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真正的男人是遇到任何都不會臉紅,不會驚慌,都能泰然處之,放之任之。但顯然,我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夥子,我離那個境界還差得遠,所以當我從曹靜老師那謎一樣的眼神看到我自身處境的時候,我尷尬的趕緊的跳到了被窩裡,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方鑽起來。
曹靜老師倒是笑了起來:“小牙籤,還怕老師能把你怎麼樣麼?”
“我……我纔不小!”
曹靜老師搖搖頭,沒再跟我葷下去,而是問我:“說說究竟怎麼回事,沒有去上學。這陣子我看張家堡出了不少事,好像都跟你們家沾點關係啊?”
此刻我還沒從剛纔的尷尬勁中緩過來,愣了半響才說道:“家裡確實出了一些事,而且可能今後我不能再讀書了。”
曹靜老師皺了一下眉頭:“怎麼了?”
“反正是有些事吧,暫時還不好說,我只是說可能。”
曹靜老師颳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呀,以前跟個小屁孩似的,怎麼現在說話突然成熟了起來,還真叫人不習慣。”
“沒辦,我都已經是大人了。”爲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我故作深沉的說道。
曹靜老師目光慢慢的往下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人?還真沒看出哪點大的。”
“老師你……”我雖然臉紅的跟什麼似的,但心裡竟然隱隱的有種衝動,想讓曹靜老師再看看,實在不行也能摸摸……
“好了,不跟你鬧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是希望你把書能唸完,這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最後一年了。”說着曹靜老師扶了下長髮,就從我房間走了出去。
真尷尬,前陣子先是整個人埋進了曹靜老師的胸前,現在又讓她看個精光,哎。
只不過,當那份尷尬消失的時候,我心裡的不安更加重了,我急忙穿了衣服出去,來到了奶奶這屋,奶奶臉色很難看的躺在牀上,我問她爺爺呢?她說去鎮上請醫生去了。
昨天的楊成剛說的那些話,我們並沒有告訴奶奶,所以當奶奶說爺爺又去鎮上請醫生的時候,我就知道爺爺肯定是幹什麼去了。我也不知道爺爺會去哪裡,情急之下,我就去找姥爺,可誰知道姥爺也不在家。
姥爺的傷還沒好,他怎麼就這麼輕易的下牀活動了呢?我下意識的朝姥爺的門後看過去,這裡一般是姥爺放他法器的東西的,羅盤和一些陣旗都是放在這裡,但此刻卻消失不見了。
我心中着急,爺爺和姥爺,肯定一起消失了!只是他們能去哪裡?
爺爺是爲了救奶奶想辦法,但是救奶奶的辦法就兩個,要麼過死亡迷林上山,要麼殺死奶奶懷中的仙胎。前者用腳趾頭想,爺爺都不會讓姥爺拼命去做的,那就只有後者了。可是殺死奶奶懷中的仙胎需要姥爺出馬麼?按照楊成剛說的,哪怕打胎藥都行,最後加點神土就可以了。
叫上姥爺一起,不是爲了殺死奶奶肚子中的黃狼子,姥爺還拿上了法器,那就是一定去應對什麼或者阻止什麼。如果選擇後者,殺了奶奶肚子中的黃狼子,最擔心的一是黃大仙的報復,二是厄運降到我頭上,爺爺應該更擔心的是厄運降到我頭上,所以昨天跟我說了那番話。但是那番話的言外之意總是有種決絕的味道,就好像,就好像爺爺視死如歸一樣……
等等!視死如歸,叫上了十里八鄉最出名的道家先生,張五爺,叫我遠離張家堡,要給奶奶一個光彩的晚年……我突然知道爺爺要幹什麼了,我急忙轉身朝我家的祖陵跑過去。
所謂的祖陵,也就是太爺爺的墓。鬧饑荒那年,爺爺家裡的人都餓死的差不多了,他和太爺爺一路朝北闖關東,只是半路太爺爺沒撐住,走了,爺爺就把太爺爺的屍體給燒了,抓了一大把骨頭塞進罐子裡,一起帶到了張家堡,後來隨便的埋在了鴿子山下。
在張家堡一直有句話,人挪死,樹挪活,祖墳動了,要麼死光,要麼發財。如果我沒有猜錯,爺爺一定是叫上姥爺一起去動家裡的祖墳,而且順便給他自己找下葬的地!
我急忙朝祖墳那邊跑過去,到了地方纔發現太爺爺的墳子已經被起了,這土明明是剛動的,然後我瘋狂的在鴿子山下找他們倆,可是一整天了,竟然沒看到任何的身影,我急得都哭了兩次,最後不得已的回了家。
我前腳進家,姥爺就進來了,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進來之後並沒有招呼我,而是到了奶奶那屋,給奶奶吃了什麼東西。奶奶好像身體頓時有了反應,急着忙着要上廁所,我只得端了一個盆過來,幾分鐘再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盆裡全是黃色的水,其中還有一些血,看着很嚇人。但是奶奶面色卻恢復了紅潤,整個人精氣神提了不少。
看到奶奶好了,我急忙拉住了姥爺的胳膊:姥爺,我爺爺呢?
姥爺滿目慈愛的看了我一眼,露出一絲苦笑:“他走了。”
我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樣:“他,他走了是什麼意思?”
姥爺長舒了一口氣:“走了就是走了,不會回來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兩個肩膀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來:“你們今天是不是動了祖墳?”
姥爺點頭。
“都說祖墳影響後三代,是不是爺爺找你,動了祖墳,還把他自己……把他自己給……埋了?爲的就是救了奶奶之後,所有的罪惡都他一個人抗,把我身上的那些註定的黴運都趕走?”此時我已經泣不成聲了。
“小狗,你真的是一下子長大了。有些事,是你想的那樣,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當然,我知道這是一個讓誰都很難接受的解決辦法,但這是他堅持的選擇,這也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你爺爺他是爲了你和你奶奶,才走的。”
“什麼……”身體逐漸恢復的奶奶不知道何時到了門前,聽到姥爺這番話的時候,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哽咽着說:“他親家,你說潘老頭,老潘他咋了?”
姥爺過去趕緊的將奶奶扶了起來:“嫂子,快起來,潘老哥,他非要這樣做……”
一向文弱不爭世事的奶奶眼睛一下子紅了,指着姥爺罵道:“你張老五是不是白活半輩子了!人家先生都做救人的行當,你怎麼能害人呢,老潘他可是你最好的兄弟啊!”
姥爺的眼光也一下子紅了,動了動嘴脣:“嫂子,潘老哥他拿着刀子逼我呀!”
“他虎你也虎啊!”奶奶聲嘶力竭的喊了聲,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姥爺轉過身,抹了一把臉,我都看到了有一滴眼淚,滴到了地上。然後他強撐着轉過身,扶着奶奶:“嫂子,你別傷心過了,潘老哥這麼做都是爲了你們啊!”
奶奶卻只管哭了,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而我整個人也呆如木雞似的,根本沒法接受。昨天還同我說話的爺爺,今天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沒了?
姥爺嘆了口氣,好不容易將奶奶安頓好的時候,來到我跟前,拿出了一支旱菸杆子給我。我認得它,那是爺爺用了一輩子的旱菸杆子。
“小狗,你爺爺說,其實他這輩子並不後悔殺了那兩頭黃狼子,因爲他對你奶奶的愛,遠遠超對仙神的忌憚。可是他最後悔的就是沒給你一條好命,讓無辜的你,冥冥之中承受了他的罪過。所以最後他選擇了補償你,以一生的善行善念換了你命運無憂,用即生即死的方式將你氣運加持。小狗,記住你爺爺,潘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