六日拂曉,剛由上校升爲少將的徐景隆,率三個團的先鋒部隊抵達嫩江橋南岸。
戰前寧靜的早晨,江邊既冷漠又潮溼。強勁的秋風呼呼從江面上吹過,在寬闊的江面上吹起層層波濤,激起的浪花直拍江岸,岸邊枯黃的蘆葦無力地迎風搖晃着。徐景隆帶着幾個參謀悄悄來到岸邊,伏在蘆葦叢裡向對岸觀望。只見江北岸修築了好些堡壘和蛇形、鋸齒形、橫牆形的交通溝和戰壕,工事往橋兩則延伸。
看到這陣式,徐景隆頓時心裡就涼了半截:對方已是早有準備,靠突襲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強攻。可是,東北軍打東北軍,許多人不以爲然,部隊本來就士氣不高。這裡正面只有二、三公里,還隔着江,對着這樣的工事強攻,哪有取勝的機會?
參謀處長哈玉良被張海鵬派來給徐景隆這個先鋒司令當參謀長的,看到這一情況,他也搖着頭嘆道:“騎兵在開闊的地型才能發揮優勢,現在要越過江橋,強攻這樣的工事,難啊!”
雖明知不好打,但在張海鵬的電話催促下,徐景隆只得硬着頭皮下令發起了進攻。
接到命令,第一團一箇中隊接一箇中隊地騎着馬,從橋南向橋北猛衝。
見到僞軍衝過來,守橋部隊奉命立刻還擊,雙方槍彈互射。守橋部隊士氣旺盛,火力猛烈,打得僞軍先頭攻擊部隊無法靠近工事。北岸的大炮這時也響起來了,打得後續部隊不敢前進。前面進攻的連隊遭到強烈阻擊,只得急忙退回,又被炸死炸傷一大片。
張海鵬是什麼脾氣,徐景隆是知道的。他咬着牙幾次下令,要不惜傷亡衝過江橋。可是北岸猛烈的炮火,打得戰馬拼命嘶叫,說什麼不敢衝上橋。衝上橋的,幾乎還沒過不橋就完了。
看到硬衝不行,部隊傷亡過大,徐景隆沉不住氣了。爲了選擇突破口,扭轉戰局,他親往前沿觀察。不料,心事重重的徐景隆在走動中,誤觸工兵埋設的一顆地雷上,一條腿不知被炸飛到什麼地方了。急忙擡下來醫治,可不一會血流光了,人也就沒氣了,正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徐景隆跟隨張海鵬十餘年,未能報其“知遇之恩”,以酬張海鵬主帥一省的“壯志”。
徐景隆這個先鋒司令官一死,部下便象無頭蒼蠅一樣地亂了起來。這個是個好時機,守橋部隊乘勢一個反擊,衝過橋窮追猛打。
徐景隆的部隊雖說有三個團,但能打的也是他原來的一個團。其他兩個團是剛組編的,不僅人員不足,士兵們連立正稍息都還沒有學好,也就是會勾板機發槍而已。而且戰場狹窄,正面只能放一個團,過橋還得一隊一隊的衝。在守橋部隊的衝擊之下,前頭一亂,後續部隊立時潰散。這些“兵”,多數前幾天還是農民、工匠、流浪漢、土匪,正好藉此離開,各奔他鄉。
第三支隊奉命增援,但迫擊炮連剛開到,炮都還沒有架好。在前面潰軍的衝擊下,他們也慌亂了,沒放一發炮彈,隨同潰軍四散逃走。
爲了阻止張海鵬大部隊的進犯,守橋部隊乾脆把嫩江橋炸燬了三孔,斷絕了交通。這樣,尾隨而來的張海鵬只能率主力停在泰來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