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扒光和喂藥

扒光和喂藥

胤禛心裡知道胤禟死了,但他的身體卻表現得絲毫不信。他只想着小九他只是凍僵了,只是太冷所以昏迷了……只要讓小九熱回來,他便醒了,是吧,是吧?

不是的。

胤禛心裡很明白那答案,但他卻要爲他做完這一切,面容肅穆虔誠,動作輕柔體貼。卻不知,他這般奇異莫名的舉動,便成了傅鼐心裡的判斷:四阿哥受激不過,生了瘋症。

便是胤禛也有那麼一絲恍惚,見了小九那番模樣之後,他就瘋魔了吧。

胤禛解了自己外衣,又伸手要解懷中那人的衣裳。知福要上前幫忙,被胤禛冷冷看了一眼,便又不敢動了,只留在遠處待着。就連傅鼐,胤禛也不願他在身邊,只淡淡一句:“此間沒有危險,傅大人守在洞口便是。”

知福傅鼐心中想到,九阿哥胤禟已經去了,皇子遺體不可褻瀆,也是應當,聞言便乖乖退到洞口守着,低着頭不敢去看。

胤禛把懷中少年輕輕放下,推開了半籠在外頭的披風,顫抖着雙手去解他身上衣裳,解了鈕釦、腰帶,脫了外裳、小衣,除下靴子、襪子……他手上動作無比溫柔,一處一處地小心去解,遇着衣料黏糊揭不開的情形,胤禛的動作便是一頓,先用溫熱的娟帕熨溼了熨軟了,這才緩緩去揭……直至把胤禟脫得一、絲、不、掛。

胤禛凝重地看着,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眼前的少年渾身蒼白如玉毫無血色,冰冷刺骨傷痕處處,在半明半暗的火光下越發羸弱伶仃,看一眼便刺得人心口劇痛。

旁邊被脫下來的衣裳沾滿了血液泥土污濁不堪,一見便能猜到,他之前受了多大的苦楚。可他身上傷口,卻是早停了滲血,青紫的暗紅的刮傷的撞傷的,他這麼胡亂一看也分不清那許多,只覺的處處觸目驚心。

胤禛不忍再看,半斂下眼睛,忽又怕胤禟身上冷,便又動手解了自己身上小衣,把胤禟半抱在胸膛前,一邊用自身捂着,一邊給他擦身。

溫熱的娟帕在少年身上擦過,在精緻鎖骨、圓潤肩頭等處留下片刻的溫暖,胤禛欣喜這片刻的溫暖,彷彿懷中人下一刻就會溫暖過來,然後,醒來。

胤禛心裡明白這種溫熱只是錯覺,但依舊抑制不住覺得歡喜。他動作不停,重複着這樣的錯覺。

他想要替胤禟解了頭髮讓他躺得舒服些,便伸手過去,又低下頭去看免得錯手揪疼了對方。可胤禛一看,心下卻不由一驚。

胤禟的脣上,有了淡淡的粉色。

若是人死了,再如何用溫熱的娟帕拭擦身子,用熱水熨溼脣瓣,也僅僅是停留一瞬間的溫潤,恍然間便又冷寂消逝,自然不會有眼前這般情狀。

胤禛怔然間,解發的手停了下來,饒是他性情堅韌冷硬,此刻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惶急不安來。先前他雖是心中悲苦難抑,也有些心緒混亂,但他依舊記得,他那一口薑湯,始終未能喂入胤禟口中。

便是因他嘴脣緊閉冷硬,因他……已死……

而如今,若果不是胤禛果真憂急攻心,生了癔症看錯了眼,懷裡的少年那稚嫩的脣瓣確實是添了些顏色。

淡淡的,有些瀲灩的春、色。

那麼,他未死?

一想至此,胤禛心中卻是又驚又懼,半響過後也僅僅是遲疑地盯住了懷裡那人,細細地看。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今夜所遇過於跌宕,胤禛至此,竟是不敢去想,不敢去證實了。可心中還是被絲絲甜意漸染,進而透出幾分狂然失措來。

他未死,胤禟沒有死。

胤禛勉力鎮靜,深深呼吸了幾次,這才顫顫地把懷中少年攬住,低下頭去,緩緩用臉頰貼向對方脣邊。

這山洞雖然被火堆烘暖,但胤禛解了外裳,又抱住了渾身冰冷的胤禟,只顧着對方,他自己臉上是仍有幾分寒意的。他把臉頰貼在對方脣鼻之間,便是爲了查看底細,試一試懷中少年的呼吸。

輕輕的,幾不可察的溫熱氣息,飄飄渺渺地漾開在他臉側。

是熱的,是活着的。

“小九……”胤禛輕嘆一聲,脣邊不由露出淡淡笑意,恨不得立時把他喚醒。不過,他自然知道這般強喚不妥,只得壓住了那一絲衝動。

忽得一陣暈眩傳來,胤禛險些倒過去,他撐着身子,神情愣了愣,又鎮定下來。心知方纔歡喜欣慰之下,他的身子生出幾分疲憊軟弱來。想是他先前強自支撐集中精神,如今猛然得知實情,心神鬆懈一些便有些不濟了。

幸得他向來性情堅韌,又深知如今胤禟雖未身死,但仍舊處於險境,胤禛更是半分輕忽不得。

胤禛吸一口氣,把心下翻騰的情緒壓下,拉起大皮毯子覆在胤禟身上,又伸手去少年腕間的脈息。雖然指下顫動幾不可察,但胤禛還是稍稍把握了那麼一兩分,不禁皺着眉沉吟。

自古儒杏相通,所謂不爲良相便爲良醫,這讀書人少有不看醫書的,若是說不通那些個方劑裡邊的“君臣佐使”,還不足以爲治國。胤禛自幼遍覽羣書,便是醫書也看過不少,而宮中貴人甚多,今兒一小病明日一大病的,太醫們慣用的方子他見多了,如今都能獨個默出來。

雖說他自是不能完全把那脈象認個通透明白,但結合今晚胤禟所歷的做旁證,胤禛大致也知道些,旁的不說,先與他驅寒治傷倒是不會錯的。

胤禛想得明白,這才轉過臉,道:“知福,用滾燙的水把那辟邪丸化一碗送來。”頓了頓,又道:“把我用的白玉膏拿來。”

知福原見他半天不言語,心裡正擔心着呢,此時聽得胤禛開口,又是口齒清晰模樣,便略略安心了些,可一聽胤禛又要辟邪丸子又要白玉膏,忍不住便急問:“爺可是身上不舒服?還是傷着哪兒了?”

那辟邪丸是祛風避寒的良藥,若是見了風遇了冷,化上一丸用了,歇一晚身上準是好了。而那白玉膏用作止血消腫、生肌長肉,在外傷處抹上細細一層,等那傷口好了,半分痕跡也不留,是宮裡最是討好的傷藥,便是胤禛自己也只是略略分得了幾瓶罷了。

胤禛哪有心情答他,冷下臉來,只說:“快些,偏你多話!方纔掌嘴還不夠?”

知福被他一斥,也不敢再多問,滿心擔憂地依他吩咐準備好湯藥和傷藥,又多備了熱水送來,就放在了那簡易的牀榻邊。他擡眼看了下牀上情狀,見胤禛半躺在外側,把人攬在裡邊擋了大半,知福這麼一看,卻是看不出那人到底如何。

能如何,那人死了啊。知福心裡害怕,但心裡還是掛念胤禛,想着若是胤禛堅持把那人抱一夜,說不得第二天即便他自個清醒過來,也被凍得厲害了,回去自然是要生大病的。他一咬牙,又遲疑着問:“主子爺,讓奴才來伺候吧。”

胤禛不言語,反倒是對着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自個下去離得遠遠的最好。

知福無法,便又退下,回到洞口處時,跟那傅鼐苦惱地互看一眼。傅鼐坐在那兒,身前又生了火堆,見他過來遞給他一張毯子,便坐在草墊上伸手去烤火不語。

胤禛端起那藥丸化開的湯藥瓷碗,自己喝上一口,低下頭便哺給胤禟。

懷中少年的臉頰脣瓣雖然已有幾分溫軟,不如先前凍壞一般冷硬,但他意識昏沉,脣齒之間依舊發硬,自然是不得自己喝下湯藥的。胤禛便這麼一口又一口,用脣舌撬開,傾哺給對方。

如此一來,這一碗湯藥卻是有一半是入了胤禛的口。胤禛略有些不滿意,不過想及這藥丸藥效極好,先用一些也是好的。他卻沒想到,虧得是這般,他自己也喝了一些,這精神才略好些。

洞中火光比那蠟燭明亮,知福傅鼐兩人在洞口處也能看見胤禛動作,他們本是不敢去細看的,但因着擔憂胤禛身子,均是用那眼角餘光斜斜看住了。一看胤禛做喝藥狀,他們兩人心下都略寬了寬。

可轉瞬又看見胤禛低下頭,不一會兒又擡頭喝藥,又低下頭去,如此來回動作。知福和傅鼐初時是極爲不解,但知福好歹也是個照顧慣了人的,不一時便明白過來,這是胤禛在喂藥呢。

知福又是訝然又是害怕,以他先前所見,那九阿哥胤禟是早凍死了,身子都僵直了,喉間自然也是禁閉,哪兒還能喝下湯藥去?便是撬開了那嘴脣強灌,灌滿了口腔,最後也是滿溢出來。

可此時看胤禛動作,卻是真的把那湯藥喂下去了。這要知福如何不驚,直往那鬼神之處亂想了。

九阿哥胤禟死了,四阿哥胤禛瘋了,現在,胤禟的鬼魂又迷住了他們……一個死人,如何能喝下湯藥去?不是勾了他的精魂,他如何能看清這些……

知福顫顫發抖,忽覺身邊躥動的火花都鬼魅妖冶起來,眼前一黑,卻是自個昏了過去。

便是傅鼐也不由驚懼,只他是個錚錚漢子,向來對那神鬼一事,卻是有些不信的。傅鼐如此這般驚了一會兒,便又回過神來。

這人能喝下湯藥去,除了什麼神鬼作怪,自然還有別個清楚明白的緣由。

傅鼐一看胤禛在那兒神色無異,平日那張冷峻的臉上似乎還隱隱透出些喜色,他便想到了原因,莫非,九阿哥真的未死?

比起知福,傅鼐還是真真探過那人身上脈息的,那般冰冷入骨的情狀,當然是死透了,絕不可能活着。

難道,他先前慌亂之下,沒能弄清楚不成?

傅鼐再聰明,自然也是不知胤禟身上生了何等奇異之事,竟有個百多年前的靈魂佔了九阿哥胤禟的身體重活過來。先前少年凍僵過去,身上探不到半點氣息,那是東方不敗在潛心修習心法,呼吸幾不可聞,就如練那龜息真定功一般。

此時傅鼐有了胤禟未死的疑慮,大着膽子,借了提着熱水鐵鍋過去的機會,半驚半疑地問了一句:“九阿哥他……”

“他活着。”胤禛自然明白他要問什麼,若是問別個,他怕是不耐煩去答,但既是這個,他卻是樂意去答。

像是這般說一次,心裡便高興一分。

“他很快便會好的。”胤禛脣角噙着清淺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認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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