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竹林就如它的名字一般,難走得要命。林間既未通路,又無路標,地面還不平坦,加之竹林高聳,乾雲蔽日,人在林中,低頭不見道路,擡頭不見日月星辰,環視四周,盡是一片翠綠,東南西北皆無甚區別,即使想要破竹取路,往往也不知道該朝哪裡開路。
簡而言之,這破竹林,簡直就是爲了讓人迷路而生的。納蘭暝也不知道稗田阿求這個小姑娘是怎麼識得路的,但一路跟在她身後,還真就沒走彎路。
“你挺熟悉這一帶的嘛,是經常來這兒嗎?”快要到達永遠亭的時候,納蘭暝如是問道。
“不,我只是非常的瞭解竹子而已。”阿求答道,“在這片竹林中,地圖和方向感都是沒用的東西,唯一值得信任的,就只有竹子。”
“竹子?”
“是的,竹子。不同位置的竹子,其年齡、長勢、朝向都有着細微的區別。雖然在外行人眼中,這裡的竹子都是一模一樣的,不過經驗豐富的樵夫還是能看出區別來的。”
“所以,致人迷路的罪魁禍首,在你們的眼中,反而是天然的方向標嗎?有點兒意思......”
納蘭暝點了點頭,不再詢問。他心中的兩個疑問之一已經解決了,至於另一個,他還不着急去尋找答案。
三人一路走到這裡,兩旁的竹子已經明顯地比別處稀疏了——這是附近有人居住的信號。最終,竹林完全向兩邊退去,讓出了一條平坦的道路。這路的前方,立着一棟古典的日式大宅,那便是三人此行的目的地,永遠亭。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迎面走上來一個上身穿着西裝、打着領帶,下身卻只有一條涼颼颼的迷你裙的少女,看起來似乎是住在永遠亭裡的人。
那少女雙目赤紅,一頭淡紫色的秀髮長及小腿,頭頂上豎着一對長長的兔耳,屁股後面還長着一條毛茸茸的小尾巴——這揭示了她兔妖的身份。
“請問,你們是來找八意大夫的嗎?”那少女上前問道。
“算是吧。”納蘭暝點頭答道。
“那麼,就由我來爲你們帶路吧!”
“有勞你了。”
跟着少女走了幾步,便進到了永遠亭的庭院之中。這永遠亭從遠處看,不過是間老房子,走進了院子裡才發現,這裡頭是小橋流水人家,別有一番天地。
這院子不大,該有的景卻一處不少:翠竹配上白牆,一清二白;奇石立於流水,山清水秀;長廊連着小亭,曲徑通幽。
好傢伙,這哪是什麼鄉村大夫的診所啊,整一個皇家園林,若是有人誤入此處,多半會以爲自己闖進了某位公主的避暑山莊吧!
可惜,這麼好的景緻,納蘭暝卻連瞧都沒瞧上一眼。他現在正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兔耳少女的腦袋上,準確地說,是集中在她的那對兔耳之上。
“這玩意,是長在腦袋上的?”納蘭暝這麼想着,“可是這不自然的彎折......果然是摺疊之後留下的痕跡吧?也就是說,這東西只是飾品而已?”
“而且這兩個黑點是啥?鈕釦?按鈕?按了之後會啓動什麼裝置嗎?比如藏在那對紅眼中的激光發射器之類的?”
在這種愈發脫線的思想的引導下,納蘭暝最終產生了一個念頭,那就是......
“好想摸!”
是的,想摸,他現在非常地想要摸一摸那對兔耳,以確認其真僞,順便再按一下上面那兩個貌似開關的東西。
但是再仔細一想,初次見面就隨便亂摸別人的耳朵,不論出於何種目的,這種行爲都太過粗魯了。因此納蘭暝最終還是將伸到一半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腦袋上,揉了兩下頭髮——他努力地剋制住了那滿溢的好奇心。
“請問......”
這少女非常敏銳,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身後的熾熱目光,便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微笑着問道:
“您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啊哈哈,其實也沒什麼啦......”納蘭暝撓了撓後腦勺,乾笑了兩聲,“我只是覺得,你的頭髮很漂亮,所以就多看了兩眼而已啦......”
“誒?我的頭髮很......漂亮?”
少女的面頰微微發紅,雙手背在後頭,捏着髮梢,整個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很少,或者說,幾乎從來沒有人這麼誇過她。
“啊,確實,這麼長的頭髮我還是第一次見。即使是活了一千年的兔子妖怪,也長不出這麼漂亮的頭髮哦。”納蘭暝見聲東擊西的戰術生效,趕緊又多誇了幾句,以徹底消除對方的疑心。
“兔子妖怪什麼的,不是啦......”少女微笑着搖了搖頭,道。
“嗯?既然不是兔子妖怪,那你這對兔耳......”
“啊,這個......”
少女揪着裙角,眼神飄忽不定,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呃......其實我就是兔子妖怪啦,您說得沒錯。”
“嗯哼?”
納蘭暝捏着下巴,饒有興味地望着她那張微微發紅的臉蛋,就像是在看一件新玩具一般。
“我是納蘭暝,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鈴仙·優曇華院·因幡,您可以叫我鈴仙。”
“有趣的名字呢......”
優曇華院,意思是優曇花吧。至於因幡,能想到的就只有因幡的白兔這個故事了。說起來,在納蘭暝的記憶中,好像還有那麼一個姓因幡的兔子妖怪來着?
“總......總而言之,我是來帶你們去師......八意醫生那裡的,咱們還是......”
“啊,走吧。”
短暫的停頓之後,衆人再度邁步前行。鈴仙帶着三位客人七拐八拐,穿過了那條複雜程度絲毫不亞於迷途竹林的長廊,來到了一扇推拉門前。
不同於永遠亭中那些漂亮的房門,這扇門未經裝飾,從上到下一片純白,因爲過於樸素,反而顯得與衆不同。在某種程度上,這說不定也反映了房主的性格呢。
“進來吧!”
鈴仙還沒來得及敲門,裡邊就傳出來這麼一句話。不知道那位八意大夫通了什麼靈,早早地就注意到納蘭暝一行人了。
雖然他們也完全沒有要隱藏行蹤的意思就是了。
“好的,師傅大人!”
鈴仙對着那扇純白的門鞠了一躬,然後恭恭敬敬地拉開門,將三人請進房內,而自己卻始終呆在門外,未曾挪動半步。
待走在最後的本居小鈴也進到屋裡後,她便緩緩地關上了門,一聲不響地走了。
“兩個健康得有點過分的人,再加上一個不可能生病的人,到我這間小診所裡,該不會是來看病的吧?”
那位遠近聞名的八意醫生,現在就坐在納蘭暝的面前,板着一張臉,內心的想法無可捉摸。
“啊,當然不是。”
納蘭暝笑着,將自己手中的麻袋扔到了地上。那麻袋是小鈴在路上撿到,並且強硬地要求他使用的。
“我這兒是診所,不是停屍房。”八意醫生瞟了一眼那個被麻袋包起來的、足有一人大的物體,皺着眉頭道,“我只給活人治病,你還是去找個道士來幫你作法吧!”
“話不能這麼說呀,”納蘭暝道,“法醫學,不也算是醫學麼?既然是醫學上的事兒,來找您這位家喻戶曉的名醫,不能算是找錯人吧?”
“你什麼意思?”
“幫我個忙唄?不,幫幻想鄉一個忙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