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敏捷的步伐,軍靴在地上踩出響亮的聲音,獨眼的女軍官昂首走在一條長廊上,兩旁的衛兵直挺挺地站着,目光不敢斜視,但卻偷偷投以羨慕的眼光。
誰都知道,這位年紀輕輕就榮升上校之位的傑出女性,是帝都名門納蘭家的女兒,從投身入軍職開始,就備受矚目,憑着本身才干與家族後援,一路官運亨通,連連破格提升,到最後更被選拔進入直屬皇帝的特種部隊“龍牙”。
軍服兩肩的獠牙形護甲,就是龍牙軍的身分象徵,也是目前大武軍至高無上的榮譽,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每個人都知道,這支直屬皇帝的特種部隊,其真正意義就是特務組織,專門爲皇帝打探情報、刺殺叛逆,做盡一切不能見光的黑暗工作,只不過與普通黑暗組織不同的是,龍牙不但在暗影中活動,還被賦予了光天化日下的戰鬥能力。
經由皇帝特許,這個特務組織擁有了大批精良軍火,甚至最先進的軍事設備都歸屬於其麾下,變成了一支比御林軍更親近皇帝的特種部隊。龍牙,天子之牙,大武王朝的所有臣民都知道,這支部隊就是皇帝的爪牙!
像龍牙這樣的特殊單位,只憑關係與背景,那是進不去的,只有千中選一的優秀英才,纔夠資格被選拔進入龍牙。曾在龍牙中擔任領導軍職,後來因此拜將入相者不計其數,因此在士兵的眼中,納蘭元蝶的飛黃騰達是指日可待,特別是此次還被委以機密任務,分外證明了皇帝的信任。
這些欣羨的目光,納蘭元蝶全都感受得到,但心中卻殊無半分喜意,也許之前自己還會爲這些目光感到狂喜,可是在飛雲艦墜毀殞落的那一刻,什麼欣喜都化爲烏有了。
龍牙確實是直屬皇帝的禁衛軍,存在目的也是爲了充當皇帝爪牙,這些士兵的理解並沒有錯,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龍牙內也有等級之分,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首腦人物纔可以謁見皇帝,其餘像自己這一類的中階軍官,還是隻能像其他普通部隊一樣,接受軍部的命令。
“搜尋梁山泊並奪寶”的任務,並非出自皇帝指派,只是單純由軍部策劃,用意是取得傳說中隱藏於梁山泊的多項重寶,最早也沒有想到真能成功,自己之所以爭取指揮這項任務,主要是爲了把飛雲艦艦長之職搶到手。
像飛雲艦這樣的飛空艦艇,要製造一艘,所耗的財力、時間都非常可觀,整個大武王朝也沒有多少艘,只要能爭取到一艦之長的職位,那可比擔任什麼高官更有實質意義,所以自己動員了所能使用的一切資源,好不容易纔把這個任務搶到手。
指揮飛雲艦,志得意滿,特別是在登上梁山泊的那一刻,彷彿踏在人生最成功的顛峰,只覺得一切辛苦都有了代價,從此眼前盡是光明坦途,哪想到事發突然,梁山泊的歹徒兇人無比奸滑,表面上看來驚惶恐懼,實際上卻是伺機突襲,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新造成的飛雲艦更因此墜毀。
更可怕的,是想不到梁山泊之內臥虎藏龍,居然藏有兩名失蹤多年的救國英雄,那是足以排入當今十大高手之內的一流強人,如果早知道有他們在,自己絕不會憑着這點實力就恃強硬闖,軍部也不會執行這個近乎送死的笨計劃。
如今計劃失敗,軍部定會找替死鬼規避責任,自己責無旁貸,勢必會被他們送上刑場,幸好事情還有最後一線生機,自己在逃離梁山泊的時候,取得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標物,佛血舍利。
這枚通體散發血光的珠子,究竟有何來歷與故事,自己並不清楚,但是看它巴掌大的體積,卻能夠支撐整個梁山泊漂浮於九天之上,長年累月地供給動力,這個能量委實驚世駭俗,從沒聽過世上竟有如此異寶。
軍部在梁山泊計劃中所指名搜索的寶物,這樣東西排名首位,甚至還在當年太平軍國的鉅億財寶之上,可見軍部是知道它重要性的。而回想到闖入寶庫,第一眼看到內裡的景象,納蘭元蝶至今還無法平復心中的震駭,總之,如果不是在裡頭得到了一架個人飛行法寶,及時從密道里逃脫,自己縱能取得佛血舍利,也絕不可能從那兩名救國英雄手中逃出。
“喀啦!”
走廊到了盡頭,納蘭元蝶開啓了大門,步入通訊室內,預備與自己的上司進行報告,說出梁山泊之行的成果,但奇怪的一點是,通訊室內竟然空無一人,原本應該在這裡操作的軍官全被遣退。
(難道……軍部有什麼機密要說?還是敵人埋伏?)
納蘭元蝶腦中冒出兩個念頭,手也急忙放在軍刀刀柄上,但是當通訊儀器自動開啓,投射出立體影像,她就知道答案是前者。
立體投影描繪出影像,大武王朝如今的技術,完全做得到等身比例的清晰傳輸,但是當影像漸漸清晰,納蘭元蝶卻吃驚地皺起眉頭,訝異於眼前所見並不是熟悉的軍部背景,而是一個視野極佳的陽臺,如果不是因爲現場煙霧瀰漫,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後方的美麗星空。
讓納蘭元蝶皺眉的,是那陣令背景模糊的煙霧。身爲特種軍官見多識廣,她自然認得那是什麼:當前京都最受歡迎的毒品“神醉夢迷”。每一克粉末都貴比黃金,抽得起它的人肯定非富及貴,但爲何自己與軍部聯絡的專屬頻道,會接到這麼一個荒唐的場景去?
(搞什麼鬼?軍部有什麼人會在報告的時候吸毒?接錯頻道了嗎?這是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
正自惱怒,一個驚人的念頭閃過腦海,讓納蘭元蝶身軀劇震,不敢置信地凝視着畫面,而當那個側坐在躺椅上的雄健身影,在煙霧漸散中慢慢清晰,納蘭元蝶立即跪倒在地,五體匍伏,表示自己的尊敬與恐懼。
“參、參見陛下!草臣是龍牙軍一級上校納蘭……”
“官階之類的廢話並沒有什麼意義,你只要知道自己還能呼吸,便已足夠,說你該說的話吧。”
官階是皇帝所給,對皇帝報官階並無意義,但納蘭元蝶更在意後頭那句話。只要想到這位陛下平日的作風,她就明白其中的暗示,如果這輪報告結束後,自己不能令他滿意,自己將不會再有呼吸……
竭力穩住顫抖的聲音,納蘭元蝶把整個任務的經過報告一次,最後請示該將佛血舍利如何處理。
假若請示“由草臣將舍利護送回京都”而獲得允許,這條命就算保住,但納蘭元蝶卻不敢耍這種小聰明。過去每一個想在這男人面前耍小聰明的人,沒有一個能保住性命,而當天子之怒降臨,絕對不會單單隻殺一人,而是滅家、夷族的去殺,讓人們充分明白惹怒真龍天子的後果。
“唔……世上的亂臣叛逆真是太多,這實在是很好,因爲在同盟會、萬紫樓之後,又找到一項能撩起朕殺心的東西,讓朕排遣苦悶……”
微帶倦意的聲音,像是一頭飽食之後的猛獅,慵懶地沒有精神,但只要凝神去聽,就會發現那聲音中蘊含着一股永難填飽的飢渴,隨時會掙破理性枷鎖,瘋狂吞噬、毀滅所能觸及的一切,就是因爲聽出了這點,納蘭元蝶的頭叩得更低,生怕成爲被吞噬的首個目標。
“佛血舍利失落多年,也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你讓軍部委託同盟會,把東西送回慈航靜殿去。”
“委、委託給同盟會?”
“唔,你對朕的做法很有意見?”
一句話讓納蘭元蝶驚覺到自己的失誤,唯一能夠彌補的,就是用力磕着頭,任鮮血橫流地面,表示自己的忠誠。
“今晚的星空實在美麗,不該用鮮血來玷污,你的命保住了。朕重新給你任命,對梁山泊的探索到此爲止,你的新任務,是把那個叫做孫武的少年帶來見朕……不惜一切。”
納蘭元蝶聞言大驚,飛雲艦已經墜毀,自己如何有本事上梁山泊去把人帶出來?但皇帝的命令不容懷疑,今日能夠保住性命已是萬幸,納蘭元蝶用力叩首,表示一定會完成皇帝陛下的敕令。
這時,一顆流星劃過立體投影的背景,在那美麗星空中留下痕跡,納蘭元蝶微微一怔,卻聽見煙霧裡傳來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動了……哈哈哈哈……老頭子你終於動了啊……”
起初像是非常歡愉的大笑聲,越笑越響亮,到中途更彷彿猛獅怒吼,破天裂地,宣示着飢餓的雄獅已經結束沉眠,即將要用它的爪與牙,染紅大地……——
貫穿中土大地的長河,在南方流域的河道中有衆多島嶼分佈,裡頭的蓬萊島,島上奇峰突出,孤立險峻,產權爲河洛劍派所有,從十年前開始劃爲禁地,不許外人出入。
山峰孤矗於島上,插天而立,直入雲霄,仰之彌高而不得見其深,神如蒼龍九現而難覓其形,雲霧繚繞,遺世而獨立。
窮山絕壁,紫竹遍栽,薰香嫋嫋,白石爲階,冰晶作門,臨崖小閣,佈置典雅。
小樓上,欄杆前,檀香慢燃,七絃方了,少女身着宮裝,纖細白晰的手指仍按放在琴絃上,一雙碧綠如玉的眼眸凝視着天上銀河。
迎着微帶鹹味的晚風,少女那彷彿深海青玉似的綠髮,就像波浪一般地飛舞輕揚,身邊旋繞着三顆拳頭樣大的彩珠,彩光煥發,在黑暗中螢華流轉,將少女籠罩在一片朦朧輕霧中,衣衫飄飄,態擬神仙。
空曠的視野,是一個仰望天河的良好環境,斗轉星移,歷歷在目,無垠無涯的蒼穹,綴飾繁星點點,各自依循萬古恆新的軌道,無聲運行,倒映海面上波光粼粼,海天一色,成爲一幕無限遼闊的景象。
凝望着滿天星斗,在少女美麗的碧綠眼瞳中,陡然映出西北方天際的一抹驚虹,小小的銀色閃光,用勾形的回彎軌跡劃過天空,消失在漆黑天幕中。
“紫鸝,星象動了。”
幾個時辰以來,少女首次開口了,這是她今天一整日的第十七句話。
應着她的聲音,一名俏麗美婢,輕快的走到身後,徑自幫主人披上了斗篷,小聲道:“小姐,您的星佔是本派一絕,但請您多多注意身體好嗎?您這樣我會很爲難的。”
“唔。”
還專注於眼前的星宿,少女僅是隨口應了一聲。
紫鸝無奈,卻也早已習慣,當下只得湊趣道:“星星又告訴您什麼了嗎?是紫微星異動了?還是您上月預測的西北方將出大事?”
“不是……”少女輕聲說道:“只是一顆小星星而已。”
“小星星?”紫鵑奇道,不明白一顆小星星,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她望向主子,等待進一步的解釋。
“……十六年了,自從我進入本派……或許更早,從我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是爲了等着這一天……”
少女輕聲自語,驀地,按放在琴絃上的指頭輕輕一顫,琴絃崩斷,白晰柔膩的指頭滲出紅色血珠,與晶瑩剔透的淚珠,一起滴落焦木琴座………
“紫鸝,我不喜歡殺人……但這世上有一個人……一個男人,我與他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
位於中土大地西方,青城山中的百花谷,是著名溫泉勝地。當地最大的妓館萬紫樓重金買下百花谷,仿古代建築風格於此大興土木,建立許多溫泉別館,其中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名爲華清池。
由和闐千里迢迢運來的上等羊脂白玉,經由波斯巧匠的切割、雕琢,一切採仿唐式設計,引來谷底溫泉,如此花費偌大的人力物力,方於深山中仿建了這隻華清池。
池畔的出水口,被雕刻成羣鳥的肖像,鷹、隼、鸝、鵲……環繞着半徑十丈的浴池,從無休止地吐出熱水。
泉水中漂浮着玫瑰花瓣,受熱氣一蒸,花露香氣更是濃郁。八名青衣小婢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各自手挽花籃。籃中之物,依其任務不同,分別是花瓣、花露水、毛巾、紗帳、洞簫、瑤琴、金玉首飾、衫裙、埋藏地底一甲子的女兒紅和剛從八百里外快馬運來、新剝好的荔枝。
婢女們站在池畔,眼中的神情似是迷醉,又似無限愛戀,全都集中在池中那抹白膩如脂的美妙胴體上。
溫泉水暖,飛珠濺玉,花露散馥,玫瑰飄香,瑩雪荔枝,女兒初紅,說不盡的奢華風景。
比池底白玉更白的幼嫩肌膚,此刻因熱氣與醇酒而微微泛紅,水波盪漾間,引人心頭狂震的至美曲線,纖裎畢露,雪膚櫻脣,嬌豔無雙,一如燦爛桃花。
裸背上一頭昂首鳳凰,栩栩如生,直欲破空飛去,襯得池畔衆禽下拜,更是有若百鳥朝凰。這女子,是天生就讓人甘願拜倒足下的。
“呼!”
拭去額上粉汗,少女呼了口氣,芬芳馥郁,混在玫瑰花香中,竟是讓人難以分辨。
“天象動了啊!”
“咦。”
聽到主子出聲,一名始終緊佇池邊的翠裳少女急忙走近,等候使喚,卻猶自不明白小姐剛纔的意思。
少女微笑不語,自顧自地仰望透明屋頂,與其上方的星羅夜色。
“星星告訴我,十六年前的誓約,終於到了要兌現的時候,不過……”少女“噗嗤”一聲笑出,彷彿窺見了什麼有趣的事物。
“梁山落地,天魔解封……看來,慈航靜殿與河洛劍派的老人們要開始睡不安枕了。”
“寶姑娘,您又在說什麼讓人聽不懂的話了。”翠裳少女喚道:“您這麼相信天象嗎?”
“當然信啊。”少女漫不在乎地拍打水面,濺起老大一片水花,“因爲太多人喜歡信奉天意,不動腦子,所以只要善窺天象就可任我信口雌黃,指黑爲白,這不是挺美的嗎?”
“寶姑娘,您……”
“不過,香菱啊。”
“嗯?”
“天象運轉,不過是宣告無數條可能未來的其中之一而已,真正決定轉輪方向的,是在人爲。”少女頷首笑道:“沉溺天象空言,絕非我輩之爲。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沒有“人謀”,是不會有“天成”的。”
香菱微一欠身,“是,香菱受教了。快午夜了,您本來今晚還要和樓主商議與青桐派的糾紛的,這一洗洗了兩個小時,如果再不去見樓主,她可又要嘮叨沒完了。”
“好吧,省得你們難作人。”少女嫣然淺笑,“扶我起身。”
“是。”
香菱伸手去扶,八名青衣小婢也急忙搶上,扯起紗幔,獻上毛巾,備好替換衣飾,準備侍候。
三根水蔥似的纖指,輕輕搭在香菱腕上,少女緩緩起身。她起身的方式極怪,也不見她舉足踩階,盈盈嬌軀就像根浮在雲端的羽毛,渾沒半點重量,於碧波間冉冉升起。
中土大地之上,能夠輔助飛行的法寶並不少,可是單純憑靠武技,令人如鳥雀,飄浮空中,久久不墜,那卻只有一種功夫能夠做到。
萬紫樓的“鳳娉翱翔”心法!
這少女,便是當今萬紫樓中,最嬌豔、最高貴的一頭鳳凰。
甫離水面,少女皓腕一振,衆人尚不及看清發生何事,花籃裡的事物一齊給捲動,又在轉眼間各自歸位,毛巾回籃,霓裳着身,寶釵束髮。和風拂來,飄揚的衫裙幻出無數道美麗的波紋。
少女,仍娉婷浮於空中。
香菱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婢子們會意,九人一齊欠身,朗聲道:“奴婢恭迎寶姑娘芳駕回樓。”
少女眼中笑意漸濃,嘴角亦揚起了抹狡黠的微笑。
“你們和我娘說,今晚我不回去了。”
婢子們尚未會意,香菱心裡已大叫糟糕。
“寶姑娘,您………”
話還沒出口,一襲倩影乳燕般投往屋頂天窗,銀鈴似的悅耳笑聲響起,片刻間已在裡許之外,倏忽消失。
婢子們相顧愕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把目光移向能下決定的香菱。
“還能怎麼辦,照實回稟樓主吧!”
香菱長長嘆了口氣,一對香肩脫力似的垂下。
這個寶姑娘呀,從小就沒人管得了她啊…………——
大武王朝的特種部隊執行機密任務,登陸傳說中的梁山泊一事,對外維持着絕對的機密,沒有任何人知道曾發生於萬尺高空上的激戰,也沒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兩個梁山泊的住民從天空降臨大地……除了極少數能從星象窺見未來的人們。
孫武與小殤,乘着磁航浮板騰空而起,飛離了梁山泊,飛離開這個“祥和安樂”的舞臺,朝未知的世界駛去。
在起飛的那一瞬間,除了離愁,孫武最擔心的問題,其實是這臺磁航浮板不曉得能不能正常運作。畢竟不久之前它才墜毀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小殤短短時間內重新拼湊組裝,搞不好裡頭機件全是壞的,要是半途沒力,從萬尺高空這麼摔下去,就算是練上金鐘罩第十關,也絕對是十死不生。
“小殤,你駕駛浮板小心一點啊,我們……啊啊啊啊~~~”
纔在擔心磁航浮板的狀況,駕駛員突然表演起高難度動作,油門一催,磁航浮板陡然拔升,在半空中連續翻轉了幾圈,孫武猝不及防,險些就從浮板上摔了下去,百忙中緊抓住小殤肩膀,這纔沒有成爲倒楣的高空墜物。
磁航浮板並不是只有進行高難度動作而已,在空中翻轉的同時,小殤發射了某種東西,爆閃成一道耀眼銀虹,隨着磁航浮板的翻轉,在空中畫出一條勾形的弧線。銀虹很快就消散無蹤,讓天空回覆一片黑暗,但瞬間的光度之強,讓孫武有好一段時間睜不開眼睛。
“小殤,你在幹什麼啊?沒事放什麼煙火啊?”
“村子正在開慶功宴,放煙火助興很正常啊,老爹給了我一堆煙火,說這種煙火放起來像星星,要我昇天的時候放出去,他們在下頭看了會很高興的。”
“喔,他們慶功宴玩得這麼開心啊?咦……事情只有這樣嗎?沒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過去一天的經歷,孫武現在對身邊事物都感到懷疑,特別是與小殤相關,更是覺得不安心。
小殤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疑問,只是露出一個怪怪的輕笑,給了一個不知所云的回答。
“……沒有啦,只不過除了梁山伯,還有些人喜歡看星星,不過她們可能不曉得星星也是會說謊的。”
就丟下這樣一個怪異的答案,磁航浮板陡然加速,飆衝向底下的無邊大地,將梁山伯遠遠甩在後頭。
爲了要調養元氣,孫武先找了一座小山,待了一天半,等到體力復原,這才真正開始與外頭的世界接觸。
而實際降落人間的體驗,簡單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意想不到。在最開始的一兩天,孫武簡直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這麼一個世界。
學堂裡頭教授的課程,是有提到外頭的世界,但都只是教授歷史課程,這點讓孫武如今想起,覺得學堂的設立可能是爲了下一代離村作準備,所以近代史的部分銜接完整,只不過少了太平軍國之亂結束後,這十幾年來的變化。
納蘭元蝶率領飛雲艦空襲梁山泊一事,給孫武留下的印象,就是外頭世界的文明已經日新月異,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卻怎樣都想不到,外頭世界和梁山泊比起來,簡直是……沒有變化。
這個叫做明德壩的小地方,距離梁山泊數百里之遙,大半居民似乎也是務農爲生,孫武看到很多人扛着鋤頭來來去去,身上穿的也是斗笠蓑衣之類,就與梁山泊村民們沒有太大分別,讓他幾乎以爲自己回到家了。
可是,爲什麼事情會是這樣子?如果外頭世界的建築技術,仍只是造出這些瓦舍土屋,那麼飛雲艦這樣的飛空武器,是怎樣被建造出來的?而且,從這些破瓦與土牆看來,明德壩人們的生活只怕不算富裕,甚至還過得頗爲窘困,這是一個窮地方嗎?
孫武懷着這樣的疑問,與小殤漫步在明德壩的街頭,沒過多久,這個困惑就迅速擴大,到了完全不能理解的程度。
人來人往的街上,突然一陣喧鬧聲由遠而近,來速很快,只見所有行人全都讓到兩旁,戰戰兢兢地跪下來,好象相當惶恐似的迎接什麼東西到來。緊跟着,大隊人馬從路上呼嘯而過,從服色上看來,這羣人應該是大武王朝的正規軍,但他們身上的裝備與座騎,卻讓孫武爲之瞠目結舌。
與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不同,這羣騎兵身上穿著的制服,不僅質地細緻,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特殊技術所織縫。
參與過太平軍國之亂的老人們,曾給孫武看過他們的戰袍,其中一些高階軍官的服裝,都是用特殊技術縫織,不但又輕又軟,而且極其堅韌,雖不能說是刀槍不入,可是確實有相當的抗擊力,在近身廝殺時大大佔了便宜,軍服本身幾乎就是一件法寶。
大武王朝殲滅太平軍國之後,無疑是取得了這個技術,而且還作了改良,在量產方面有所突破,所以這些中階軍官才能裝配防護衣。至於他們胯下的座騎,並不是尋常的駿馬,而是通體赤紅的三角公牛,不但體型雄壯,四蹄踏地時竟是疾逾奔馬,是孫武從沒看過的生物。
記得以前聽老爹提起,法寶的製作技術中有一派支流,是以特殊技術改造生物,或是配種融合,或是無中生有,創造出不屬於自然的異種生物。照這樣看來,大武王朝已經充分掌握到這種技術,並且用以增強軍隊的戰力了。
防護衣、異種戰牛,還有騎兵腰間所裝配的砍刀、胸口所別的徽章,都有奇異的能量流動,顯然是武裝型法寶,大武王朝的軍隊已不遜於太平軍國全盛時,若是歷史倒流,兩軍再戰,現在的大武軍一定會把太平軍殺得落花流水。但孫武卻覺得困惑,如果大武軍已能掌握太平軍國的技術,爲何國內百姓的生活看來沒什麼進步?
不僅如此,那些趴伏在地上的人們,望向騎兵遠去的眼神非常古怪,既像釋了重負,又流露着說不出的痛恨,就算沒有旁人解釋,孫武也知道那代表了什麼,更不難想象這些軍官老爺平日橫行鄉里的畫面。
(難道說……大武王朝把所有技術都用在軍事上頭,一般老百姓的生活得不到改善嗎?這樣子太過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