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觥綰帶新承歡,火輪一出客心驚。周應秋趨炎附勢、諂媚魏忠賢,以一手烹飪絕活,討得閹賊心花怒放,是以仕途高升、官威日顯。他本是貪財好利、蠅豸逐臭之人,一朝得勢,便開始利用手中之權,仗勢欺人、爲所欲爲。
他在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慶隆街,一擲千金買了個顯眼的酒樓, 一番穿鑿雕鏤,擇選吉日開門迎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酒樓開張伊始,人頭攢動、高朋滿座,周應秋倚門佇欄,滿臉的春風得意,蛤蟆大嘴合攏不上。
一個尖嘴猴腮、賊頭賊腦的人,面帶喜氣地跑進酒樓,對周應秋說道:“周將軍,千歲親自賀禮來了。”此言一出,周應秋趿踏朝靴,腳不迭地奔了出去,一羣阿諛拍馬之徒,聞聽魏閹驟至,傾巢而出,恭恭敬敬地分侍道旁。
魏忠賢掀開轎簾,千溝萬壑的僵白老臉,擠出一絲笑意。他用陰陽怪氣的嗓子,向在場的高朋雅客問候致意,接着命身後的小太監,捧出一副匾額,他揭開紅布,呲牙咧嘴地衝着周應秋說道:“這是乾爹的一點心意,祝你的酒樓紅紅火火,日進斗金。”
周應秋俯首貼耳,狗癲一般來到魏忠賢的身邊,向他施以大禮。接着雙臂攏匾,向衆人展示一番。“好好好,千歲筆力亦發的遒勁有力, 草書飛白有致,章法得當,大有癲張醉素之風。”羣聲高亢,一片喝彩。其實老賊之字,猶如雞刨蛛爬,奈何他威權在手,所以衆人昧心謬讚。
沿街百姓圍觀看熱鬧,尖嘴猴腮之人,衝着他們說道:“周將軍鼎鑊之藝純熟,煎、煸、炸、爆、煮、煨、熬、燉,無一不精,歡迎各位高鄰賞臉光顧週記酒樓。”他手舞足蹈,滿嘴唾沫星子亂飛,一張奴顏婢膝的臉,令人生厭。還沒有等他講完,衆位百姓一鬨而散,各忙各的事去了。尖嘴猴腮的人,尷尬的反覆吞嚥着唾沫。周應秋賊眼爆裂,拳頭攥得格格作響。魏忠賢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和氣生財。”
一說言罷,亦步亦趨地乘着轎輦離開了。
周應秋媚上欺下,酒樓櫃上,掛着童叟無欺的匾額,實則掛羊頭賣狗肉,專做缺德事。他在酒中羼水欺客,酒客雖然敢怒不敢言,但是周應秋管不住別人的腿,沒有一個人願做冤大頭,來他這裡“挨刀受宰”。是以他的生意短短几天,就門可羅雀,一落千丈。掌櫃劉魁將賬冊送到他的府中,周應秋死魚眼睛不時的上翻,他指着賬冊,惡狠狠地說道:“這怎麼滿紙都是圓圈,入不敷出。”
劉掌櫃低頭哈腰,嘴上蠢蠢欲動。周應秋咆哮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劉掌櫃對他說道:“周將軍,做生意貴在一個誠字,咱們酒樓的酒平淡如水,喝下去就知道羼了水,賺着昧良心的銀子,哪個還敢來啊。
周應秋一聽,哇哇怪叫道:“你還敢教訓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說罷,一拳下去,將劉掌櫃打成了烏眼雞。隨即他一腳將賬冊踢到了一邊,對他說道:“想想辦法,改善經營策略,如果再招徠不到客人,有你好看的。”
劉掌櫃沉悶鬱氣,默默地拾起了賬冊,一聲不響的離開了。現在扭轉頹勢,唯有以誠待人,然而惡名傳千里,劉掌櫃苦心經營,也是客流稀疏,寥寥無幾。
“齊帶山海,膏壤千里。”齊魯孔孟故里,文化之地,詩禮簪纓,書風氣息濃厚。而魯菜也是歷史悠久,享譽盛名。賈思勰《齊民要術》亦對魯菜大加褒揚。
山東青州庖丁孫小二,靠着變賣幾頃薄田換來的銀子,節衣縮食、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師。他在一偏僻巷子,租借了一個土屋,支起一家茅肆小店。物美價廉,色香味俱全,到店賓客以解口腹之慾的同時,更可以欣賞到播扒菜翻勺絕技,珍饈美饌在空中漂亮轉身,形散神不散,令人歎爲觀止。
自從孫小二來到京師,他的小店揚名在外,真是應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劉掌櫃聞聽此消息,蒼髯老臉,變得更加的抑鬱。每天他懶洋洋地打開酒樓的門,親眼目睹着一張張空落的座位,然後便是託着腮幫子發呆,直到日色西沉,關門大吉。
孫小二的店,將劉掌櫃酒樓裡僅有的三兩個客人都召喚走了,現在又以難以抵禦的摧枯拉朽之力,向週記酒樓發起最後的衝擊,劉掌櫃此時已經無力迴天,只能眼巴巴地向周應秋宣佈,他的酒樓倒閉了。
聞聽劉掌櫃的話,周應秋歪眉斜眼看了看他,順手將茶杯摔了個亂花濺玉。他對劉掌櫃說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月初還有些進賬,怎麼現在一個銀子也賺不來?”
劉掌櫃據實相告,周應秋勃然大怒道:“竟敢到我這裡來討野火,這些你不必管了,我會親自對付他的。”說罷,周應秋將劉掌櫃喝退,
將府中家將丁三喚到身邊。二賊一番竊竊私語,丁三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劉掌櫃心中隱隱不安,周應秋鬼鬼祟祟的,恐怕會對孫小二不利,他趁着無人發覺之際,悄悄溜出府門,來到孫小二的店鋪。時已夜色黑沉,孫小二忙碌一天,正要上板關門,劉掌櫃一把扯過他,神情惶急地說道:“孫小二,你大難臨頭了,趕快逃命去吧。”
他這一番話,令孫小二聽得一頭霧水,他扭動肩膀,輕輕掙開劉掌櫃的手,對他說道:“劉掌櫃,您的話雲山霧罩的,我聽不明白。”
劉掌櫃膽怯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對孫小二說道:“你的生意太紅火了,有人不高興,要殺了你。”此言一出,孫小二依然笑嘻嘻的,他對劉掌櫃說道:“劉掌櫃,我聽聞你的店鋪冷清無人,難不成是你嫉妒我,故意虛言誆騙。”
劉掌櫃跺腳嘆氣地說道:“我一把老骨頭,賺再多的銀又有何用?那店鋪又不是我的,我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孫小二見劉掌櫃神情峻嚴,說話一本正經,他的心中也有些惶急了。他對劉掌櫃說道:“老人家,我變賣了田產,來到這裡,本想積攢銀子,奉養高堂,如今生意剛有起色,我回到家鄉如何謀生啊?”
劉掌櫃對他說道:“你的小店酒客滿座,難道也沒有銀子回鄉謀生嗎?”孫小二嘆了口氣,他告訴劉掌櫃,他的都是微薄之利,連盤纏川資都不夠。
二人正在交談之際,外面忽起喊殺之聲,孫小二臉色大變。劉掌櫃對他說道:“你把衣服給我,然後拿着繩子結在樹上,趕緊從後面逃出去。”
孫小二眼中含淚,對劉掌櫃說道:“老伯,你我萍水相逢,爲何要對我這麼好。”劉掌櫃說道:“將來你有機會,一定要告發周應秋的惡行,我這把老骨頭是看不他被繩之以法的那一天了。”
一語言罷,劉掌櫃一把拽下孫小二的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外面腳步聲越來越近,劉掌櫃開門,二話不說拼命奔逃。他拐街入巷,
後面丁三在馬上吼叫道:“孫小二,你給我站住。”
巷道狹窄難行,丁三提刀在後面窮追不捨,劉掌櫃加快腳步繼續前行。然而終是年老力衰,他沒走多遠,即被丁三趕上。這個惡賊不容分說,一刀在劉掌櫃的背上砍了一下,劉掌櫃“啊”的一聲慘叫,隨即倒在地上。丁三翻過屍身一看,卻是劉掌櫃。他恨得咬牙切齒。
待到孫小二的店肆一看,裡面炊具爐臺一應俱全,然面衣服行囊不見蹤影。他知道中了劉掌櫃的調虎離山之計,夤夜在四處搜查一番,
無奈巷道縱橫交錯,到哪裡去尋孫小二的蹤影。
丁三萬般無奈之下,垂頭喪氣地回到府裡,向周應秋稟報了此事。得知劉掌櫃背叛自己,周應秋氣得暴跳如雷。他大罵道:“這個老不死的,這麼個死法簡直太便宜他了。”
接着他扭過身去,讓丁三到許顯純那裡告狀,只說孫小二和劉掌櫃因爲生意競爭,而生出仇恨,讓他通令各州府緝拿孫小二。丁三將周應秋的話捎給許顯純,這個惡賊面帶難色,事情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孫小二一個外鄉之人,無錢無勢,怎麼敢恣意生事。
周應秋趕盡殺絕,又對孫小二栽贓嫁禍,這一招可真是夠狠毒的。
事情傳揚出去,勢必難掩悠悠衆人之中,魏忠賢得知此事,也絕不會贊同周應秋這樣的做法。所以許顯純太極推手,轉避風險,他表面上將此事應承下來,卻連夜跑到魏忠賢的府上,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向他講訴了一遍。
魏忠賢聞聽之後,果然氣得臉色大變。上次他出現在周應秋酒樓開張慶典上,百姓對此事瞭如指掌,如今大理寺下令拿人,百姓一定會衆說紛紜。他對許顯純的及時稟報非常高興,馬上修書一封,駁斥周應秋愚蠢無腦,讓他就此罷手。
看到魏忠賢的信後,周應秋眼中含怒,連連大罵許顯純小人之舉。然而卻是無可奈何,賠了酒樓之後,他神情鬱悶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