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門相背兩不返,一片降旗百尺竿。前番書中提及,新任湖廣總兵崔凝秀,新官上任欲大顯身手平賊滅寇,結果初戰伏牛山,就損兵折將、丟盔棄甲。被陳天霸打得屁滾尿流之後,崔凝秀心生膽怯,不敢再去搦戰。
李文彥的師爺邵德,惡計叢生、壞水直流,既然不能正面取勝陳天霸,這個惡賊竟然想出軟禁陳天霸的母親,這樣卑鄙無恥的毒計,欲迫使陳天霸就範。捕頭薛武將陳母送到縣衙之後,邵德又在他的耳邊嘀咕了一陣,薛武點了點頭,拿着陳母的家信,扭身出去了。
薛武拐街入巷、在一家名喚“軒墨齋”的店鋪門前停駐了腳步。他賊頭賊腦的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徑自走了進去。
書鋪的掌櫃姓張,諱文顯,頭戴逍遙巾、身着素錦袍。他目字長臉、高顴骨、尖下巴、眼窩深陷、頷下蓄着幾綹長鬚。他是個落魄秀才,不惑之年、屢試不第,平日裡替人家抄抄寫寫、吟詩作對,勉強度日。
薛武進來時,張文顯手擎書冊、搖頭晃腦、口中津津有味地讀着蘇軾的《和董傳留別》:“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薛武聽了之後,眉頭緊鎖、肚內脘脹之下,放了一個響屁。臭氣隨之四散揮發,張文顯揮了揮手,說道:“在書房行此不雅之舉,實在有辱斯文。”他的話音剛落,薛武用破鑼嗓子迴應了一句。張文顯扭身一看,忙抱拳施禮道:“薛捕頭,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薛武反剪雙手,趾高氣揚地邁着大步,來到書案前。他東翻翻、西看看,然後一屁股歪靠在椅子上,將二郎腿架在桌子上。
張文顯面帶驚惶,口中急切地薛武說道:“薛捕頭,這上面都是聖賢之書啊,您這麼做是對聖賢不敬啊。”薛武一對金魚眼睛滴溜直轉,將張文顯打量了一番,接着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用輕蔑的語氣對張文顯說道:“你個酸秀才,整天嘴裡嚶嚶嗡嗡地念個不停,到頭來還不是窮得連鍋都揭不開了?”
面對薛武的出言不遜,張文顯慢條斯理地對他說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車馬多如簇。”薛武聞聽之後撇了撇嘴,他滿臉不屑一顧地說道:“別在這跟我拽文詞,聽得腦瓜仁都疼。”張文顯正要詢問薛武來幹什麼?薛武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擲地有聲的砸在桌案上。
張文顯不知其意,薛武隨即又把陳母的家信扔給他。張文顯拆開之後,薛武滿嘴唾沫星子亂飛地告訴他,按照信上的筆跡,重新擬寫一封,口氣要顯得急切無奈。
張文顯舞文弄墨、運筆揮毫,將紙鋪展之後奮筆疾書,眨眼之間,書信一蹴而就。薛武拿起書信,咧着蛤蟆大嘴笑個不停。他對張文顯說道:“張秀才真是有馮唐倚馬之才,佩服佩服。”
待張文顯拿銀之際,薛武在他的背後冷不防的給了他一刀,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張文顯一頭栽倒在地上。薛武俯身在張文顯的脖勁上探了一下,慌慌張張地從後門出去了。
他腳不迭地,時而回頭張望,冷不防一個乞丐,手捧陶甕從衚衕裡出來,二人撞了滿懷,薛武惱羞成怒,踢了乞丐一腳。登時甕碎湯散。他罵罵咧咧,然後揚長而去。
看到辛辛苦苦討來的美食,瞬間就化爲了烏有,乞丐傷心落淚。
他在殘甕碎片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前面有一塊黑色的腰牌,他拾起來一看,正面寫着“鄖縣捕”,居中刻着一個“薛”字。乞丐端詳腰牌,回想適才發生的事情,這一定是那個慌不擇路的人遺失在地上的。乞丐小心翼翼地將腰牌收好,迅速離開了此地。
薛武回到縣衙之後,將書信交給師爺邵德,師爺展閱一看,臉上現出詭異的笑容。他對身邊的崔凝秀說道:“崔將軍,有了這封書信,
賊首陳天霸一定會繳械投降,說不定內訌火拼,順便將馬萬里給殺了。”
崔凝秀一對惡狼三角眼,射出兩道犀利的光芒,他隨聲附和道:“哈哈哈,如果真是像邵師爺所預料的那樣,咱們可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惡賊們計議妥當,崔凝秀派人夤夜摸上伏牛山,燈籠火把之下,巡寨嘍囉彎弓搭箭,厲聲喝問:“哪裡來的奸細?再不止步,休對我箭下無情。”
送信人嚇得舉手抱腦,他對嘍囉說道:“別放箭,我要書信一封,要交給你們寨主。”
嘍囉隨口應道:“把兵刃給我扔到草叢裡,在原地蹲好。”送信人依言而行,蹲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嘍囉對他搜身之後,矇眼縛手,推到了寨子裡。
陳天霸力挫崔凝秀銳氣,此時正在寨內大擺宴席,與衆人縱酒狂飲。他看到嘍囉押進一個人,指着他說道:“這是什麼人?”
嘍囉據實回答,陳天霸詢問送信人,書信在什麼地方?送人告訴陳天霸,書信在他左腳的布靴的夾層裡。嘍囉將他推倒在地,用利刃取出書信。
陳天霸看到此信之後,懊惱神傷、捶胸頓足。他拔刀衝向送信人,對他吼叫道:“你們把我的母親關在哪裡了?趕快告訴我。”
送信人見陳天霸環眼睚眥、雷霆暴怒,嚇得魂不附體。他戰戰兢兢地告訴陳天霸,其母現在安然無恙。
陳天霸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潮翻涌地說道:“什麼叫現在安然無恙?你們若是膽敢傷了我母親,我就將你們雞犬不寧。”
送信人略略定神,他告訴陳天霸,李大人和崔大人說了,只要他肯棄暗投明,就一定會保證他官居顯位,榮華富貴。
陳天霸“呸”了一聲,對送信人說道:“李文彥貪贓枉法,崔凝秀暴戾無能,兩個惡賊在此地橫行霸道,百姓深受其害,我雖然是江湖草莽,也知道孝悌廉恥,道不同不相爲謀,趕快給我滾。”
送信人冷笑一聲,對陳天霸說道:“陳寨主,三四而後行,難道你爲了兄弟義氣,就不管母親的死活了嗎?這就是你口口聲聲所說的孝道嗎?況且你現在是人人鄙棄的強賊盜匪,縱是你做事問心無愧,也能洗去賊寇的污名。”
二人之間的對話,已有人來到馬萬里的臥房通知他。馬萬里穿好衣服,託着疲軟的身體來到大廳。他見陳天霸的臉上,愁雲慘淡萬里凝,連忙詢問他出了什麼事情?
陳天霸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馬萬里是個憨直之人,不懂得拐彎抹角,他連連催促,急於知道事情真相。陳天霸拍案砸桌,胸中一股鬱氣凝結。
這時送信人接過話來說道:“你就是馬萬里?”馬萬里聞聽此言,扭過身來,對送信人說道:“你是什麼人?何以知道我的名諱?”
送信人聳肩又是一陣冷笑,言語間頗有輕蔑之意。他對馬萬里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在這裡劫州掠府,幹了不少的缺德事,
現在陳寨主已經迷途知返投效朝廷,你還不解衣受縛。”
他本以爲陳天霸看過信之後,顧及母親的安危,將馬萬里就地拿下。所以送信人,言語張狂無忌。馬萬里一把奪過書信,看了一遍之後,瞪大眼睛對陳天霸說道:“大哥,兄弟我甘願受縛。”
還沒有等他再次開口,陳天霸迎上前來,一刀將送信人斃倒在地。
然後大環刀“哐啷”一聲,扔在了地上。
馬萬里雙膝跪倒,衝着陳天霸抱拳施禮,他說道:“大哥光明磊落,適才小弟言語唐突,真是小人之舉。”陳天霸一把將馬萬里扶了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塵土。他對馬萬里說道:“行走江湖,靠的是一個義字,咱們兩個焚香祭拜天地,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大哥我怎麼能出賣兄弟,做出不仁不義的事情。”
馬萬里感激涕零,可是陳天霸拒絕李文彥,那個惡賊盛怒之下,一定會加害陳母。他思來想去,猛地拾起地上的刀,就朝自己的脖子抹去,說時遲,那時快,陳天霸搶步上前,一招鷂子鎖環,扼住馬萬里的手腕,將大環刀震落在地。接着他掌上生風、左右開弓,給了馬萬里兩個耳光。
“糊塗,糊塗。”陳天霸連連跺腳,對馬萬里痛罵不已。馬萬里說道:“大哥......我。”陳天霸對他說道:“兄弟,咱們的外甥於三,死在惡賊曹欽程的手裡,這筆血海深仇一定要報,你認爲你一死了之,崔凝秀和李文彥就可以罷兵止戈了嗎?他這是讓咱們兄弟自相殘殺,他想坐收漁人之利。你不思細察,一味逞匹夫之勇,真是令我痛心。”
說罷一行老淚撲簌而落,馬萬里在一旁哀聲嘆氣。
過了半晌,陳天霸的心情稍稍平復,他力勸馬萬里不可衝動,車到山前必有路,凡事自有解決的辦法。馬萬里點了點頭,他詢問陳天霸是否有應對之策。陳天霸此時六神無主,胸無良策。他告訴馬萬里,自己想一個人靜靜想想。馬萬里唯諾一聲,退了下去。
陳天霸借酒澆愁,喝得意亂神迷。他看了看地上的送信人,心中有了對付李文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