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你的看法,但是事實擺在眼前,楊漣的確受賄了。黑紙白字,可寫得明明白白,由不得抵賴的。”
袁大海笑咪咪的看着汪文言,目光很柔和,沒有一絲虛僞,好像他手中拿的真是楊漣罪證一般。
無恥!卑鄙!小人!
怔怔的看着袁大海半響,汪文言突然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不氣,因爲笑得有些急劇,以致眼淚都出來了。
袁大海由着他笑,始終保持着笑容,平靜的望着他。
終於,汪文言的笑聲停了下來,嘲笑的看着袁大海,不恥道:“你錯了,錯得很離譜,你要知道,你可以陷害我東林的任何一人,說他們貪髒受賄,但唯獨你不能說楊漣受賄!因爲世上人都知道,他不會貪髒,更不會受賄!你拿這所謂的供詞去陷害他,只能是自尋其辱,沒有人會信你的!”
“唉…”
幽幽嘆口氣,袁大海承認道:“楊漣是不會貪髒,這事你知道,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嘴巴一翹,同情的瞥了汪文言一眼,微笑道:“可是這有什麼關係?你要知道,皇上並不知道。”
聞言,汪文言怔在了那裡,臉上yīn晴變化不定。袁大海的話如重錘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他開始意識到,也許自己的堅持並不能挽救東林黨,也許,自己的死,將一點價值也沒有。
“多說無益,你我各爲其主,誰勝誰敗zì yóu老天決定,或許,這便是身在局中的苦惱吧,因爲我們都不能如自己所願行事。很多時候,人都是無奈的。你是,我也是,但是從一開始,就註定我們只能繼續朝前走下去,沿着各自的路走。我想,當年你一無所有來到京城的時候,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朝一rì成爲朝堂中的風雲人物,更不會想到有今天的下場吧?…路是你自己走的,你就不要後悔,汪大人,我想你應該知道,你有今天的下場不冤,如果你能知道收斂,知道錢財這種身外之物從來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或許就能明白我在說什麼了吧。”
朝前走了兩步,將那供詞平捧在汪文言的左手下,請道:“按手印吧,手印一按,這事就算結了,以後的事情,就不是你我所能干預的了。或許,你說不定可以活得更久些。”
汪文言鼻腔一“哧”,扭過頭去,吐出兩字:“休想!”
“那好,我自己來。”
袁大海不以爲意,而是緩緩朝後退了幾步,然後彎下腰去,從地上撿起汪文言的斷掌,捏住那滿是鮮血的大拇指在供詞上輕輕的按了上去。
將那紅通通的手印晃了一晃:“汪大人,這手印可沒做假吧,這可是貨真價實由你親手按的。”
“你!”
汪文言氣火攻心,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兩隻眼睛如牛玲般瞪着袁大海,嘴巴一張,想要怒罵幾句,可是,眼前卻突然暗了下來,隨即腦袋暈漲得厲害,眼皮好像有千斤重般無法擡起,慢慢慢慢,他已經再沒有意識了。
探了探鼻息,錢恩搖了搖頭:“沒死,暈過去了。”
袁大海點了點頭:“不用弄醒他了,我們的事情做完了。”
錢恩看了一眼袁手中的供詞:“現在就送給千歲?”
“不。”袁大海搖了搖頭:“我還有件事要辦。”
“什麼?”錢恩問道。
“和熊廷弼再聊一聊。”袁大海邊說邊往外走。
“和他聊什麼?”錢恩跟上來問。
“或許我能救熊廷弼一命。”
袁大海的腳步頓了一下,旋即又往外走去。
……
活着的熊廷弼比死掉的熊廷弼更有用。
袁大海意識到,魏忠賢的身邊從來沒有一個能夠在遼東獨當一面的軍事統帥,他接連起用的兵部尚書孫承宗及兵部左侍郎袁可立等人,都是東林黨人,而且是骨子裡和他作對的。但魏忠賢在邊事上還是容忍了這些東林官員,只是到了天啓晏駕前,才臨時起用了崔呈秀任兵部尚書,並匆忙讓自己的心腹劉廷元替換掉屢與自己作梗,而將要去南京赴任兵部尚書參贊機務的袁可立。
這些事實說明,魏忠賢知道國事與自己的私人利益孰重孰輕,也說明,在閹黨之中,魏忠賢沒有一個能用的武將。哪怕是牆頭草袁崇煥,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帥才。所以,袁大海覺得,應該爲魏忠賢物sè一個可以取代孫承宗的帥才。
熊廷弼無疑很合適,第一,他是有本領的;第二,他是被東林黨投入大獄的;第三,熊廷弼不想死。
一個不想死的人,應該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如果熊廷弼的命是自己保下,也是由自己推薦給魏忠賢,那袁大海相信,熊廷弼不會不念自己情的。
…………
熊廷弼被關押在馬房不遠處的一間屋子,沒有上刑具,只在門口安排了幾個番子守衛。
對袁大海的到來,熊廷弼不覺得奇怪,因爲他不知道幾個時辰前,這個將自己從詔獄提到東廠的番子差點被當場杖斃在東廠大堂。
見到熊廷弼的第一眼,袁大海就告訴他:“汪文言招供了。”
聞言,熊廷弼點了點頭,問道:“你用刑了?”
“用了。”袁大海沒有隱瞞什麼。
熊廷弼苦笑一聲:“那也難怪,世上沒幾個人可以受得了你們東廠的酷刑。”
袁大海笑了起來,“你錯了,汪文言是那唯一的幾個人。”
熊廷弼一愣:“那他怎麼招供的?”
“我替他招的。”袁大海一臉嚴肅。
沉默片刻,熊廷弼嘆口氣,道:“你們是說他收了我熊家四萬兩銀子,嗯,看來,老夫也命不久矣了。”
袁大海搖了搖頭:“熊大人又想錯了,我不想讓你死。”
“爲何?”熊廷弼呆了一下。
袁大海平靜的看着他,淡淡道:“因爲我想,如果熊大人能夠戴罪立功,對我大明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怎麼可能,我犯的是死罪,廷議當死,而且你們是拿我的事做東林黨的文章,又怎麼可能讓我活着出去。”熊廷弼根本不信自己能活着出去。
“事在人爲。”袁大海沒有多說什麼,他也不確定魏忠賢是否一定會聽從自己的意見。
“你這麼好心幫我,想讓我做什麼?”四年詔獄只將熊廷弼的xìng子變了,卻沒讓他腦子也變壞。
“如果熊大人能夠活着出獄,而且能再次督師遼東,我希望熊大人不要忘記那些因你而死的百萬大明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