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寶監的掌印太監吉安是個信佛的人,監內正堂上便供着尊如來佛祖像,每日太陽下山前也必要燒上兩柱香的,一來以示自己的虔誠,二來也請佛祖保佑自己能夠再進一步,到那司禮監謀個隨堂的位子做做,要不然就老天開眼,能讓自己撈個外放鎮守太監的實缺,也算是爲自己謀個歸養天年的好去處。
其實吉安更信彌勒佛,因爲他老家便是山東的,自小耳聞目染,對那彌勒便是格外信得深。無奈這彌勒佛老是被那幫刁民惡徒所利用,尤其是那白蓮教,來來去去百十年下來,把個大明折騰的不輕,官府也早禁了這信彌勒的,但凡逮到有人供奉彌勒佛的,都要視作反賊處理。如此一來,吉安可不敢在皇宮大內供什麼彌勒,便尋了這尊如來佛祖像來供着。內心裡,他對這信彌勒便是要造反是不以爲然的,因爲當年太祖皇帝發跡前,不也是信彌勒的明教徒嘛,既然太祖皇帝信得,怎麼這後人就信不得了呢?當然,想是這麼想,不過再借他吉安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把這信彌勒的真實想法流露出來。人活一世,誰個會嫌自己的命長呢!
九千歲發話讓宮門緊閉的事吉安已經知道了,但他沒有多想,手底下的小太監來報說司禮監的王公公帶着錦衣衛去銀作局抓人,他也沒有多想。身正不怕影子斜,在宮裡這麼多年,他吉安別的做不到,但一個小心謹慎,安分守己還是做得到的。所以甭管這宮裡出什麼大事,他都不摻和,只一心做好自己的本份,伺候好皇上,管好下面的人就行,其他的事都跟他無關。
心裡沒鬼,自然就談不上擔心受怕,度日如年什麼。跟往常一樣,淨了手,抹了臉,捏了三柱香供了佛祖後,他便要更衣沐浴。這邊剛把香燃上,卻聽外面傳來一陣喧譁聲,似有人在大聲吆喝什麼,還隱約聽到有人在怒罵什麼。
宮裡什麼時候這麼沒規矩了?
吉安眉頭一皺,面露不悅,扭頭朝外面叫了聲:“桂喜,什麼人在外面?”
聽到掌印公公叫,在外伺候的小太監桂喜忙快步奔了過來,恭聲道:“回公公話,是東廠的人。”
“東廠的人!”吉安心“撲通”一跳,神情一慌:“他們來我尚寶監幹什麼?”
桂喜見掌印公公誤會了,忙道:“公公別怕,東廠的人是奔御用監去的,不是衝咱們尚寶監來的。”
“噢?…”
一聽不是衝尚寶監來的,吉安呼了口氣,心道嚇咱家一跳,擡手一揮,吩咐桂喜:“去看看,御用監出什麼事了。”
“是,公公!”
桂喜不迭答應一聲,忙往監外去打探,不想還沒出尚寶監的大門,人就被堵了回來。
四周一瞧:我的個乖乖!
原來監外這會滿是東廠的黑衣番子,他們五步一人,十步一崗的把個內三監全圍了起來,不管是印綏監還是尚寶監又或是御用監,什麼人都別想出來。
……
“你們東廠憑什麼圍了咱御用監!”
“還有沒有王法了,走,隨咱家到司禮監說理去!”
“司禮監我看公公就甭去了,公公這會酒醉了,腦子不清醒,我看,還是讓公公先醒醒酒再說吧。”
“哎,幹什麼,你們幹什麼!…放開咱家,放開咱家…”
………
御用監被圍時,小太監們便急慌慌的去找正和少監程寶飲酒的掌印周阿寶了,周阿寶雖貪杯,但酒量卻是不怎麼好,這才幾杯下去,臉就紅得不行,腦袋也是暈乎乎的了,倒是程寶雖說是個瘸子,但論酒量,卻是不差正常人。連飲幾杯,當真是面不改色。
酒量淺的人絕不會說自己酒量差,周阿寶便也是如此,程寶見他快不行了,便勸道改日再喝,周阿寶哪裡肯依,醉醺醺的嚷着再來一杯。程寶拗他不過,只好舉杯奉陪。酒杯剛到脣邊,報信的小太監就來了。
一聽東廠的人把大門給堵了,什麼人都不讓出,正在酒頭上的周阿寶當即就炸開了,所謂酒壯慫人膽,憑着這股酒勁,他這老實巴交的掌印公公一下變得很有膽氣起來,不等程寶反應過來,便呼啦一下把個酒杯摔得粉碎,氣呼呼的衝了出去。
程寶一見,知道不好,連趕是趕,終是因腿腳不好,給落到後面去了。等他趕到門口時,眼前的一幕嚇得他整個人愣在了那裡——只見幾個黑衣番子正把醉醺醺的周阿寶給擡在半空中,而旁邊有一個東廠的千戶正冷眼看着周公公,看他那架勢,似是要讓手下活生生的把周公公給摔死!
地上已經倒了幾個御用監的太監,正在那小聲的呻吟着,疼得厲害的也不敢大聲呼出來。而一邊還有幾十個太監夥者驚恐的縮在那裡,沒有一個敢出來扶地上同伴一下的,顯然,他們是受到了東廠番子的恐嚇。
“住手,快住手!”
唯恐番子們真把周公公摔死,程寶嚇得趕忙叫了起來,他這一叫,那幾個番子頓時扭頭看向了他,那東廠千戶見到他,則是微愣了一下,旋即扭過頭去沒有理會他。
對方不理會自己,程寶卻是不能不找對方,一臉憤怒的走到那千戶面前,氣道:“周公公乃我御用監掌印,未得司禮掌印公公吩咐,什麼人都不能動他!”轉身想叫周阿寶,卻發現周阿寶好像沒事人般,被人擡在那竟然睡了過去,還發出了鼾聲。
東廠千戶自然是袁大海了,帶人將御用監圍起來後,他又怕有漏網之魚,索性連尚寶和印綏的大門一起堵了,存的絕對是寧可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心思。不想御用監的掌印卻是個酒鬼,跌跌撞撞的衝出來,聞到他一身酒味後,袁大海想也不想便叫張德喜把他擡起來,好好讓他涼快涼快。
掌印暈暈糊糊的,問話的主自然着落在這少監身上,對於御用監的少監爲何是個瘸子,袁大海有些奇怪,但不想刨根問底,上下打量程寶一眼後,便朝身後的幾個番子下了命令:“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