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緊,扯呼?
數千之衆撞上你個百來人,可真不是鬧着玩的。這會又不能學上次在雞嗚市鎮壓儒生鬧事一樣,給來個劃界爲線,殺上他個一二出頭之鳥。
須知,以秀才爲主力的隊伍要想造反,十年不成;可要是以一幫市井屠夫輩爲主力的隊伍要造反,那可真是說幹就幹的。二者之間的血性絕不是一個級別的,差距可是以平方來計的。
袁大海不敢想象要是射殺了這幫激動無比的百姓後,餘下的人是作鳥獸散還是來找自己拼命。
爲了一個魏大中,把自己給置於險要之地,不明智,太不明智。更何況這是在他的地盤,城中地形自己根本不熟悉,真打起來,典型的巷戰,人少無知對人多透熟,勝敗還用說麼?
這不是敢不敢殺人的問題′而是拿自己腦袋下賭注的事!
山水有相逢,今日拿不了你,改日再來就是!
跑得了和尚還能跑得了廟!
你魏大中家大業大,就不信你敢跑!
念及於此,袁大海嘴巴一張,便要叫撤。正這時,卻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扭頭一看,卻是幾個衙役護着一頂小轎匆匆的奔來了。
“來者何人!”有番子調轉箭頭喝問道。
“別放箭,別放箭!我是本縣知縣夏之彥!”
一頭汗水的夏之彥連叫邊從轎內下來,擡首見到穿着千戶服的袁大海正一臉疑惑的望着自己,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千戶大人,下官奉知府之命去和魏大中說幾句,勸他讓百姓退散,還請千戶大人放我進去,否則,便來不及了!”他是看到百姓們就要衝上來了,知道事態越發危急了。
一聽是本地官出面袁大海頓時欣喜起來,好啊!來得太及時了,太他媽的及時了1
也不廢話,在馬上一抱拳:“一切有勞夏大人了!”說完仍不忘加一句:“本官不願百姓遭難,強忍不發,等的便是爾等父母官出面。”說話的時候,臉上可是坦蕩蕩的,渾無半絲臉紅。
“是,是,千戶大人仁心下官感激不盡!”
夏之彥急得滿頭是汗,急於勸阻人羣,以免流血事件發生,哪裡顧得上和袁大海說什麼,只在那連連點頭朝前跑去,一邊跑一邊對人羣喊道:“鄉親們,鄉親們,停下來都停下來!”
“我是知縣夏之彥,我是知縣夏之彥!”
人羣中有認得夏知縣的忙歡呼起來:“夏大人來了!夏大人來了!”
如同大浪拍到沙灘一般,潮水般涌來的人羣奇蹟般的停了下來饒是那些不似良善的惡漢也都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欣喜的望着夏之彥。袁大海見了,便知這夏之彥在百姓這中肯定是官聲尚佳的,否則,這些情緒激動的百姓如何會聽他的。
感慨一聲:世上畢竟是有好官的,這好官也是大有用處的,至少,對於處置羣體事件,一個好官頂得上十個壞官啊。
有人叫道:“夏大人,你來得正好這些番子們要抓魏大人,你快替魏大人做主吧,可不能讓魏大人被他們抓了去!”
聽了這話,夏之彥暗自苦笑一聲,要是真能這樣辦,他何苦來摻這趟混水呢。
揚聲說道:“本官知魏大人一心爲國此番緹騎來拿,必是朝中有所誤會,但是諸位不要忘了,緹騎奉的是聖旨,是欽差,要是大夥衝撞欽差,那便是大逆之罪,試問,大夥難道真的要造反嗎?”
“這…”
聽了夏之彥的話,人羣一片低語之聲,經這一停,燥動的情緒漸漸冷卻下來,人一冷靜,便開始思考,一思考,便知道掂量後果了。有人開始左顧右盼起來,有人開始四處張望起來,有人開始心生離意,但大多數人卻仍是抱着“圍觀”的心態原地不動。收了銀子來鬧事的更加不會因爲夏之彥的一句話就掉頭走人,要知道,那邊還有一半銀子可沒收呢,這要走了,跟誰要銀子去?
“我們不是造反,只是爲魏大人鳴冤,他一心爲國,魏閹卻派人來抓他,試問,這不是天理不公是什麼!”
“有我嘉縣百姓在,鷹犬便不能抓我魏大人!”
在有心人的帶動下,百姓們又開始高呼起來,不過這回,沒人再敢往前衝了,那些惡漢們也是,銀子再好,也得有命拿。這殺官造反的事可不是鬧着玩的,煽動大夥對得起那份銀子就是了,犯不着真豁出命夏之彥根本沒想自己一句話能夠說勸百姓們離去,他要的就是百姓們能夠思考一下,能夠冷靜下,現在,他的效果達到了。趁熱打鐵道:“好了,好了,大夥且先在這,本官和知府大人必會爲魏大人主持公道的。”說完朝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本官這就去找魏大人出來,讓他與大家說幾句話。現在,請你們給本官讓條路,讓本官進去好嗎?”
人羣聽了夏之彥的話,先是騷動了一會,旋即便見很多百姓朝兩邊退去,無聲的讓出條路來,就連那些惡漢們都沒敢跳出來鬧。
百姓們如此聽話,一來因爲夏之彥深得民心,二來夏說要請魏大中出來,百姓們自然願意見到他們敬仰的魏大人能和他們說幾句話。雖然,他們當中大多數人平日連魏大人長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但這絲毫不影響魏大人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
就這樣,隨着人羣的退讓,一條寬三尺長的道路出現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中,一直通到魏大中的宅子前。
望着夏之彥遠去的背影,望着那些停止前進的百姓,袁大海不由是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讓他意識到,有些時候,暴力與屠殺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或許,他還有別的選擇。
“德儀,你怎麼來了?”
望着不請自來的夏之彥,魏大中很不是滋味,剛纔外面發生的事他都已知道了,對於夏之彥的出現,心中是有幾分不痛快的。因爲若不是夏,只怕這會百姓們早把東廠的番子給攆走了。
就算魏忠賢不肯放過自己,再派人來抓自己,但只要今天能給他這幫爪牙一個下馬威,這便是值了!
而夏之彥來幹什麼,魏大中不用想也知道。
心中不滿,這臉上便反映了出來,冷哼一聲:“是劉澤清叫你來的吧,哼,他自己不出面,倒把你推出來,打得卻是好算盤,他道我魏大中一走,他劉家就能成爲本縣頭號大家嗎?”
聽了這話,夏之彥無從說起,只能苦笑一聲:“孔時兄,我是不能不來啊,你啊,這回做得卻是過火了噢。就算劉大人不叫我來,我也是要來的,否則,你圖個痛快了,你魏家上下百十口人卻要跟着遭殃嘍!”
一聽這話,魏大中眉尖一挑:“他們敢!”
“此一時,彼一時,先前朝中有葉公、朱公、楊公在,魏閹不敢太過放肆,現在,唉,孔時你可得想清楚。”夏之彥搖了搖頭,暗道魏大中真是糊塗,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以爲是你東林黨把持內閣六部之時嗎?
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遞到魏大中面前,嘆道:“這是八千兩銀票,是劉大人讓我轉交給你的,供你在京中活動之用。”
魏大中掃了銀票一眼,怒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我魏大中缺他的銀子嗎?拿走!”猛一揮手,銀票從夏之彥手中飄落在地。
見魏大中不開竅,夏之彥也急了,忍不住聲音便高了起來,“孔時兄,你不用義氣用事好不好!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認不清狀況呢!你若是再這麼犟下去,吃虧的只能是你魏家!旁人,哪個會幫你?劉大人這也是一番好意,他已經對我說了,會上書替你鳴冤。你還要他怎麼辦?東廠的人是奉旨來拿你,你難道當真要抗旨拒捕嗎!這後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魏大中仍犟着,其實他早已做好進京準備,只不過是壓不下心中這口氣,一心想要東廠的那幫鷹犬吃個下馬威,好叫他們曉得,你東廠不是在哪都吃得開的!
魏大中的這個態度讓夏之彥真的怒了,不顧多年情誼,怒道:“我不管你怎麼想,反正你現在得出去叫百姓們散了,否則,你魏大中便是我嘉縣的千古罪人!你不能爲了一人之利而使百姓們跟着你遭罪!你若真不聽勸,你魏大中便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我不是!”魏大中忍不住駁道。
“你不是就給我出去叫百姓們散了,否則,你就是!”夏之彥怒氣衝衝,直直的瞪着魏大中。
“我!”
魏大中被夏之彥瞪得有些心虛,一直以來他便是個暴脾氣,可現在,他卻一點心氣也發作不起來,因爲夏之彥的話深深的戳中了他的軟肋。他魏大中是在拿百姓的性命賭心中那口氣!
突然,夏之彥“撲通”一聲給魏大中跪了下去,近乎哀求道:“孔時兄,我替嘉縣百姓給你跪下了,我求你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