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黨的名聲爲什麼那麼壞?除了東林漢奸黨後人們顛倒黑由外,閹黨中也客觀存在一些無恥小人,諸如崔呈秀便是此類人的傑出代表。用後世的話說,那便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他們的存在讓東林黨後人們十分的欣慰,因爲從這些閹黨敗類身上,他們可以尋找到內心的一絲安慰,也可以將父輩乃至自己所做的那些齷齪事盡數推卸,從而把自己洗得白白,搖身一變,從禍國殃名的東林敗類成了千古公義的東林君子黨,而那個曾經加害於自己的閹黨便成了貨真價實的無恥小人集團。
其實,對與錯原就沒有界限,一切只在於需要。當需要時,對的東西便是錯的,錯的便是對的;當不需要時,對與錯都不重要。
閹黨敗類,不被東林黨待見的崔呈秀在淮揚巡撫任上做出了一番驚天地,動鬼神的“事業”來,也應了時人評價科道言官的名言——御史出行,不能動搖山嶽、震懾州縣,爲不稱職。相對於這句名言,崔呈秀乾的那叫相當稱職,只不過…只不過他是反其意而用之。
淮揚巡撫任上,崔呈秀充分分揮了“鼠行好利”的優點,所到之處,公然要求下屬賄賂自己,甚至做到“盜以賄釋,犯因賄免”!據東廠淮揚番子密報,有的地方大盜只要交給崔巡撫三十兩銀子,便可無罪開釋。更有霍丘縣縣令鄭廷祚貪污賑災款過萬,崔呈秀聽說此事後,先是虛張聲勢揚言要上疏彈劾,鄭廷祚聽說後,立即慌了手腳′連忙送給崔御史一千兩銀子,崔收下了銀子,此事便不了了之。
對崔呈秀爲何把行賄的價碼放那麼低,區區三十兩銀子就可以讓人無罪開釋,袁大海也是十分的鬱悶和糊塗,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崔巡撫如此飢不擇食到底是爲什麼,最後,只能用崔巡撫做生意喜歡“童叟無欺…價碼公道”來理解了,又或許這便是細水長流,薄利多銷,積少成多的“崔氏”貪官運營術吧。
另外,崔呈秀除公然受賄外,還包攬詞訟。但凡地方上的大奸大惡或死刑犯,只要用錢通賄,都可獲得免罪或減刑。就這樣數年間…崔在淮、揚索賄,不下十萬兩!此外,崔呈秀還借出巡之機,沿府沿縣借款,以中飽私囊,透支多達一萬四千兩…各府縣叫苦不迭,齊說:“自來巡方御史,未見過像崔呈秀這樣的大貪!”
有這樣的惡行,這樣的惡名,自然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了。半月前崔呈秀差點被判充軍流放,無奈之下深夜去投魏忠賢,便是因爲他在淮揚任上所做的這些貪髒枉法之事被人揭發了出來,而這個揭發他的人便是剛剛被天啓任命爲左都御史妁高攀龍!
去年九月…高攀龍奉旨到無錫督催馬價…往來於淮、揚間,耳聞了崔呈秀不行索賄之事,心中憤怒,便準備回京之後上疏彈劾崔呈秀。而崔呈秀對此卻一無所知…還在孜孜不倦的繼續着他的貪污事業。
那霍丘縣令鄭廷祚自從送銀免災後,便知道崔呈秀是個貪財如命之人,於是一咬牙,他又送上一千銀子乞求崔舉薦自己做一名知府。
一千兩銀子便要舉薦知府,這份量未免太輕,不曾想崔呈秀卻不嫌少,竟然當場答應爲鄭打通關節,甚至還親自給吏部寫了封推薦信。鄭廷祚升官心切,回家後立即派了兩名家人,拿着崔的薦書並帶着銀子去京城拜謁吏部尚書趙南星。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鄭廷祚這兩個家人竟然拜錯了廟,拿着崔呈秀寫的那封推薦書竟然跑到都察院了。
又恰巧的是,那天高攀龍正好回到京城,快到都察院時,便發現有兩個人手捧一份文書跪在自己面前,他接過一看,內有一啓一稟一狀。
“狀”上寫明饋銀六十兩,再細看“啓”和“稟”,原來是巡撫淮、揚御史崔呈秀的一份薦書,和鳳陽府霍丘縣令鄭廷祚的一份簡歷。高攀龍讀後不勝驚駭,心說這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前來通賄,這崔呈秀和鄭廷祚可真是膽大包天?尤其是這崔呈秀,自己還沒找到他算帳,他竟然就自己送上門來!
大怒之下的高攀龍立即派屬下把鄭廷祚的兩個家人及書儀,一併送到西城兵馬司收管,隨後上疏皇帝,請求對鄭廷祚依律處分。三天後,天啓在疏上批道:該科首發私饋,足見公嚴。着鄭廷祚交法司嚴審。
高攀龍讀了聖旨,心中盤算這買官者絕非僅鄭廷祚一人,須深入查一查,或者能夠直接把崔呈秀給牽出來,省得麻煩。果不其然,經一番探查,高攀龍很快查出新任兩淮運司同知譚天相,過去因貪賄曾被參劾,後奉送崔呈秀一千銀子得免,此後譚又送千金給崔呈秀,崔遂舉薦譚做了兩淮運司同知。高攀龍得知詳情後,迅速將鄭、饞二人之事稟報了都察院掌院左光斗。
依照慣例,巡撫及巡按御史回朝,都須經過都察院都御史的考覈,考覈稱職者才能復任。左光斗和高攀龍商議後,定下待崔回京之時便行審覈的策略。
崔呈秀是年初三月回的京,一到京城,左光斗就讓掌道御史袁化中核查他。覈查是規矩,崔呈秀也沒往心裡去,結果核來核去,他發現不好了,袁化中不知道是得了什麼人的授意,事事都針對自己,而且對自己在淮、揚的所作所爲了如指掌,看他那樣,哪是覈查,簡直就是要送自己進班房!
大驚之下的崔呈秀頓時就咕L了分寸,朝中他可沒人,想投東林黨,人家也不待見他,這會出了事,可沒人保他。無奈之下,他只好裝出一副可憐相乞請袁化中手下留情,替自己遮掩一二,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了百了。可袁化中是得了左光斗和高攀龍的授意,一定要拿下你崔呈秀的,如何會放你過關?聽得不耐煩了,索性起身從桌上拿起鄭廷祚與譚天相的供詞扔給崔看,崔呈秀見了頓時無話可說,整個人癱倒在地,腦海裡只有兩個字——完了!
李應升在都察院主要負責擬寫章奏,高攀龍便讓他起草彈劾崔呈秀的奏疏,崔呈秀也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立即便想去找李應升幫忙。
一日夜深人靜,李應升正在家中書寫《糾劾貪污御史》一疏,崔呈秀不經通報私自闖了進來,見了李應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長揖不起,嘴裡哀求說:“看在同是臺官的份上,請李兄筆下超生,千萬別讓我落個流放充軍的下場。”
李應升本就是正氣凜然之人,眼裡最容不得奸邪小人,對崔的求饒視若無睹,一臉正氣肅然說道:“事付公道,李某非敢藏私?”言畢,看都不看崔呈秀一眼,朝外面的僕人喊了一聲“送客!”
無奈之下的崔呈秀只好灰溜溜的離開李家,眼看四處碰壁,沒人搭救他一反,絕望之下心也死了,便等着朝廷最終的發落了。甚至他都提前做了準備,將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變賣掉了,讓老婆孩子帶着先回老家,省得抄家時被全部給充了公。
李應升擬好奏疏後便送給了高攀龍,高攀龍拿到手後立即去徵求恩師、吏部尚書趙南星對處理崔呈秀的意見。高攀龍提出把崔呈秀革職回籍也就算了,不想趙南星卻是憤然說了句“過輕!”隨即,又憤憤的說:“崔呈秀卑污狡獪,不修士行,依我看,把他遣戍了吧!”
遣戍就是充軍,高攀龍是趙南星的門生,趙南星決定了的,他自然不會有異議,便點頭道:“遣戍也不算爲過,就照老師的吩咐辦吧!”
崔呈秀畢竟是巡撫淮揚的御史,雖然都察院和吏部都定了他的罪,但還是要內閣議一議的。但朝中都是東林黨人,首輔和次輔也是東林黨的人,這廷議也就是走個過場,最終,廷議的結果是一致同意將崔呈秀流放充軍!
內閣擬的奏疏送到乾清宮後,天啓可不認識什麼崔呈秀,一看是個貪髒枉法的,想都不想就在上面批了四個字:革職聽勘!
魏忠賢、王體乾、李永貞他們倒是知道崔呈秀,不過這人和他們不是一夥的,便也懶得理他。
俗話說得好,天無絕人之路,俗話又說得好,大難之後必有後福!
正當崔呈秀走投無路時,天知道是不是有人指點了他,又或是他自個腦子裡精光一閃,想到了走魏忠賢這條路!總之,在那個深夜,崔大人毅然決然捨棄一切所謂讀書人的臉面,以十頭牛都拉不回的急性與速度向着東廠衚衕火速前進,並最終上演了袁大海在魏府門前見到的那無恥又精彩的一幕——一聲“兒子給爹磕頭了”讓他成功贏得魏忠賢的歡心,並在第二天就得到了宮裡的中旨,從此成爲“閹黨”一員。
當然,也正因爲崔呈秀,袁大海纔有機會亮相,並吸引魏忠賢的注意,倘若不是崔呈秀,說不得袁大海現在還在那百無聊賴的守大門呢。
說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要謝謝人家崔呈秀。袁大海暗自苦笑一聲,這崔呈秀是個人精,而且加入閹黨之後對擊垮東林黨出力甚多,這從他位列“五虎”之首便可看出。但這人貪財如命,又是個不折不扣的敗類,實在叫人難以心生親切。
懷着這樣的念頭,對崔,袁黻然是敬而遠之,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和崔呈秀打成一片。但是,世上事焉能事事如他所願,他不想和人家崔呈秀走到一塊,人崔呈秀這會卻是一定要和他袁大海走到一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