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瞬千擊的殺招,“未來永劫斬”,是妖夢目前所能使出的,最強的劍技。
千刀萬剮的秘技,“靈魂雕刻”,是咲夜發動全身武裝的,全力一擊。
數百上千次的兵刃交鋒被壓縮在短短的一剎那之間,二人交戰的領域早已超越了人的感官,乃至肉體本身,達到了“無”之境。
無形,無蹤,不可視。
一邊是撕裂時間的“魔術師”,另一邊是憑肉圌身達到超凡之境的“修道者”。上千次的金屬碰撞之聲重合在一起,聽起來就像一聲,上千次的刀光閃動重合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閃。激烈的交鋒就在開始的那一刻結束,刀光一閃,二人的身影已經交錯。
咲夜與妖夢同時抑制住了衝刺過後的慣性,最終站定在對方的位置上,咲夜在下層,妖夢在上層。二人互相背對着對方,既不回頭,也不吭聲。她們在等待,等着裁判的鐵錘敲響銅鈴,宣佈勝者的誕生。
於是,勝者誕生了。
咲夜的胸前多了一道大得嚇人的口子,從肩膀一直開到腹部,像是要把她斜着撕成兩半一樣——百密之間,尚有一疏,她爲此付出了代價。
傷口裂開之時,咲夜悶圌哼了一聲,逐漸失去血色的臉上,顯出了痛苦的神色。血染的衣衫在微風之中搖曳,渾身刀刃上的血滴亦隨風而動,漸漸地被吹到了刀刃的邊緣。
然而,咲夜並沒有倒下,傷口雖足夠駭人,卻沒有深到、重到,能讓她倒下的程度。
倒下的人,是魂魄妖夢。
輕悄地,無聲地,雕像一般佇立着的妖夢,被那柔和的微風吹倒在這白玉的階梯上。咲夜轉過身,望了過去,才發現妖夢那嬌小的身軀上,早已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全身上下,竟無一處完好的肌膚,以致血流如注、奄奄一息。
完全瀟灑的從者,十六夜咲夜,尚且是百密一疏,受了她近年來所受過的最重的一次傷。至於妖夢,她既不完美,也不瀟灑,甚至都談不上成熟,她沒辦法規避所有的傷害,她甚至沒辦法規避大部分傷害,她明白這一點,她只是敢拼而已。
“哈......”咲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該說你什麼好呢......”
早在這最後一招之前,妖夢所受的傷,就已經不允許她再次舉劍了,這一點咲夜看在眼裡。繼續全力舞劍的代價,就是舊傷的撕裂與新傷的累積,最終定然會危及性命。但妖夢還是拖着重傷的身軀,強忍着劇痛,一直戰鬥至此,腳步沒有放緩,動作沒有變形,單靠勇氣,真的能走到這一步嗎?
“真是個好傢伙啊,妖夢......”
咲夜走上臺階,彎下腰,用指尖輕輕地撫過了妖夢的側臉。於是,妖夢的心跳與流血,以及那微弱的呼吸和神智,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在距離死神一步之遙的地方,妖夢被鎖定在了時間之中,最後這一步她無論如何也邁不出來了。這就是咲夜此時能爲她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大夫的手藝了。
“接下來......”
咲夜直起腰,又往上踏了一步,擡頭望向了那渺遠的高處——在那蒼白的薄霧之後,隱藏着本次異變的主謀。
“是不是該去靈夢那兒搭把手?”
她正這麼尋思着,忽然便有一道櫻色的光輝,劃破迷霧,照耀下來。伴隨着這道光,一股龐大的暖流,帶着大量的櫻花花瓣,如同潮水一般席捲過來。這暖流所及之處,萬物復甦,周遭的櫻林開始綻放,其下的綠草亦冒出了頭,不多時便是一片花海,不復此前的肅殺荒蕪之貌。咲夜,以及妖夢身上的傷口,亦在這神奇的暖流的作用下,迅速地復原了。
很快,整個冥界便籠罩在一片盎然春意之中,四下裡芳草鮮美、櫻樹搖曳,寒意與迷霧一同消散,天空亦由那令人不安的淡紫色,變成了明亮的天藍色。
冥界之春,先人世一步而來。
咲夜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着那逐漸融化在血液之中的,春天的芬芳,微笑着道:
“看樣子,已經沒有我出場的機會了啊......”
“嘛,這樣也好,早些回家,就能早些爲賞櫻會做準備。”
“唰”地一聲,藍色的光劍回到了劍柄之中,咲夜身上的那幾十把刀也隨之退到了女僕裝之下,隱去了鋒芒。微光之翼再度從她的皮靴上竄了出來,載着她穿過冥界的階梯,越過幽明之境界,回到人世之中。
(二)
“‘願死春櫻下,二月圓月時’,埋在這西行妖之下的女子,生前曾經這麼說過。”
西行寺幽幽子虛浮在半空之中,背靠着尚未開滿的西行妖,以及由魔光編織而成的扇幕,滿面笑容。
博麗靈夢就飄在她的面前,一臉不爽。
“哈?”靈夢呲道,“說得好像你跟她喝過酒一樣。”
“是書上寫的哦,書上!”幽幽子正色道,“你這傢伙,都沒有一點浪漫細胞的嗎?”
“春天來了我還能浪漫一點,現在我只想打人,超想!”
“既然這樣的話,”幽幽子道,“就把你身上的那一點‘春’也交出來吧!只要再多一點點春,就足夠了!”
“足夠做什麼?”
“足夠讓春天降臨。”幽幽子張開雙臂,寬鬆的和服隨風飄動,優雅如蝴蝶,“在那之後,這西行妖就會滿開,而埋藏在樹下的富士見之女,便會復活!”
“這也是你從書上看到的?”靈夢挑了挑眉毛,問道。
“沒錯哦!”幽幽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究竟是哪個孫子把這麼麻煩的書交給你這種人的......”靈夢扶着額頭,嘆了一口氣,“這樣吧,我先暴抽你一頓,再砍了這棵妖怪樹,再揍死樹底下那傢伙,再把借給你那本書的人找出來,打一頓,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不行。”
“不不不,你會錯意了,冥界的大小姐。我只是問一下你覺得怎麼樣而已,並沒有打算考慮你的意見。無論你同意與否......”
靈夢活動了一下脖子,以及手指節,伴隨着“嘎啦嘎啦”的一串脆響,她很是隨意地說道:
“我都會強上。”
“既然如此......”
幽幽子“唰”地一下,張開了兩把花扇,又將其中一把置於下,另一把置於上,遮住了半張臉。
“那就長眠在這櫻花之下吧,紅白的蝴蝶!”
“我拒絕!”靈夢夾起三張靈符,大聲喝道:
“迴歸於花下的只能是你,春櫻的亡魂!”
“完全墨染之櫻·開花!”
“夢想封印·集!”
時隔千年,白玉樓的上空再一次被魔力的光輝籠罩。
上一次,是鮮血與淚水的結局。
這一次,是春花與白雪的共舞。
一切皆爲輪迴。
一切皆爲新生。
(三)
“啊......啊......阿嚏啊!”
正將腿擡到欄杆上進行拉伸的八雲紫,忽然打了個打噴嚏。一旁的納蘭暝便打趣道:
“有人想你了。”
“只是有點花粉過敏罷了......嘶......”紫揉着通紅的鼻頭,道。
“花粉?”納蘭暝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積雪,撇了撇嘴,道,“嗯......這很合理。”
“就快要來了,一大堆花粉。”紫彎下腰,一邊伸手去夠腳尖,一邊喃喃道,“現在不過是預演而已。”
“哦對了,納蘭暝。”她忽地直起身,回頭對納蘭暝道:
“一週,不,兩週之後,你有時間嗎?”
“有是有,你有啥事?”
“跟我去一趟冥界。”
“去冥界幹嘛?”
“賞櫻。”
“啊?”納蘭暝驚了一小下,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道: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會去。”
“另外,”紫補充道,“把你家那幾個小鬼也帶上,到時候會有宴會。”
“這麼周到的嗎?你請客?”
“不,你請客,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邀請你?”
“你這大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