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亥時二刻,迷途竹林。
“左、左、右、左......”
鈴仙揹着個大木箱,在竹林間的小道上飛奔,嘴裡還唸叨着奇怪的口訣。
夜很黑,路很窄,竹子很雜,但她那對紅眼睛能看清一切,一切可見的,以及不可見的東西。
爲了跑路時的方便,那身用來掩飾身份的粗布衫與斗笠被她塞進了背後的空藥箱裡。因此,她現在就只穿着一件輕薄的白襯衫,外加一條短得只能勉強遮住屁股的迷你裙而已——這都是她原先所屬的組織的制服,沒錯,制服。
她以前的上司,大概是個跟下屬說話的時候眼睛喜歡往下瞅的人?
襯衫的前襟被微熱的汗水打溼,底下的小背心隱約可見。白絲過膝襪被礙事的竹枝桶破了洞,露出了雪白的皮膚。輕飄飄的裙襬與毛茸茸的小尾巴一起,隨着她的步伐上下跳動,本該藏在裙子裡的小褲頭幾乎一覽無餘。
白色的,背面帶着個胡蘿蔔圖案,套在一個上下搖擺的大白桃上——那是八意醫生的飯後水果,沒有任何別的含義。如果你一定要想歪的話,請自便。
可惜,伴她左右的,就只有一堆死人腦袋而已。喪屍當然是不懂得欣賞的,當鈴仙那兩條白嫩、飽滿而且充滿彈性的大長腿從它們的眼皮底下一晃而過的時候,它們所看見的,只有滿眼鮮嫩多汁的兔子肉。
本能驅使着這些死者,擡起僵直的雙臂,邁開潰爛的腿腳,去追逐那一抹漸行漸遠的倩影。如果它們能在那根光滑的脖頸上留下兩排牙印的話......不,它們做不到這些,它們連一根兔毛都咬不到,甚至都沒資格跟在鈴仙屁股後頭吃灰。
與鈴仙的速度比起來,這些喪屍基本上可以算作是靜止不動的。如果用足球解說的方式來講的話,那就是“鈴仙像過木樁一樣過掉了他們”。
“上、右、左、右!”
鈴仙的嘴裡依舊揹着這掌機遊戲秘籍一般的口訣,雙腳的動作,則與口訣所述完全一致,躍起、右移、左移、右移。
她似乎在躲避着什麼東西,儘管那些被她刻意繞開的地面看起來並無異常,但她就是打死都不願意往上踏哪怕一步。
在她的身後,一隻喪屍從竹林裡走了出來,一腳踩在了她先前直接跳過去的那塊土地上。伴隨着某種機關被觸動時所發出的一聲“咔噠”,數之不盡的尖刺破土而出,直接將那隻喪屍刺成了肉串。數秒之後,這些針刺緩緩地收了回去,土地恢復了原樣,連一個圓孔都沒留下。地上只剩下一具被扎爛了的屍體,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多數跟在鈴仙身後的喪屍都是這樣被解決掉的,還有少部分跟丟了之後就站在原地發呆了。很快,鈴仙身後已經一隻喪屍都沒有了。因爲這些陷阱的存在,鈴仙反而跑得更輕鬆了。
當然,這都是因爲她清楚陷阱的佈局,否則的話,她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穿越這片竹林。永遠亭屬於那位公主大人,藥房屬於她的師傅,而這片迷途竹林的主人,就只有因幡帝一人而已。鈴仙並不會因爲那隻小兔子長着一張人畜無害的小圓臉,就去小看她。與她共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以後,鈴仙瞭解到了一個事實:
因幡帝是個陷阱大師。
年長的妖怪,即使再懶散,再愚笨,也必然會有一技之長,否則他們根本就活不到這個歲數。這一千多年下來,因幡帝在戰鬥方面始終一竅不通,唯有挖坑技術與日俱增,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水準。如果她鐵了心不想放任何人進永遠亭的話,那還真就沒人能進得去。
也許只有八雲紫可以?
“這裡,我記得是......右邊,三步之後再轉左!”
鈴仙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輕鬆避開了路途之中所有的陷阱。常年的藥房工作鍛鍊了她的記憶力,這一路走下來,大大小小上百個陷阱的位置,她竟一個也沒記錯。
只要記錯一個,她就已經是個死人,不,死兔子了。
眼看着永遠亭的大門就在眼前,鈴仙的精神不免有些鬆懈。那對豎起來的兔耳在微風之中輕輕搖擺,而她的心情也隨着風兒一起越飄越遠。藥賣完了,該做的都做了,陷阱也躲開了,終於回到了家門口,現在鈴仙應當去考慮的,大概是回去以後宵夜吃啥吧?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嗚哇——”
距離家門只剩一步之遙的時候,鈴仙突然一腳踩了個空,一骨碌滾進了坑裡,吃了一臉的土。她可沒有疏忽大意,因爲這個坑從來就不在她手裡的陷阱列表上。
更正一下,應該是“從來就不在帝提供給她的陷阱列表上”。
這坑不深,大小與坐着的鈴仙相當,裡頭也沒有什麼致命武器,就是個普通的土坑而已,屬於那種害不死人但是膈應人的類型。
很有某人的風格。
“疼疼疼疼疼......搞什麼啊這是!”
鈴仙躺在坑底,灰頭土臉,屁股疼得像是要炸裂一樣。一張小紙條緩緩地飄落下來,抓起來一看,上頭寫着一行字:
“歡迎回家,笨蛋!”
真巧,那圓潤的字跡她剛好認得。
“帝啊——”
兔子的叫聲響徹了整片竹林......兔子真的會叫嗎?
(二)
亥時三刻,永遠亭診療室。
因幡帝的耳朵有些癢,因此她伸手掏了掏耳屎。
當然,她不可能當着她師傅的面做這個。她是先摳完耳屎,一口氣吹走,然後再恭恭敬敬地推門而入的。
她的左手上纏着繩子,她靠這個來牽動身後的四輪小板車。那板車上放着一個比因幡帝本人還大的麻袋,鼓鼓囊囊的,還印着血污,裡頭裝着的,大概不是什麼乾淨的東西。
“打攪了!”
帝走進房裡,將小板車推到了牆角,然後把門一關,畢恭畢敬地往屋子中間一站,便不動了。
她的師傅,八意永琳,披着白大褂,戴着一副無框眼鏡,坐在正對着房門的辦公桌前,正忙着處理一些筆頭工作。
“報告一下情況,帝。”永琳頭也不擡地問道。
“啊,好的!”帝張大嘴巴高聲說道:
“我在天黑之前,清理了昨天的陷阱,然後又新增了十個地刺陷阱、五架連弩以及一個滾石陷阱。這樣一來,竹林裡的陷阱總數已經超過了一百個,我想至少今晚永遠亭是絕對安全的。”
“嗯,很好。”永琳點了點頭,“公主大人正在休息,不能讓那些雜魚打擾到她。”
“是的。”
“然後呢,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嗯,已經做好了,”帝偏着頭,瞅了牆角的板車一眼,道,“就放在麻袋裡面。”
“幾個?”
“一共三具屍體,是我從陷阱裡掏出來的,最完整、最新鮮的三具。別的不那麼好的,已經被我處理掉了。另外,我還照您的吩咐抓了幾個活的,關在後院的籠子裡。”
永琳聽了她的話,停下了手頭的活,擡起頭來,微笑着道:
“你做得很棒,帝。多虧了你,我的實驗也能順利地進入到下一個階段了。”
“不,這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帝面不改色地迴應道,“對了,師傅,鈴仙應該已經回來了。”
“是嗎,那就叫她過來見我。”
“好的,我這就去。”
帝低頭行了一小禮,便從房間裡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