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見幽香的右手伸向了前方,輕輕一握,空氣從她的指縫間匆匆流過。
一秒之前,那裡立着數以百計的,醜陋的變異怪物,包含走獸、飛鳥、植物,以及別的,連品種和原貌都辨別不清的玩意。一秒之後,所有的這些怪物,全部,都被一股巨力擠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嚴重變形的肉體,混合着慘白的碎骨與粘圌稠的血漿,緩緩地飄離了地表,浮到了半空中。血月映照着下方的一切,也包括這怪誕血腥的一幕。這枚詭異的大圌肉圌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圌住了一般,猛然間縮小了一整圈,接着便開始來回旋轉,越轉便越小,越轉便越圓。
這簡直就是在“搓丸子”。
最終,所有的怪物屍體都被碾成了極其細碎的肉餡,以血液爲粘合劑,緊密地團成了一團——“丸子”就這樣做成了。那是一個暗紅渾圌圓的球體,色彩均勻,表面光滑,一眼望過去,彷如一個大號橡皮彈力球。只是,當它落下來,摔到地上時,它並沒有像它看上去的那樣,如彈力球一般輕輕地彈起來,而是發出了“啪嘰”的一聲,如破碎的肉體撞擊地面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接着便緊緊地粘在了地面上。落地之時,它還留下了一灘飛濺狀的殷圌紅圌汁圌液——那可不是橡皮彈力球所能留下的印記。
幽香擡起胳膊,打了個響指,那枚“丸子”便開始劇烈地自燃起來,附近的空氣很快就被血肉燒焦的惡臭與礙眼的煙霧填滿。四季的鮮花之主最後看了一眼她那燒得正旺的“傑作”,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她的身後,月光照亮了那片寸草不生的荒野,數之不盡的焦黑球體在那兒均勻地分佈着,由她腳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另一端,如同某種現代藝術展覽一般。血肉燃盡,青煙從那些高度碳化的球體中飄散出來,嫋嫋升向那血色的月球。
此地原本的名字是“魔法森林”,現在它既不魔法,也沒有森林了。不,倒也不能直接斷定“沒有”。實際上,“森林”就在那些燒成焦炭的黑球之中,在那緩緩升起的青煙之中。
幻想鄉最強的妖怪,風見幽香,從博麗神社出發,一路行至原魔法森林的最南端,途中將她所見的一切變異生物,都捏成了肉團,燒成了焦炭。這也就意味着,她殺死了視野範圍之內的一切活物,將那一片片羣魔亂舞的魔境,變回了原始的荒漠。
這並不是“屠殺”,這是“淨化”,是治癒這病入膏肓的幻想鄉的唯一途徑。
她正在親手,將這片衆神眷戀的土地,幻想鄉,一點一點地毀滅掉。她覺得自己應當感到悲傷纔是,畢竟,那些怪物曾經也是蔥鬱靜謐的森林和溫和可愛的獸類,它們都曾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只是被外力扭曲了而已。然而,無論屠殺多少怪物,毀滅多少扭曲的森林,幽香就是悲傷不起來。她的內心風平浪靜,甚至,還生出了一絲奇妙的愉悅。
這種肆意揮霍力量,放開了手腳將視野範圍內的一切破壞殆盡的感覺,正在漸漸地令她上癮。這就像是性,縱使年歲增長,理智與道德告訴你必須時刻自制,可那種甜美的味道你怎麼都忘不掉。只要有機會,你肯定會再度碰觸那枚甜蜜的“禁果”,然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硬要說的話,這就是所謂的“本性”。獅子咬死羚羊,並不僅僅是爲了吃,更多的時候,它們只是在享受這種獵殺的感覺罷了。
風見幽香,熱愛屠戮。
“下一個地方,我記得是......”
幽香繼續前行,穿過了一段沒有怪物侵擾的、寧靜的谷地,視野便豁然開朗起來。一片平整、開闊的盆地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她的面前,遙望過去,入眼的是生在盆地那肥沃的土壤之上的,莊稼一般密集排列着的變異植物。跟別的變異植物一樣,它們的根、莖、葉、花都是黑紅黑紅的,如同乾結的污血一般。它們生着向日葵一樣碩大的花盤,那花盤上裂開了一張滿口獠牙的大嘴,吐着條長長的舌頭,看起來就像是《植物大戰殭屍》裡頭,食人花和向日葵的詭異合體,而且還是血腥版本的。
那些變異葵花如獵犬一般吐着舌頭,四處亂嗅着,尋覓着,因無法被滿足的飢餓而在月影之中扭動不止。遠遠地望着它們的樣子,風見幽香不由得眉頭輕蹙,搖了搖頭。
“真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她自言自語道。
不錯,生在盆地中的這一大圌片變異植物,正是她的心肝寶貝,那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毀壞即意味着死刑的,太陽花田。這花田裡的每一株葵花都是她親手栽培的,感情就跟親兒子一樣好,現在變成這副模樣,幽香實在是沒眼去看了。
無論她曾經有多麼的喜愛她們,現在的“它們”,都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她們”了。幽香明白,她現在只有一個,殘酷,而現實的選擇。
那就是用徹徹底底的毀滅,來給她所愛的這片花田帶來新生——就像她一路上一直在做的那樣。
沒有猶豫,風見幽香向前踏出了一步,一隻腳邁進了盆地之中。前排的變異葵花在第一時間嗅到了她的氣味,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對她釋放出充滿敵意的信號。這還是風見幽香長這麼大頭一回,感受到來自“植物”的殺意,這麼一想,她的內心深處便生出了一絲細細的哀傷。
她緩緩地伸出了手,用五指蓋住了視野之中的花田,然後......
“Starbow Break!”
在幽香合攏五指之前,夜空被魔法之光點亮,炫目如白晝。一切開始得過於突然而沒有徵兆,穩重如幽香,也不禁愣了下神。
自那白夜之上,星辰之雨紛紛而下,傾灑在她曾經心愛的花田之中。爆炸的轟鳴響徹原野,一遍又一遍地迴盪在盆地的邊際之間,火焰舞動,夜幕泛白,色彩斑斕的光彈如流星雨一般墜落。一時間,幽香家所在的這塊不大不小的盆地變得熱鬧非凡,又是噴火又是飆血又是爆炸的,跟開了場Kiss樂隊的演唱會似的。
又過了一分鐘有餘,這場盛大的演唱會戛然而止,濃重的黑暗與紅月之光重新支配了夜幕,盆地也迴歸於寧靜。待煙塵落下,原先那一大圌片變異葵花所在的土地上,如今只剩下遍地彈坑,以及無數燒焦的殘害。
不知爲何,看見這一幕,幽香反而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這場“演唱會”的主辦方,芙蘭朵露·斯卡雷特,身披月光,緩緩地從那紅月之上飄了下來。她那乾柴一般枯瘦的翅膀上,各色的魔法水晶折射着月光,節奏頗快地一閃一滅,像是在反映她的心緒一般。
芙蘭最終落在了幽香面前不遠處,然後,藉着一陣快步助跑,一躍撲到了幽香的身上。
“幽香姐姐!”
她雙手摟着幽香的腰,擡起頭,血色的雙眼在一抹甜美的微笑之中彎成了一對月牙。
“看這樣子,你那邊進展得還不錯嘛!”
幽香也微笑着,摘下了她的帽子,輕撫着她那頭柔順的金毛,道:
“這都打到我家門口來了?”
“嘿嘿嘿......”
芙蘭的笑聲聽着有些頑皮,像是惡作劇大成功的頑童之笑。
“我就是隨便打打,哪兒看着不順眼就打哪兒。”她接着說道,“所以,還有很多地方沒清理乾淨呢!”
“所以你是老早就看我家花田不順眼了對吧?”幽香笑罵道,“你這個臭小鬼!”
“反正都得推平了重新種,我動手你動手不都一樣嘛!”
芙蘭眼珠子一骨碌,便很是機靈地打了個圓場。
“那說得倒也是。”
幽香點了點頭,便將芙蘭的帽子扣了回去。她輕輕地將掛在她腰上的這個吸血鬼小丫頭推開,又替芙蘭理了理衣領和前發,便道:
“接下來,咱倆一起走吧!”
“嗯!”
芙蘭朵露滿懷期待地,重重地點了兩下頭,一切順理成章。
“今晚,咱倆一起,把這幻想鄉......”
“徹底毀滅掉!”
納蘭暝這小子大概是個人才,安排的工作都是量身定製的。能如此積極地、滿懷熱情地,將所有會動的東西屠戮殆盡,之後不僅一點不累,甚至還面帶微笑並且表示“咱接着殺吧”的人,整個幻想鄉里頭,除了這二位以外,也真就沒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