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可殺,不可辱?楊漣,你休要把話說滿了,本官生來就不信邪,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真不可辱!”
話不投機半句多,袁大海呼呼扔下一句,甩手便走。
去哪?
他是要去向魏忠賢請示。
請示什麼?
殺人。
把這五人連同早已掛掉的左光斗一併殺了,然後再開大獄,把個五月變爲東林血染的五月。
…………
“千歲,楊漣、魏大中等皆可殺,若不殺,養虎爲患!”
“楊漣入獄後每日叫嚷,言語對千歲多有不敬,其後魏大中等人也依樣學樣,不服官解,整日在獄中撒潑耍賴,此等無恥之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今日不殺他們,他日皇上要是變了主意,千歲如何收場?”
“爹,您老不能再猶豫了,錯過這回,焉知下次入獄的會是誰?”
“東林黨人俱是富戶,抄得一家可養官兵無數,盡數抄了,再現神宗皇帝盛景,我大明從此再無憂也!”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聽說京城中東林黨正四下活動,密謀營救楊漣等人,若千歲不搶先下手,只怕會有變故。”
“……”
五月十一,在袁大海與王體乾、樑棟及外朝魏廣徽等人的“力諫”下,魏忠賢終下決心除去楊漣、魏大中等人。
爲此,魏忠賢特意讓首輔顧秉謙代內閣擬旨,旨上命東廠“令嚴刑追比,五日一回奏,等追贓完日送刑部擬罪。”
追比,指地方官吏嚴‘逼’百姓,限期‘交’稅‘交’差,逾期受杖責。顧秉謙所擬御旨意思是說,用嚴刑拷打六犯,每五天繳夠一定贓銀,等全部繳清,然後再送到刑部定罪。(左光斗之死至今尚瞞着,故聖旨有六犯一說)
當然,這樣官面上的文章,這道聖旨的背後其實便是允許殺人。試問,以楊漣、魏大中等人文弱身子,如何能經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嚴刑拷打?
領了聖旨,袁大海腰桿一壯,底氣也硬,‘露’出猙獰面目,便要正式跟楊漣他們攤牌了。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袁大海說: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
不要問我爲什麼非要殺他們,也不要問我他們是不是真的該死,我只知道,他們的死能給我帶來夢寐以求的權力。有了權力,我就可以和我想做的事。
………
五月十二日,楊漣、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顧大章集體過堂。
主審官依舊是袁大海,這回卻有兩個聽審的,一個是司禮隨堂李炳元,另一個則是樑棟。前者是個睜眼瞎,活擺設;後者和袁大海如出一窩,已是狼狽爲‘奸’的一對好搭檔。
犯人解到後,袁大海先是向他們宣讀了五日一追比的御旨,接着公佈了他們各自受賄的款數:楊漣一萬兩,左光斗一萬兩,周朝瑞六千兩,袁化中六千兩,魏大中四千輛,顧大章四千兩。
之後,根本不聽五人說話,喝令番子便將五人各打四十棍、拶敲一百、夾槓五十。打完之後,驚堂木隨手一丟,高喝一聲“退堂”竟就這麼走了!
這過得什麼堂!
衆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吱一聲,唯有樑棟一臉笑咪咪,‘陰’側側的看着楊漣冷笑。
楊魏五人被打的皮開‘肉’綻,鮮血洇衣,一瘸一拐的被番子扶回了牢房。
…………
次日,五人又被從獄中帶出,每人由兩名番子挾扶着,傴僂着腰,一步一呻‘吟’。
細看面目,俱是臉‘色’發黑,額頭傷口用布包扎着,衣服上濃血連片,各個顯得那麼衰弱不堪。
五人緩緩到了堂前,被喝令爬伏在屋檐下,楊漣居中,鬍鬚皆白。
這一回,袁大海沒有再動刑,只是把五人訓斥了一頓,然後就命錢恩把他們再押回去。
莫名其妙!
接連遭遇兩次莫名奇妙的過堂,楊漣等人都糊塗了,不知道袁大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五人卻有一個共識,那便是袁大海沒安好心!
袁大海是沒安好心,不過說他有什麼‘陰’險目的那倒也不是,之所以接連兩次搞個連審都不審的過堂,只是因爲他和樑棟認爲沒必要審。走個樣子跟九千歲‘交’待下就行。具體過堂的筆記早已由文書房備好了,每日樑棟拿着帶進宮便行。
既然如此簡單,還幹嘛費力氣審。這審又能審出個什麼來?
…………
十四日,周朝瑞家人送上白銀六千兩替周退贓,以求減免無罪釋放。
萬沒料到袁大海收下銀子後,卻是把臉一拉,‘陰’陽怪氣對周家人咧嘴說了句:“周朝瑞受了六萬兩銀子的賄賂,如今你們才‘交’了一萬兩,這餘下五萬兩如何說法?難道要本官替他補齊嗎?”
獅子大開口!赤‘裸’‘裸’的敲詐,毫無顧忌,沒有臉皮的敲詐!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連個虛僞的笑臉都沒有。
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朝廷那道抓人的聖旨,上面可是寫明瞭周朝瑞受了熊家人六千兩銀子,可到了袁大海這,嘴皮一翹就成了六萬兩!
試問這人還有一絲廉恥嗎?!這不是睜眼說瞎說嗎!
有沒有廉恥不要緊,袁大海可不管周家人怎麼想,價碼他已經開出來了,你們‘交’也好,不‘交’也好,都是這價,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要麼你就‘交’,要麼你就不‘交’。
因來京匆忙,且未想到數目翻了幾倍,周家人措手不及,只能苦苦哀求袁大海減免,袁大海只聽了兩句,便不耐煩的下了逐客令。
無奈,周家人只好滿京城求助東林黨人,尤其是那些江南出來的官員,希望他們能湊齊這筆銀子。
事後,錢恩曾問袁大海:“周家要是真把銀子湊了過來,是不是真要放了周朝瑞?”
“放人?”袁大海嘿嘿一笑,‘陰’險無比道:“如果周家真能湊齊六萬兩,那周朝瑞可就更放不得了,咱們先殺了他,爾後點齊人馬去抄他的家,把他的家產田地全充公!倘若他家湊不出來,人也是要殺的,不過嘛,倒可以放過他家人一把。”
錢恩聞言,倒吸一口冷氣,訕訕的看了一眼袁大海,勸道:“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袁大海不以爲然道:“沒有什麼不地道的,眼下朝廷缺銀子,咱們不設法從這些東林黨身上搞銀子,難道要從那些平民百姓身上搞嗎?”
……….
十五日,單審顧大章。
人一押到,袁大海便指着他斥責道:“你移宮‘逼’李選‘侍’,受熊廷弼賄誤失遼東,吃賄薦謝應祥做山西巡撫,三罪難逃!”
顧大章卻是不懼,坦然回答:“移宮確實參與,貪賄委實誣陷。如今回想那移宮確實是間不容髮的急事。做臣子的寧可受抗言之罪,也要力阻僭居之災。看今天客氏的光景,便可知移宮有功無罪!”
“放肆!”
袁大海聽得不耐煩,大喝一聲“把他夾起來 !”
把顧大章打暈之後,張國富便上前取了他的指印,做實了先前就擬好的供詞。
事畢,令番子將顧拖回。傳令,押魏大中。
…………
對魏大中,袁大海也是十分的厭惡,此人不但在魏忠賢那裡掛了號,也在魏廣徽那裡佔了首席,可以說這老小子早在閻王爺那兒掛號了,不過是個早死晚死的事。
用力一拍驚堂木,喝道:“魏大中貪賄,爲熊廷弼巧爲出脫,勾結汪文言,配合王安、楊漣鼓吹移宮,你罪過可不輕啊!”
聞言,魏大中擡頭用手指了指堂上高懸的“明堂”三字的大匾,面‘露’譏笑,說道:“這明堂不如改成昧心堂好啦 ?”
這情形和先前楊漣第一次過堂時一般,袁大海聽出魏大中話裡的諷刺之意,大怒,命令差人也將魏大中“夾起來!”
爾後,同樣是打暈做實了供詞。
下一個是袁化中。
…………
袁大海知道袁化中家中殷實,和周朝瑞一樣都是富戶,就想多詐點銀子出來歸爲己有,於是便用恫嚇的口氣說道:
“袁化中,我清楚你體弱多病,我這兒的刑具件件都能要人命,你要是識相點,就趕快兌足了銀子,免遭皮‘肉’之苦。我問你,汪文言供出你收了熊的賄銀,四處爲熊翻案,你有何話可講?”
纔來之時,袁化中害怕,這會卻是不怕了,想必也猜到自己的下場,故而昂首怒喝:“汪文言供出我,那你就請他來,我與他當面對質!”
鬼才跟你當面對質!汪文言這會跟死人沒什麼區別,就剩一口氣吊着,拖來也是堆爛泥,對什麼質?
袁大海兩眼一翻,罵道:“汪文言已死,現有他親口招詞在,你最好識相點,免得吃皮‘肉’之苦!”
袁化中聽了這話,冷笑幾聲,說道:“問事須兩造對質,如今死無對證,我怎能心服!”
見這個也不識相,袁大海懶得得跟他再多說一句,命令番子把袁化中也給打暈過去,然後印着鮮紅手印的供詞便出爐了。
…………
輪到周朝瑞了。
人一進來,袁大海便指着他罵道:“熊廷弼之所以緩刑不死,全因你受賄使然,你可認罪!”
見袁一幅兇狠的樣子,周朝瑞卻是鼻子哼了一聲,心道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小人,得志也是個‘色’厲內茬的貨‘色’,不屑道:
“哪個廟裡沒有冤死鬼?你早早把汪文言害死,只能說明你心虛!要不,你把熊經略請來,我願與他當面對證!看看事實是否真如你所說!”
“你說見就見了!”袁大海不怒反笑。
見他這樣,周朝瑞更是知道這所謂過堂乃是天大的笑話,憤然說道:“權‘奸’之謀已定,縱使再辯解也無用,隨你們拷問就是了。我是要銀子沒有,要命有一條!”
你說給命,那就要你命!
袁大海朝樑棟看了一眼,樑棟微一點頭,袁大海大手一揚,便叫番子把周朝瑞夾到了臺階下,“噗哧噗哧”一頓大棍打下,當場就給打得只剩一口氣,跟個軟腳蝦似的給拖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