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領?…”
馮銓愣了下,有心想說自己本事可大着了,可是當着魏忠賢面實在是不好意思自誇,便求助似的看向袁大海。
袁大海微微一笑,側過身來對魏忠賢恭身道:“千歲,小馮翰林寫得一手好文章,前陣楊漣上疏誣陷千歲時,小馮翰林出於義憤,連夜作了一篇《楊漣冤廠臣文》,屬下看過之後可是十分的佩服的。也正因小馮翰林這篇文章,屬下才將宣教司全權交給他辦理的。”
“噢?楊漣冤廠臣文?”
這文章的名字讓魏忠賢眼前一亮,興趣立馬就來了,忙問袁大海:“那文章可帶來了?”
“帶來了,知道千歲定要查問的。”
袁大海笑着便將那隨身攜帶的《楊漣冤廠臣文》給取了出來,知道魏忠賢不識字,清了清嗓子爲他讀一一讀了起來。
袁大海每讀一句,馮銓的心就抖一下,不敢正眼看魏忠賢的反應,只敢偷偷瞥兩眼,待見魏忠賢越聽越是歡喜,不由也是暗喜萬分,對袁大海充滿感激之情。他知道,這是袁大海刻意在替他創造機會!
《楊漣冤廠臣文》是馮銓就楊漣彈劾魏忠賢的二十四條罪名所做的反駁,有理有據,堪稱是妙筆生花的一篇傑作,所以袁大海一一念下來後,便見魏忠賢已是笑得眉梢合不攏嘴了,看馮銓的眼神也是大不同。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一直擔心害怕的那些罪名,竟然還有如此解釋,若這文章面世,自己何懼楊漣哉!
“小馮翰林果然好文才,這文章寫得好,寫得實在,寫得妙!…”
魏忠賢很激動,很歡喜,連連誇讚馮銓寫得好。趁他高興,袁大海忙笑着說了句:“千歲覺得好,那就賞小馮翰林點什麼?”
“賞,要賞,要賞!”
魏忠賢哈哈一笑,上前示意馮銓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翰林院那幫廢物,咱家早看他們不順眼了,待咱家回去,便罷了兩個,讓小馮翰林這等人才補上,如此纔是知人善用嘛。”
這便是要給自己升官了,馮銓自然大喜過望,但一個激靈,忙說道:“稟千歲,下官不想回那翰林院!下官只想追隨千歲與千戶大人!”
一聽馮銓不願意回翰林院,魏忠賢有些驚訝,奇怪道:“哎,小馮翰林這話卻是錯了,你進士及弟不容易,如何能長屈在東廠?翰林院裡咱家會替你安排好,將來總是有前途的。”
馮銓卻仍是搖了搖頭,一臉苦色道:“不瞞千歲,不是下官不願意回翰林院去,實是那翰林院的繆昌期仗着是前任首輔葉向高的門生,經常辱沒下官,找下官的麻煩,平日在院內,下官沒少受他的奚落挖苦?卻是敢怒不敢言,此番得袁大人賞識,讓下官主辦宣教司,下官內心只覺脫離苦海,若是再回去,只怕那幫人又要跟下官過不去,如此,下官這官做得便是不順心…”他說得是很委婉,沒敢把繆昌期那幫人光天化日在值房強暴自己的事說出來,畢竟這事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也太過讓人恥辱。
魏忠賢聽後,勃然大怒道:“還有這等事!混帳,翰林院那幫人當真是欺人太甚!你放心,咱家定要爲你出這口氣!”扭首問袁大海:“大海,你看如何給小馮翰林安排?咱們可不能讓人家受委屈!”
袁大海想了想,卻是說了另一個辦法,他對魏忠賢道:“乾脆,也別讓小馮翰林回翰林院去了,不如就讓他去魏閣老手下吧,平日空閒來我東廠幫幫忙便是。”
“到廣徽那?”魏忠賢怔了怔,旋即點頭道:“也好,那就這麼定了,咱家會使人與廣徽說一聲,小馮翰林往後就在內閣先打打下手,跟着廣徽學些東西,往後再派大用場。”
受那《楊漣冤廠臣文》的影響,魏忠賢倒真決定將來要重用這馮銓了。
“多謝千歲!”
讓自己到內閣打打下手,那不就是重點栽培嗎?馮銓喜笑顏開,毫不猶豫的滿口應允下來,心裡樂得跟什麼似的。感激魏忠賢的同時,也不忘對袁大海投以真摯感謝的目光,袁大海卻只是對他咧嘴一笑,什麼話也沒有說。
魏忠賢答應自己的請求,這使得袁大海也是竊喜萬分,因爲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要魏忠賢同意馮銓到內閣,先別管做什麼,這便就是個釘子,而且馮銓這小子就是塊金子,是金子總會發光。他自己表現表現,自己再幫幫忙,將來代替顧秉謙和魏廣徽這兩個老東西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到那時,嘿嘿…
竊喜之下,還故意道:“甘羅十二爲宰相,小馮翰林年方二十幾,也是年輕有爲的俊傑之才,說不定在內閣磨鍊幾年,往後千歲便又得一員虎將了!”
“是啦,小馮翰林可要好好幹,咱家現在正愁可用之人少呢,只要你有真本事,咱家就絕不虧待你。”
魏忠賢笑着說了句,像是想起什麼,十分來火的說道:“小馮翰林說的那個繆昌期,咱家知道!這個蒙古蠻子有點歪才,能寫一筆好字,就是太狂傲。咱家那玉泉山墓地,想請他寫一篇碑銘,他死活不答應,還說什麼他平生以寫阿腴碑文爲羞恥,今日豈肯順從一個太監的命令,來玷污自己的筆?哼,他說得倒是清高,怎的葉向高他們卻是一叫一個準?還不是嫌咱家是太監,豈有此理,此人咱家早晚得給他點苦頭吃!”
魏忠賢說要收拾繆昌期,馮銓自然舒心,卻沒接茬,而是識趣道:“天色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擾千歲休息了,下官這就告辭!”
“好,你先下去。”
魏忠賢點了點頭,馮銓不敢再留,很是恭敬的往後退了幾步,爾後輕輕的退出去,出去時不忘把門帶上。待他走後,袁大海替魏忠賢倒了杯茶,隨口說道:
“千歲,小馮翰林家便在涿州,明日不如到他家去看一看?讓小馮翰林盡回地主之誼?”
魏忠賢看了眼袁大海,點頭道:“馮家是娘娘廟的大施主,難得小馮翰林作了這篇好文章,咱家便賣你個面子,明日去去也無妨。”
袁大海忙道:“那屬下這就去安排。”說完便要退出去。
魏忠賢卻叫住他:“別忙,急什麼。”
“嗯?千歲還有何吩咐?”袁大海有些疑惑,不知道魏忠賢還有什麼事要吩咐。
魏忠賢的目光突然變得很是和藹,如慈父般看着袁大海,面帶微笑道:“既然來了,就去見見你媳婦吧,這丫頭現在怕是也急着見你吧。”
“是,千歲!”袁大海點頭應了,卻見魏忠賢白了自己一眼:“你我都快是翁婿了,咱家一口一個賢婿叫着,你卻是一口一個千歲,這是對咱家親近呢還是疏遠呢?”
“千歲,屬下...”袁大海一急,不知道說什麼好。
魏忠賢卻是笑着對他道:“怎麼,你就準備一直不改口?”
他這一說,袁大海恍然大悟,忙重重的叫了聲:“爹!”
“哎!這纔對嘛!”魏忠賢哈哈一笑,對袁大海說道:“咱家這人不講那麼多虛的,咱們自家人,便做自家人的事,往後你就叫咱家爹,咱家歡喜你們這麼叫,唉…”說到這,魏忠賢有些傷心道:“你也知道,咱家沒有兒子,唯一的女兒嫁的又是個短命鬼,說起來,咱家連那女婿一面都沒見過,如今又得了你這女婿,咱家這心裡可是把你當親女婿看的,咱家也不盼你怎麼孝敬咱家,只盼你好好對敏丫頭就行。”
魏忠賢的話讓袁大海不知爲什麼鼻子一酸,緩緩的點了點頭:“爹,你放心,我會對敏兒好的。”
魏忠賢也是真情流露道:“只要你們好,咱家便好。以後你好好幹,咱家這衣鉢怕也只能你來繼承了。你要知道,你那大舅子實在是不爭氣,咱家雖替他謀了個錦衣衛指揮使的差事,可他卻實在不成氣,唉,咱家也不指望他什麼了,往後,凡事你都要多拿點些,替咱家分分這肩上的擔子吧。咱家畢竟老了...”
聞言,袁大海有些心酸,不知道和魏忠賢說什麼,便道:“爹,天色已晚,你還是早點休息吧,小婿去看看敏兒。”
魏忠賢強打精神,笑道:“去吧,去吧,呵呵,你們小兩口肯定有話要說,咱家這糟老頭就妨礙你們了。”
“那小婿告辭了!”袁大海說着便要退出去,魏忠賢卻又指着馮銓孝敬的那珍珠幡幢道:“把那東西帶走吧,咱家對這些身外之物不感興趣。這東西你們拿去還有些用處,我一老太監拿了有什麼用?”
“這…”袁大海不知道是不是該拿,站在那沒敢動。
魏忠賢卻催他:“拿去吧,算咱家給你媳婦的嫁妝吧。”
袁大海這才答應下來,伸手將那珍珠幡幢取在手中,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將門帶上的那剎那,他看到魏忠賢正失神的看着自己,眼神裡表露的卻是濃濃的親情。
袁大海嘆了口氣,魏忠賢對他的態度讓他既是歡喜又是害怕,他很怕將來有一自己的刀會突然砍向這個真的待他如半子的九千歲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