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微病倒了。
日漸西沉,室內陰冷下來,地上潮氣瀰漫。
因身份特殊,趙昔微被單獨安置在了一間靜室——廷尉府考慮周到,甚至還把她的丫鬟也一併關了進來,畢竟曾是太子妃,就算是戴罪之人,也不能失了皇家體統。
又安排了四名獄卒,日夜輪流看守,斷不許有一絲差錯。
此時,錦繡跪在門口,向獄卒求情:“大人,您行行好,我們小姐燒得厲害,再這麼下去會出人命的!”
獄卒抽出手臂,面無表情:“不好意思,這是上頭的命令!”
錦繡急了,又去抓他的衣襬:“大人!”
獄卒如避蛇蠍:“姑娘,這事我做不得主!”
“……可是我們小姐快死了!她已經昏迷一天了!”錦繡情緒瀕臨崩潰,她膝行着爬了幾步,仰頭苦苦哀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行行好,替我們通融一下,請您跟廷尉大人說一聲,我們小姐病得重了,需要一些退燒藥——”
她狠狠一掐手心,逼出一連串的淚水,納頭便拜下去:“大人,奴婢給您磕頭了,求求您,求求您行行好吧!”
說着,額頭觸地,磕得哐哐作響:“您即便是不能通報上頭,也請您給我們弄點藥來!不,哪怕是送點冷水來!冷水也好!冷水也行!求求您發發慈悲……求您了!”
錦繡生得俊俏,眼見那白嫩的額頭滲出一片血跡,那獄卒終於有了幾分心軟,道:“姑娘,非是我見死不救,實在是不能走開啊!擅自離守是大罪!”
錦繡狠狠一咬牙。
她直起身,眸中閃過一抹決然,只見她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猛地朝牆上撞去!
“啊!姑娘!”獄卒眼疾手快,忙要去攔,卻抓了一手的冷風,下一刻,忽有凌厲怒喝響起:“放肆!給我拿下!”
兩條人影躥出,直撲室內。
“撲通!”一聲悶響,錦繡被反剪了雙肩,按在地上。
獄卒只看了來人一眼,立時跪下了:“秦大人!”
來的是廷尉右平,秦時。
他一腳就踹向了獄卒:“沒眼力見的東西,拜我幹什麼?還不快給顧大小姐請罪!”
獄卒和錦繡齊齊擡頭,便見眼前紅衣如火,明媚無雙。
秦時和顧玉辭對換了一個眼神,一揮手,示意侍衛鬆了手。
錦繡警惕地看着兩人,腦子轉得飛快——自家小姐病得這麼重,消息送不出去,救兵進不來,然而,在這種生死攸關之際,等來了顧玉辭!
顧玉辭……她來幹什麼?!
少頃,便有幾名內侍進來,微一見禮,徑直走向了牀邊。
錦繡一個飛身,就撲上去護住了牀頭,不讓這些人靠近:“你們要幹什麼?!”她看了一眼昏迷的趙昔微,又看向顧玉辭:“顧大小姐!你想幹什麼?”
顧玉辭笑了一聲,不屑回答。
不知怎地,一陣恐懼驀然升騰,錦繡打了個寒顫。
“顧小姐,你要殺我們??”
她伸出手臂,死死擋住牀頭:“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讓你動我們小姐一手指頭!”
她上下牙直打架,可她狠狠撐起精神,用帶着顫音的、卻十分高亢的聲音吼道:“顧大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們小姐!可我們小姐已經不是太子妃了!她也不是郡主了!她什麼都不是了!她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了!”
對死亡的恐懼讓她的身子都在抖,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牀沿,她很害怕,很怕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牢房裡。
做丫鬟這麼多年,好容易跟了個寬和的主子,還盼着有天能給自己掙個自由身,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死了!
這種恐懼讓她萌生了莫名的膽氣:“想殺我們小姐,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秦時厲喝:“哪裡來的刁奴!拖下去!”
錦繡嘶吼着掙扎:“可是我們小姐還沒定罪!廷尉府不是還要提審嗎?她如果就這麼死了,你們上頭不問罪嗎?這個案子關係到皇后,要是死無對證了,陛下會放過你們嗎?太子會放過你們嗎?”
眼見顧玉辭臉色一變,錦繡立即喊道:“顧大小姐,你要知道,我們小姐如果死了,那太子殿下一定會疑心你!”
秦時打斷她道:“給我把嘴堵上!拖下去打!打到喊不出來爲止!”
立即有幾名侍衛衝上來,顧玉辭忽然擡手。
“慢着!”她終於正眼瞧了錦繡一眼,表情似有幾分玩味:“你倒是個有膽色的。你剛剛說,趙昔微要是死了,太子會疑心我?”
“是。”錦繡被押着,眼裡閃出一絲希冀,“你要是殺了我們小姐,那我們小姐的罪名就會落在你頭上!死無對證,太子怎麼疑心你,你都無法自證了,所以,留着我們小姐的命,才能讓你得償所願!”
“不錯!”顧玉辭挑了挑眉,桃花眼瀲灩如波,臉上浮出一抹明媚笑意,“那這麼說,趙昔微果真是殺不得的!”
秦時微微鬆了一口氣:“這自然是最好的,不然,下官也不好交代。”
顧玉辭抿脣一笑,擡起雙手,擊掌而笑:“既然不能讓她死,那便讓她生不如死好了!來人!”
“顧大小姐!”錦繡瞳孔放大,“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爲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們小姐?”她撲在趙昔微身上,看着那張燒紅的臉,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們小姐已經是戴罪之人了!她也無心與你爭奪太子妃之位!你爲什麼還是非要趕盡殺絕?!爲什麼不能放過她!”
“放過她?”顧玉辭一拂袖子,譏諷笑道:“你這麼伶牙俐齒,難道不知道,斬草就要除根麼?死透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
淚水洶涌而出,錦繡嘶聲怒罵:“顧玉辭,你如此卑鄙惡毒,難怪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難怪他這麼多年都不喜歡你!以爲害死我們小姐,就能讓你得到殿下的寵愛嗎?殿下瞎了眼纔會喜歡你!”
秦時寒了臉,忙喝令左右:“還不快堵住她的嘴!沒得髒了顧小姐耳朵!”
“犯不着!”顧玉辭卻笑了。
她緩步走近牀邊,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趙昔微,不屑道:“真是有什麼樣的蠢主子就有什麼樣的蠢丫鬟!”